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娅觉得腿上再没了半分力气。
虽然到了午夜,是赶路的好时间。可白天透支了太多的体力,她再也迈不出一步了。
算算,这荒无人烟的科汉特沙漠,也只才行了三分之二。果然竟是那漠然所言,白日里休想出得死亡沙漠。
幸好,她的怀抱里还残留了几块石生花,白日里实在焦渴难耐的时候,便取出一块来,使劲的吮吸着石里的水分,勉强支撑下去。
这干旱的大漠里,水才是最珍贵的东西。
她却一直不曾丢弃那个半残废的黑衣中州人。并不是因为慈悲——以后的路途险恶,万一遇到饿极了的沙漠狐狼,这个男人可以作为拖延狼羣的诱饵;再不济,还可以吃其血肉,不至于在这干旱的沙漠里饥渴而死。
不管怎样,也要挣扎着走出大漠,去传说中风景如诗入画的洛阳,找白如今。
晚色晴好,虽然没有月。天空是面有些劣质的铜镜,倒悬满了无数的斑驳星斗。
她勉强生起火来,将石头里珍贵的水源小心的啜饮了一口,不敢有半分的浪费。只是休息一会儿就好,继续赶路,相信走出了科汉特沙漠,就会有水了。到时候不但能痛痛快快的喝一场,还要洗个澡。
阿弥娅就这样鼓舞着自己,似乎连身上的晒伤都不觉得痛了,她微笑着拿出吸干了的石生花,在一块干净的毯子上铺开,这才抬起头来,看那个昏迷中的黑衣漠然。
奇怪了,那个男子自从白日的挣扎,却忽而就安安静静的昏睡了,只是偶尔清醒一下,眼神却是飘忽不定的。她拖着他走了这么久,都不见他有丝毫的痛楚。
与一开始那个模样,完全派若两人。
阿弥娅拢了拢火,不再去看他。抓紧时间揉着腿脚,好继续上路。大漠夜晚的空气里似乎有雾,朦朦胧胧的罩着,被火光一应,竟然快速的凝结,在石头的表面,形成了一层水珠。
阿弥娅连忙找出水囊来,仔细的倾斜的石面,让那些好不容易凝聚的水滴,慢慢流聚到水囊里。这还是先祖流下来的传说,据说这石生花,具有凝结集聚水汽的作用。
然而,静谧的夜色下,那个一直昏迷的黑衣中州人,忽而冷笑了一声。
那一声真的很冷,似乎雾气都随之凝结,阿弥娅的脊背就是一悚,有些慌恐的透过火光看过去。隔着熊熊烈火,那个一直安静躺在地上
的人,竟然就慢慢坐起了,身上捆绑的锁链叮当作响,并且伴随着密如爆豆的咯咯声。
那个昏沉良久的人,似乎有些痛疼,不自意的抬起手臂,想要抚摸自己的额头,却发现了这些碍事的锁链。于是,黑衣人慢慢得抬起头来,目光却径直穿越了火焰,一瞬不瞬的看定了火后的阿弥娅。
那个黑衣人的嘴角,竟然还有一抹笑!
阿弥娅一震,倏忽站起,却有些战兢,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黑衣漠然正慢慢得抖动自己的肩膀,忽而,一只胳膊就从那紧贴身体的锁链和鞭子中抽出来,慢慢解开捆绑,这才缓缓站起。慢慢发了话。“你打算用这东西,困我多少次。”
他说着一扬手,隔着火堆将锁链和鞭子掷过去,准确无误的撞在了阿弥娅的胸口。
没错……她如醍醐灌顶,他又变了,变回了那个人!
漠然却不在意她惊恐的目光,只是抬起头来看满天星斗,辨别着自己的方位。忽而,男子的声音就冷了,彷佛结上了一层冰。“不是嘱咐过你么,调头回死亡沙漠……愚蠢!”
那种口气,又是那种口气……就像睥睨一切的天神,蔑视这些辛苦挣扎的人类!
