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日子里,即使是在占星馆养伤,厉云还是窝了一肚子的火。
那个纨绔公子又整日里不见了踪影,占星馆来了不少要算命的人,下人们一日五六次的跑上来询问他该怎么办,烦也烦死了。
支撑到最后,终于受不住,门口挂上了块“休业”牌子,才得了安宁。
美沙亚这几日也是寂寞的,找不到白如今陪她玩,只能在馆里闲逛,偶尔跑下去看馆里的人百无聊赖的凑麻将。
原来,有白如今在的日子,竟然是那么的酒色生香。
舒子夜是挑了个夜晚入宫的。
本来是该城禁的,可他有皇上御赐的金牌,可以随意出入宫廷。
得了皇上的圣谕,白衣宰相进出星坠台便没有人拦阻。而且为了方便他行事,方圆一里内的侍卫都撤开了。
他长驱直入星坠台,步上石阶,双手扭动了王座上的狼头把手。
果然见那底座上显出一片断面,嵌着颗血色的玛瑙石。
按动,整个星坠台便起了轰隆隆的声音,宛如地动山摇。
大理石地面陡然下陷,密密麻麻的籀文渐次显现,偌大的水池子朝一边退去,下面的圆台抬升。所有都暴露在今夜的星光下,月色从打开的穹顶上投下来照亮一切,越发显得诡异。
即使听过厉云的描述,舒子夜却还是觉得心惊,站在那石阶之上俯视下来,蓦地就有了强烈的晕眩与膜拜。
——厉云是武将所以不懂得,这大阵描绘的是星象,对应大漠的创始与守护,一旦发动,便是天下裂,格局分的后果!
那大阵正中的星位便是天狼!
舒子夜不自意的揽衣,怀着崇敬的心情缓步下来,一直走到阵中,这才拿出那枚戒指,用力掰下银色宝石,单膝跪地,安放在正中的星位上。
正当他全神贯注的关注大阵变化时,忽而有一双手伸过来,将悬首在宝石上空的他拉开!
只一瞬间,那星位里的银色宝石陡然爆炸,无数的热气从孔隙里迸涌而出,将银色的齑粉冲得直上云霄,落了他一身一脸!
舒子夜被那蒸汽冲了一下,只觉得额上倏然流下汗来,惊魂未定,身侧的人却一架他的胳膊,急声,“小舒快跑!”
白如今!仓皇中舒子夜只来得及回首一看,足下就被他拖出了三四尺,堪到了大阵边缘!可那阵外围陡然冒起了火焰,一拔一丈多高,竟然都是十足的莹蓝!
白如今哇哇大叫,刚才冲得急,袖子上立刻沾了一朵蓝色火苗,磷粉一样灼灼燃烧着,他连忙扑了几扑,才堪堪扑灭了火苗,肘上却被烧了一个碗大的窟窿,丝丝缕缕的泛起青烟!
舒子夜这才反应过来,一直身急声,“宝石!竟然失败了吗!”
他话音未落,脚底下就倏然起了一阵痉挛,回头看去,那个正中的星位口上瞬间有殷红色的液体不断涌出,宛如冒泉!与此同时,他们所在的圆台急速的往地下沉去!
“哇哇!”纨绔公子又是忍不住失声,“小舒那是铜汁吗!”
烧红了的铜汁快速蔓延过来,外面又是一丈多高的火墙。如今的额上也出了冷汗,足下瞬间就滴溜溜的转了一圈。
定然是不能发动那大阵,才触及了里面的机关!
然而,跑了一圈之后,如今却一咬牙脱衣服,口中兀自在那嘀咕着,“小舒被你害死了!阿弥陀佛,菩萨观世音玉皇大帝土地公公保佑,保佑我们能活着跑出去,如今一定三牲六礼答谢你们!”
说着就将自己的衣衫往舒子夜的头上一罩,双手托住他的腰,猛然举起!
“小舒看你的造化了,万一摔死了烧死了别找我!”一边啰嗦着打断舒子夜的惊呼,一边却在他的腰上一搭,使了个巧劲,用力的将舒子夜远远掷出!
只听得大殿里咚的一声响,舒子夜还不及反应,就已经被纨绔公子狠狠地直摔在了冰冷的地板,天旋地转不辨黑白,瞬间身子就是一麻!
