我确乎是忘记什么时候教人发现,只记得裙裾里的鲜红的血迹,嫣然一片,触目惊心。可是为何我这么累,累得忘记了叫喊,直欲沉沉睡去;
我只记得曹丕初见我时的惊异面庞,寒玉的脸上竟是惊恐万分,我从未见过桀骜的他有过恐惧之色,我想在他怀里的那一刻,我是笑着的;
我彷佛望见惊骇的众人纷纷乱走,玄黑色的喜服在我眼前难以离去,你怎么还不去陪着你的新娘子,如此良宵,怎能辜负?
许是很久,睡了很久一般,彷佛全身的力气都用光,再醒来的时候,眼还未睁开,却只觉得舌下一阵甘苦,似是人蔘的味道,一直蔓延到心里去了。又是累极,恍恍惚惚,一片黑暗。
这次睡得却是极长,但似乎也不安稳。模模糊糊之中,我还是能感觉到他的气息,他的每一次呼吸。时近时远。还有一股明灭的淡淡味道,奇异的,微弱的,却又萦绕在心,久久不去。
不知是多久,才深呼一口气,转醒过来,微微睁开眼来,却见雕花大牀的顶端,宛如一片五彩的世界,绚丽斑斓。待得眼前清晰起来,才瞧出,是一帐,只是是由众多小小的碎布缝绣而成得。
心中却是那么暖,忽的想起什么,方想动弹,奈何全身都是无力,酸疼不已。身边人似是察觉到,一个激灵起身来,“宓儿,你醒了!”
映入眼帘的,俊美的脸,寒玉一般的脸庞,却见得细密的胡须,倒是更显沧桑之感。凤眸凝转,皆是惊喜。
曹丕紧紧握着我的手,大喜道,“宓儿,你可是醒了!”
我心里惦记着其他,喉中虽是甘苦,却仍问他,“孩子呢?”
未及曹丕回答,婵娟听得声音,疾步赶来,递过来一杯暖水,曹丕勾唇一抹笑意,连忙拿过茶盏叫我喝下,边柔声道,“孩子很好,健健康康,是个儿子!”
我喝下茶水,一阵暖流,又听得孩子平安健康,竟是笑开,泪也跟着落下,直抓住他的手,“我想看看他,不是,我要看看他!”
曹丕见得,忙回身唤过婵娟,又转身过来道,“睿儿是早产儿,虽是健健康康,可是身体依旧很弱,你又昏睡不醒,便抱去娘那里照顾了。”
“睿儿?”我听闻,倒是清楚得听得他唤着睿儿。
曹丕展颜道,“睿儿,我们的儿子,曹家的
长孙……爹给取的名,睿智仁厚,曹睿。”
“睿……”我喃喃道,不禁思及那夜之事,看来曹操确乎是爱极这个孙子了,又想着我的儿子,曹睿,心中又是一阵高兴。
只一会儿,便见卞夫人怀抱着一锦被,缓步而来。眉眼皆笑起来了,“宓儿,看看你的儿子,真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孩子了!”
她缓缓屈身,小心翼翼地将襁褓抱至我面前,我小心地接过,我身子过于虚弱,曹丕便在我身侧,让我靠在他的怀里,也教他好生护着襁褓。
我的孩子,他正闭着眼睛熟睡。他很漂亮,尚未成形的轮廓,依旧无碍他白嫩的皮肤,鲜纯无暇,白瓷般光细的脸颊,俊秀的鼻子,温润的唇。安静的仿若是静谧的春日里的清幽图画,生机勃勃。
一瞬间,眼泪又是落了下来,指尖停在半空之中,竟是都舍不得摸下那娇嫩的脸。
卞夫人笑着骂我道,“哎呀,端的是一件好事,怎的还落了泪来!”当下为我拭泪,语重心长道,“坐月子的女人,最是动不得,哭不得,累不得,免得后日里有得受罪的了!”
我忙点头,暗自定心,寒暄了一阵,卞夫人欲将孩子抱走,我只一阵焦急,手却是不想放下。却听曹丕在一旁,轻轻安抚我的后背道,“宓儿这一月莫要受累了,且叫娘照顾着,待得你身子好些了,再接回来吧。”
又见卞夫人双目深情,尽是爱意,便也不再坚持,点头允道,“有劳安人了。”
卞夫人一笑置之,“宓儿为曹家喜添儿孙,当是你劳累的!”说了些注意的事项与婵娟听得,又留下了几位婆子一旁照应。见出来久了,便抱着孩子缓缓离去。
寝室之内,曹丕仍是抱着我斜坐在牀上,我便软软地在他怀中,累得却是说不出话来了。
只听曹丕在我耳鬓间深深一吻,轻声道,“宓儿,谢谢你。”
我不禁一感,心中却是绵绵的情感,甚是奇特。许是我第二次身为人母,心中未尽之事太多太多,如今终于喜得麟儿,忽的母爱泛滥于心间。只是,越是这般绵绵不绝的感觉,越渴望着平安相守。所以,如今曹丕的态度却是叫我安心之极的。
我浅笑道,“夫妻之间,何以言谢……子桓,如今你以为人父,日后便定要为了睿儿,三思而行。”
曹丕指尖微微一
愣,却是郝笑道,“对,对,宓儿教训的是……”他深深瞧了我一眼,“如今你是动不得,哭不得,累不得……想来除了睿儿,就数你最为娇贵!”
他将我搂在怀里,微微使劲,拥抱着道,“你可要好好的!”
曹丕这般温柔的转变确是教我讶异,转念又想定是他初为人父,才有这种转变。当下也不再多想,便闭上眼假寐,身子确是虚弱,在他的怀里又是舒适之极。只一会,便觉恍恍惚惚,人事不知。
再醒来的时候,曹丕已经离去,甫一有了知觉,便又闻见那淡淡香气,微弱的,却又萦绕在心,久久不散。
婵娟守在我身边,见我醒了,忙过来侍候,我问她,“这是几时了?”我自生产至今,昏睡无常,却是不知时日。
婵娟瞧着外间,轻声道,“夫人,已近午时。小少爷至今日,也有三日了……”
三日了,我竟是昏睡了三日之久?难怪睿儿要被抱去卞夫人那里去了。
婵娟见我神情,便和我说起当日之事,“奴婢听得外间侍女尖叫之声,说是甄夫人要生了……大公子听得立马跑了出去,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却见……三公子丢了酒盏,也跑了出去,婚宴那里还能继续下去?”
“夫人在里屋里不省人事,稳婆也是无法,直去请了大夫。大公子在外间见得都请了大夫,神色大变,赶紧冲了进去,不理会夫人稳婆的劝阻,定是要留在屋子里陪着你……”
“倒是三公子守在外面,一双眼睛就盯着那门了,奴婢送出送进,竟是见他一宿未归,倒是苦了那新嫁娘……”
我不禁蹙眉,竟是惹了这些事端。
我起身坐起,半躺在牀上,却觉得腰下一触,便转身望去。婵娟见着,上前扶住我,为我拿了出来。竟是一玉枕!
这枕头却是平常模样,却是通体玉质,凝然若脂,金色玉带绕着枕际,锦色生辉。在枕间,竟是嫣然绽放了一束清丽的金盏银台。我指尖抚摸着那一束金盏银台,花瓣釉白,明流暗转,是透碧的和田碧玉。指尖碰触,却是犹自一阵温暖。倾嗅之,竟是暗香萦际,弥久不散的清香,叫人神怡气爽。
我心中一动,也猜得几分来了,便问婵娟,“这是谁送来的?”
婵娟似是瞭然一般,缓缓道,“夫人,这是三公子送来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