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期临近, 掰掰指头算算也就能勉强磨到明天晚上而已,现在我哪儿有空去烦鳞片和例假啊。轻轻叹气,整了整衣襟, 没精打采的走了出去。
林府院站在门外不远的露台顶上, 今天他没戴面纱, 一头黑发迎着晨风不住的飘飞, 纵然比不过我家大小美人们的容貌, 却自有一番高贵清雅的韵味。
我慢慢爬上台阶,站到旁边等他说话。他这种不冷不热的表情,我也猜不出他是想跟我摆皇室威风还是小刀灭情敌, 还是防着点比较好。不知道是我莫名其妙长高了还是范国男子的身材本来就秀气,我跟他并排站在一起居然差不了多少。
“帝君殿下。”林府院一开口, 我差点脚下一滑摔楼梯下面去。
“你……不, 林府院不必这么喊我, 昨天真岚,啊不, 陛下她是说着玩儿的。”我撩起袖子擦着额角的汗,“我哪儿能做帝君啊?”
“原来……她真正的名字是真岚。”林府院低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我一愣,不敢搭腔。连公府梓阅都不知道真岚的真实身份,这个府院居然知道内情?
“不用担心, 我会保密, 即使是对母亲。”林府院看着我, 嘴角轻轻提起, 依旧是淡漠的微笑, “揭露秘密对我没有好处,而且……我从没想过害她。”
“谢谢。”我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却还是有些好奇,“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别忘了,我最初就是范王身边的侍君。范王的专横跋扈,范王的骄横野蛮,范王的荒淫无道,她可一点都没学到。其实,她扮得很差。”
“哦。”我没话说,只能陪着傻笑。
“但……她是一位贤德的君王,也是最适合范国的君王。”林府院的视线缓缓扫过宫墙外的楼阁商肆和远处金绿交织的农田,“范国很久没有这样的安宁了。”
“明白了。”点头,舒心的微笑,“林府院,你喜欢现在的范王,对吧?”
林府院的目光转回我身上,却答非所问的冒出一句:“你的名字叫凌,南风凌。”
“原来我这么出名。”我点点头。
“真岚初为范王之时偶尔会招我进宫,但只要我陪在身边,并不侍寝。她在梦里喊的都是你的名字。”林府院自嘲的笑道,“我,一直都是你的替身。”
“我的替身?这个……”我搔搔头,这真是无从解释的纠结啊。
“陛下和范国在梓林心中都是无可取代之物。所以我希望你能克尽忠诚与辅助的义务,既在帝君之位,必定要先以陛下和范国的安危为考量。”林府院审慎的盯着我,说罢行了礼,扭头便下了露台的台阶,消失在回廊的转角。
开什么玩笑,真岚居然拿他当成我的替身,话说这种没幽默感的家伙和我到底有什么共同点?
露台之外曙光初现,柔和的晨曦慢慢将远处的农田染成了油画般凝重而深沉的色彩。风里飘着淡而清新的水汽,薰着塘中白荷馨香氤氲而来。
“凌!”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真岚惊慌失措的穿着睡袍赤着脚跑了出来。
“真岚,我在这儿呢!”看她快急哭了的样子,我赶忙朝她打招呼。话音才落,她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迅速把我抱了个满怀。喀拉!我听到自己的肋骨被勒得发出了不详的脆响。
“别抱那么紧……会死人滴……”她的力气不是见长,完全是翻倍之后再平方,一不小心真会出人命的。梓林还说什么要先考量陛下的安危,我觉得还是先考量自己的安危吧。
“凌……我还以为你走了……”真岚将胳膊松开了一点,却还是抱着我。
“我早晚都会离开你身边的,你这么粘我怎么行?”无奈摇头。
“为什么会离开我身边?你不是答应不离开了吗?”真岚不悦的一皱眉,“不准再丢下我,听到没有?”