“我出来了!”只听得火圈里猛地一声吼,舒子夜抬眼望去,陡见那湛蓝色的火墙蓦然一分,白如今护着头脸跳出来,却被快速驰过来的水池子绊了一跤,身子夸张地扑腾了几下,终于扑通一声摔倒在刺骨的冰面上,身上的微火登时被压灭了。
“如今!”眼看着对方结结实实的扑倒在冰面上,直砸得冰面起了一道裂缝,舒子夜大惊失色,连忙爬起来过去。
“呜……”冰面上的纨绔公子却发出了一声呻吟,泫然若泣,他抽搐了几下,终于颤抖着伸出一只手掌来摇了摇,“你别过来……”
听着他的声音,舒子夜越急,踉跄着奔到水池边,急声,“究竟怎么了!”
如今终于摸索着撑住冰面,慢慢抬起头来,那张脸几乎挂上了泪水。就在他抬头的一瞬间,鼻管里有两道血宛如瀑布一般飞流直下,漫过嘴唇一直流到了下颔。
舒子夜委实同情他,可见他那狼狈的样子却又觉得好笑,忍不住耸耸肩,笑了一声。
“我俊秀的鼻子……”他端得委屈,捂住鼻梁声音颤抖,夹杂着浓重的鼻音。眸子里的泪花忽闪忽闪,“疼,疼,疼……疼死了,一定是鼻梁断了,小舒你赔我的鼻子!”
舒子夜笑得有些间歇,捂着摔痛了的胸口微微咳嗽,却伸手去扶池子里的纨绔公子,“别闹了,快些出来,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如今这才不乐意的捂着鼻子出来,接过衣裳搭在肩膀。
那个阵完全回归于地下的黑暗,唯有月光依旧洒下来,泻了两人一身银白。
舒子夜一手扶着胸口,另一手却取出那枚缺失了银色坠星的戒指,慢慢捏在掌心里。
“没关系没关系。”如今见他黯然失色,连忙捂着鼻子哼哼唧唧的说,“美沙亚她不会怪你的,至于坠星,咱们不找就是了。”
舒子夜叹了口气,却忽而转头,有些惊诧的看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而且刚好就那么巧,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他。他虽然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却有疑惑,微微皱了皱眉。
纨绔公子眨了眨眼,却终于笑出来,嘟嘟囔囔的,“我一直跟着你呀,我想看你们所说的*阵。还想来皇宫里找舒青青玩——”
青青?舒子夜的眸子明显一震,嘴角抽搐了一下,却只是缓缓的问,“你……认得她?”
“当然当然!”如今忙不迭的点头,却依旧捂着鼻子,“上次我们一起摸鱼来着!”
说着却话锋一转拉下脸来,“小舒,咱们去找找她罢,让她帮我止止血,我不会就这么活
活流死罢!”他说着,身过手来拉着舒子夜的胳膊就要往门外走。
然而,舒子夜心中有些异样,似是不愿意,勉勉强强的被他拖了好几步。
——白如今明明那么瘦弱单薄,却竟然有如此大的力量的,甚至能将他从那火堆里生生掷出来。
舒子夜终于一闭眼睛,反手拽住了他的袖管,站住。再睁开眼睛时,眸子里的光芒甚至有些凌厉,“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能在千钧一发之际拉开我,你怎么知道会有危险,你为什么会知道——从一开始,你就阻拦我开启这个术法阵,究竟是为什么!”
他不同于厉云,作为谋士,他自然思考的多一些,然而,有太多太多的疑惑,却是他无法解答的。就像,为什么这个人不曾告发自己,又为什么要故意接近自己的妹妹!
他明明什么都知道!
这个人,表面上那么浅,却深邃的令人害怕!
纨绔公子有些惊诧,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却忽而笑了,“小舒你说什么呢?我是白如今呵,如假包换!你是怎么了,刚才撞到头了吗?有没有不舒服?”他说着,自然而然的伸上手来,覆盖在了舒子夜的额头,呢喃,“没发烧呀。”
白如今的手有些冷,刺激着他相微汗的额头。舒子夜却下意识的意识到,自己在刚才那一瞬间想起了什么。
那么多错综复杂的事……深邃的让人害怕。
然而,他一向是不外露的性格,却怎么会突然爆发的这样剧烈!