一瞬间,阿弥娅就有些惊慌失措,甚至都不曾捡起跌落在地的鞭子。
可就在那一瞬间,火旁的黑衣男子,已然无声无息的走来,慢慢站定在她面前。他的眸子是极冷的,带着不容置喙的睥睨,“动身回死亡沙漠,现在就走。”
那双冷定如星的眸子,似乎带着摄人心魄的力量。
阿弥娅猛然顿首,不敢看他的眸子,却一迭声而叫,“不!我要去洛阳!”她说着,猛然就蹲下身来,紧紧地捂住了双耳,不敢听那男子近乎梦魇的语言。
“我说了,回死亡沙漠。”漠然低下头来,冷冷的俯视着她,眸子里却有一丝寒光,看着匍匐在沙地上的阿弥娅,若视尘芥。
然而,腿上竟然倏忽一紧,黑衣男子诧然踉跄,一个立足不稳,竟然被人生生绊倒在地。他勉力支撑,瞧着双足上是一圈锁链——那少女竟然趁着跪倒之时,用地上的锁链将他绊倒!
该死!漠然的眸子倏赤,微一蹬脚,就将那条锁链踢得粉碎!
还不及阿弥娅跑出几步,那一脚的力道已然赶到,只听得噗一声响,她的后心一折,径直朝沙地里摔去!
这一蹴的力量,竟然就伤了少女的肺腑,阿弥娅呕出一嘴血来,却挣扎着支撑爬起,趔趔趄趄的朝南方奔去!
——那个方向,有如诗如画的洛阳,有笑起来如阳光般明媚的如今!
可不及走出几步,脚腕上也是一紧,她身形本就不稳,终于再一次摔下去,匍匐在尘埃里。回头,脚腕上的那一圈,却竟然是沙土的锁链,却带着金刚石的硬度。
那个黑衣的中州人,冷冷站立在夜色下,周身的沙土却随着他的衣袂摆动,向一匹怪异无比的猛兽。然而,那只是实实在在的沙土。
阿弥娅陡然仰起头来,对着夜色撕声而叫,模拟着沙漠狐狼的声响,一声迭连一声,就算胸臆中不断的涌出血来,她都顾不上。只是耗尽了最后的力量,对着北方的天空撕声!
只一瞬间,那空旷死寂的沙漠里,就传来了无数声的狼吠,高高低低的应和着她的呼唤。
黑衣的漠然终于变色,微一伸手,那沙土就涌上来,缠绕上了阿弥娅的颈子。瞬间凝成一只硕大坚韧的手,紧紧地绞住了她的咽喉。
阿弥娅的声音立刻哑了,嗓子里的气息不断被拿捏着挤出,她张大了口,却依旧觉得不能呼吸。那些狼吠声声声在耳,却因为突然失去了方位,而变得嘈杂错乱。
夜色下的黑衣中州人轻然抬手,就指挥着沙漠蓬勃而起,将阿弥娅托着,随着那男子的步伐,慢慢朝北方折回。
咽喉上的那只沙子铸就的手,准确无误的拿捏着她的颈子,让她可以勉力的呼吸,却不能叫出分毫。
黑衣的中州人背对着她,忽而伸出手来,慢慢的扶住了自己的左边面颊。
只一瞬间,身上倾覆包裹的沙子,就簌簌抖动起来,阿弥娅适时得大口喘息,却被男子的倏然震动所惊吓,反而一声也叫不出。
漠然的脚步顿下了,身形有些摇晃的站在风里,却终于还是冷笑着缓缓而说。“蝼蚁……”
她看不到他的神情,却由衷地感到心寒。却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就缠上了自己,非要*自己回死亡沙漠!
夜色深沉,经过这一夜的折腾,却竟然是欲曙的天气。
这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呀。
阿弥娅仓皇回头,凄然的看着南方的夜空,眸子里终于有了不自意的绝望。
白如今,白如今……我竟是与你,缘悭一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