“我……”我摇摇头,还是回答道,“真岚,我想出宫。就出去一天,明天早上我就回来。”
“为什么要出去?你昨天晚上才来……”真岚拉着我,一付不爽的模样。
“放心,我一定回来。”笑着摸摸她的头,“我死也死在你面前。”
“什么死不死的!”真岚立刻气呼呼的说道,“我们经历了这么多磨难,现在好不容易重逢,还没来得及享受,说什么死啊!”
“说说而已嘛。”苦涩的笑笑。真岚如果知道我明天就会没命了肯定会哭得稀里哗啦,唉,还是由老天说了算吧。
“陛下,您昨天吩咐的祭祀礼服已经做好了。”正在说着,一队宫女已经捧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衣服首饰过来了。
“这是干嘛?”我一愣。
“昨天当众封了你帝君,忘了?”真岚笑得格外舒畅。
“你开玩笑的吧!”我差点双脚一软直接糊到地上去。
“谁跟你开玩笑。一切祭礼从简,今天晚上就完成封礼。”真岚坚决的说道。
“我……我……”我挠着头,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真岚只是没有安全感,所以才企图用这种方法让我可以名正言顺的留在她身边,可册封帝君这样的事情根本就是开国际玩笑嘛!
“别说了。”真岚牵了我的手,“今天你不能出宫。”
…………
用了早膳,公府梓阅忽然带了一大帮朝臣贵族跑到宫里。多亏他们一脸兴奋,如果是满脸杀气,我简直都要以为他们是来逼宫篡位的。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梓阅进了门倒头就拜,“天象异动,麒麟归位了!”
“啥?”真岚还没反应,我先傻了。
真岚慢慢放下了手中盛着粉圆的小碗,淡淡问道:“麒麟星又出现了?”
“昨夜麒麟星忽现,已移入了范国星宫之内。”梓阅兴奋不已,“麒麟应该已经进入了范国国境,很快就为陛下所驭了!”
麒麟进入了范国境内?想想那只青皮怪物,我忽然一阵头皮发麻。被那么锋利的匕首扎了腰花,居然这么快就能来追杀我了?哇咧,您老要不要那么强悍啊?泪奔……
真岚点点头,又望了我一眼。
我笑一笑,很自觉的退出门外。麒麟,又是为了麒麟。真岚既不属于星野也不是真正的范王,为什么连她也想得到麒麟?
转过回廊,再次爬上露台百无聊赖的朝外面看。视线扫过街角,忽然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艳红色影子。恶魔般琥珀色的眼眸,勾勒出最哀伤的痛楚和最凄美的誓约。
来不及细想,我直接飞身从露台顶上跳了出去。那个艳红色的影子飞快回身,在街角一闪而逝。我不明白彼岸出现却又避而不见的原因,但我知道自己不能再次失去他。硕城大街永远人潮汹涌,我完全没有急速飞跃的余地,才追出三四十米,他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了。
“彼岸!彼岸!”我站在原地绝望的喊着。四周的人们各自行色匆匆,没有人注意到我即将破碎的哀伤。彼岸,你为什么不见我?你知不知道我已经活不久了?
眼泪还没来得及坠落,天际闪过一道霹雳,大雨顿时滂沱而下。
我愣愣的站在雨中,任狂暴的雨水打在身上,身上的痛楚忽然重新袭来。又一次为彼岸淋雨,又一次为彼岸哭泣,可是热泪滚落,瞬间便溶进冰冷的雨中,明明涌出眼底划过脸庞,却无法留下一丝痕迹。
我还是很傻,对不对?
彼岸,如果可以让我再次选择,我宁愿对你从没认真过。
噼啪,噼啪,那是雨水击打伞面的声音。漫天大雨好像忽然被隔绝在另外一个世界。我顶着湿淋淋的头发缓缓抬头,依稀看清了面前冰蓝色的影子。纯净的雪白发丝散乱在肩头,堆雪般柔润细腻,合着衣色漾起了波光滟潋的微蓝。
唯一。我张了张口,却叫不出他的名字。
唯一的脸上浮现出温柔的微笑,双瞳若水,很清,很淡。身子随着伞慢慢移到我面前。一个淡淡的吻落在唇上,初雪般清亮纯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