还是,因为骨子里已经认定了面前的人为知己,所以才有刚才近乎疯狂的质疑。
他错开一步,自己扶住了自己的额头,却缓缓的摇头,“对不起。”
白如今耸耸肩,却笑了,忽而就淡淡的说,“小舒,你是好人。嗯,我自认为我也是。我把你当好朋友了,生死之交的那种。我不会害生死之交的,你不会,阿云也不会。”
他说完,忽而又拉住了舒子夜微微颤抖的手,声音里却带着哭腔,“快去给我止血罢,我快死了……!”
夜虽然有些深了,却还是有人不曾入眠。
“夜菊倚栏”的一楼大厅里,宫女正小声殷勤的劝着药。
所有的人都压低了声音,围着那个赌了气的青裙少女,却有些束手无策。
今日圣上来临幸了,与清妍夫人在二楼借月小酌。临上去前清妍夫人做下了千番交待,要让舒姑娘吃下药去。
——她上一次随白如今入玩耍,不但受风伤热,还打起了摆子。毕竟是金闺弱柳质,久病沉疴,竟然都拖了七八日不见好转。偏她又赌上了他哥哥的气,气他不来看自己,死活也不肯吃药,只是气嘟嘟的摇着轮椅在门口,看那外面的景色。
“好小姐,吃上一口罢!”宫女们端着药碗,青青随身带来的大丫头哀声乞求着,她却死活不肯沾唇,固执的扭头看外面的月色,看着看着,却不禁垂下泪来。
她多么想回去呀,即使清妍夫人待她再好,也抵不过在家一日的幸福。偏偏那皇帝独选了自己,让她进来受这深闺的苦!
“啊呦!那是……!”身侧的宫女陡然惊叫出声,却迅速压住了嘴边的后半句,捂着嘴不可思议的指向庭院!
轮椅上的少女怆然回首,却正见月色下一袭纯白缓步走来的哥哥,眼神一花,那一袭白里又分出一袭,捂着鼻子笑眯眯的看她。
那……那不就是那日的纨绔公子吗?舒青青惊喜,喉咙里咕嘟了一声,便要推着轮椅出来迎接。
然而,那边的如今已经启齿,刚就要叫出一声来,却陡然闭了口。
大堂里的宫女一个劲的朝他们做手势,惶恐的指了指楼上。
舒子夜有所惊厥,拉着如今几个大步迈进来,迎上了惊喜的妹妹。
“少爷怎么敢深夜造访!”他家的那大丫头一脸惶恐,旁边却已经接上了另一个女声,“这里是皇宫,又是内闱,舒大人怎么能深夜前来,今儿圣上还来了,就在楼上!呀,这个哥儿又是谁?”
一羣宫女围上来叽叽喳喳一顿,却似乎都喜欢那个白衣的中原公子,好奇的指手画脚。
“我是白如今,各位姐姐好!”纨绔公子别别扭扭的行了个礼,却是喜笑颜开的,只是依旧不肯放开捂着鼻子的手。
众人就是哧然一声笑,捂着帕子却不敢笑出声来,只是花枝乱颤。
旁边叫侍栏的宫女,连忙将一行人并看热闹的仕女带到后院深庭里,在一处雨亭里驻了步,这才敢放开声音,却好奇的问,“呀,你老捂着鼻子干什么?”
“姐姐救我!”如今这才得了救命稻草,带着哭腔的吆喝了一声,放开捂在鼻子上的手,甩着手上几乎干涸的血滴。
众人一瞧他鲜血纵横模糊的样子,却先是惊叫了一声,却继而又哄笑起来。
侍栏显然是这羣女子的长辈,一边捂着帕子嬉笑,一边却指挥旁边的宫女,“你快去拿些绷带创药过来,仔细别惊动了圣上和娘娘。”
如今连忙笑着道了声谢,口里抹了蜜,“姐姐们真漂亮啊,北州的人都这么漂亮吗?”
正说着,去拿药箱的宫女复返,两三个女子过来笑眯眯的按住他,那侍栏已经用棉球沾了水,仔细的擦去他鼻上的血迹,又用白药涂了,棉球堵了,这才用绷带给他固定。一边固定,一边却在那皱眉,“你是怎么弄得!鼻梁有些不好,现在只能做暂时处理了,出去后千万先看看大夫!”
如今哎呦直叫,却乖乖的一动也不敢,只是那舌头不老实,口里依旧乌七八糟的碎碎念。
旁边,青青一并入宫的大丫头不时拿眼觑他,却有些心不在焉的回答他家少爷的问话。“这几日小姐伤了风还打摆子,却就是不肯吃药,少爷你劝劝罢。”
伤风?打摆子?白衣宰相倏然变了脸色,攥着妹妹的手,眸子里的眼光却陡然凌厉的骇人,直*那家来的大丫头,“你是怎么看顾她的!明知她身子娇弱,还不跪下!”
那大丫头一下子受了惊,噤若寒蝉的,竟然扑通一声,随着舒子夜的话语跪倒在地上。
他家的少爷一直是温顺和善的,待下人也好,从不红脸。可这一刻……真真怕人!
“看顾不好她,你该打!”一直和顺的舒子夜却不肯作罢,猛地折了一段树枝下来,就要抽地上跪着的丫头。
青青从未见他哥哥如此,一时惊恐交加,连忙紧拉着哥哥的手,一遍一遍的在他背上划“息怒”两字。
那边纨绔公子听到了响动,一时竟苍白了脸色,忽而推开身侧为他包
扎的人,扬声,“你不要责怪她,是我的错,是我带青青出去玩才受了风,是我擅自带她出去的,你若要打,便打我罢!”
如今的声音一起,舒子夜抡到半空的树枝就停了。
他想了想,终于只是放手扔了鞭子,俯下身来,抱了抱自己惶恐的妹妹。
如今的眼眸一暗,倏然也噤了声。
小舒哪里是在生那丫头的气,分明只是不相信自己——他怪责那丫头的原因,只是因为她不曾看好了青青,才让青青与自己见了面。因为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在隐瞒所有人,甚至谋害所有人!
他们之间已经存在了隔阂,像一层令人极端不舒服的油膜,将两个人紧紧相隔,哪怕彼此并肩携手。
如今垂了垂眼,一侧首见旁边的宫女还端着药碗,倏尔就接过来,却马上换上一幅嬉皮笑脸的模样,单膝跪在青青的轮椅前,装模作样的,“请小祖宗吃药!”
刚才还陡转直下的紧张气氛,被这一句倏然化解,人们一怔,却都跟着尴尬的笑起来。
青青一下子就臊红了脸,低眉的盯着自己攥着的双手,却忽而抬起头来,怯怯却含喜的看了看自己的哥哥。
然而,没想到哥哥也俯下身来,微笑,“小祖宗,真该吃药了。”
“我喂你,”如今自告奋勇,“本少爷这一辈子可是没喂过任何人的,小祖宗你有福啦!”他说着,竟然真的似模似样的用勺子挹出一勺来,又用力吹了吹。
可那药汤本来就有些冷了,被他这样一吹,越发没有了半丝热气。
轮椅上的少女显然极其畏惧吃药,张一双弱眉蹙成了团,勉强才张了口,将那一勺又冷又苦的药咽下。一双手却苦的直哆嗦。
如今却像个孩子一样,见人吃苦受难的表情,越发手舞足蹈的,一双眼睛笑成了一条缝,便是又舀出一勺来,就要往她的口里填。
就这样,半推半就,苦痛不堪的吃完了一碗药,旁边已经有宫女上来,掏出一方帕子,展出一块冰糖来填在了青青的嘴里。
如今见那冰糖纯透,忍不住也牵了一块放在嘴里,吃的吧嗒吧嗒。
这样又折腾了半夜,眼看就要打五更了。
“再过个把时辰就要早朝了,奴婢们还要伺候圣上起朝,”发话的却是那侍栏,提醒,“舒大人快去朝阳暖阁等着罢,等下了朝再来接这位哥儿。”
舒子夜听她言语,微微犹豫了一下,却转眼看了看自己的妹妹,点头,起身便往朝阳暖阁去了。
余下的宫女也各自归位,临行前将轮椅上的青青交给白如今看顾,顺便下了嘱咐,“婢子们伺候完了圣上就回,等白日里,便偷偷请个御医来为你瞧瞧鼻子,你且帮忙照顾舒姑娘。”
见他应了,众人这才哄笑了一声,各自散去。
天光依旧缥缈。慢慢的,那夜菊倚栏的二层上起了灯火,雨亭里的两人看去,却见那一整面的纱窗上人影幢幢,各自忙碌。
毕竟是冬,天色明的晚些,明明都是五更后了,还不见一点明亮。不一会,楼前就起了一队军队驾辇,十八灯五华盖的走了。
黎明前只是冷,冷的近乎入骨,白如今见青青在轮椅里瑟缩,却是一笑,退了自己的衣服给她,自己在那黑暗的灯火下赫赫哈哈的伸展筋骨。
只听得二楼窗子上一声响,侍栏探了半个头出来,悄悄的朝他们招呼。
如今连忙推起轮椅,带着青青进入小楼,在大堂里的暖炉边坐下,这才觉得温暖些。
仕女们穿插着奉上了手炉大衣和姜汤,为在风露里立了一夜的两人驱寒。
天色这才晃晃悠悠的亮起来,温暖的晨光射入,照亮了前庭。
楼上也起了响动,如今知道是那清妍夫人起了身,有些惊慌的站起来。
仕女们又忙碌起来,楼上楼下的送着热汤牙盐,伺候贵妃梳洗。
侍栏忙中偷闲的转过脸来,压低了声音知会了一声,“如今,你先躲躲吧,让舒姑娘带你去御花园,婢子们自会请御医前去!”
就这样,在屋子里呆了不足个把时辰,如今却又带着青青走了。
还算清晨,各处都在打扫,园子里积雪已经融化了大部分,处处只是湿漉漉的一片黑泥,不曾见得些许颜色。
只是那穿梭如织的各色宫衣,依旧繁华鼎盛。
纨绔公子推着青青拐到一个园子里,那园子里怪石林立,却皆是太湖的响石,风一吹呜呜有声。
旁边一株干枯的高树下,却架着一架秋千,秋千板上的雪已经消了,只留下些微痕,细看去,秋千板上的图腾华文精美,色彩却斑驳了。
“哇!”他惊喜地叫了一声,疾步窜上去,还不待坐定,脚下用力一磴,忽地带起了秋千,一下子便荡高了三四尺!
“你们好幸福,我只是小时候玩过,结果折断了庭里的一株柿子树,让哥哥好生一顿骂,还罚了半日的禁闭!”纨绔公子笑眯眯的,在用力荡高的间隙里,感慨。
轮椅上的少女,却是第一次听他提起他的家人,便怔了一下,心里慢慢的想:原来,它竟然也是有哥哥的。
“你哥哥对你多好呀!”如今依旧的喋喋不休,“我哥哥可厉害了,跟阿云有一拼,天天只是*着我练功,我受不了就离家出走,哈哈!”
离家出走?这个是青青不敢想的,听到这里,便有些忍俊不禁。
“哎,”白如今却倏然转过头来,问,“你从来不出门吗?整天呆在一个地方,不会闷吗?”
出门?轮椅上的少女用力想了想,这才捡起一根树枝来,在地上划下了“上元节”三个字。
上元节?不就是正月十五么。“我跟你说,洛阳上元节的花灯可漂亮了,还有焰火,火树银花的,还有很多美女!”纨绔公子越发的兴奋,舔着干裂的唇微笑,“等有机会,我带你去帝都看华灯,放焰火!”
秋千越荡越高,耳边的风声宛如长哨,如今笑眯眯的在风里抬起头来,回望南方。
洛阳,青霜阁,还有那个……家,他竟然已经离家这么久,这么远了。
可只是不知,是否能再回去?
他在风中,悄然的闭上了眼睛,倚着自己的手背,竟然渐渐的睡去了。
旁边的青青这才敢仔细的端详他一二。即使睡着了,他的眼还是在眼皮下微微交睫着,眉眼却微微的蹙起。
这才是真正的他,不见得有平常那样的快乐,也不是哀伤。只是一种很深很深的东西。
深到让她痛惜,却读不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