硕城宫没有望城宫那样的气派, 但处处花团锦簇,水榭亭台错落有致,全是江南庭院式小家碧玉般的秀丽格调。真岚牵着我径直绕过曲折回环的长廊, 一路兴奋得像是第一次进来似的。回宫之时已经是深夜, 真岚斥退了侍卫, 拉着我进了寝宫。那个林府院平静的上下打量了我几遍, 也十分识相的告退了。
进了寝宫, 两人趴在窗户边安静的晒着月亮,真岚才慢慢的讲起了她的经历。
真岚的故事确实很长,听起来只怕比我的经历还要惊险刺激。
我被狼咬伤拖走之后, 其余的狼开始包围真岚。这位金光闪闪大小姐终于史无前例的爆发出逃命的力量,一路被狼追着跑进了獠牙之森。她独自攀在树上三天, 终于来了一队真国猎人将她救了下来。她哭着求猎人们帮忙寻找我, 猎人们随她找了两三天后起了歹心, 在饮食里下了迷药,想要强行带她回真国。猎人们落脚休息时正遇见了流浪歌舞团, 歌舞团老板看情况不对,悄悄将真岚藏在车里带走。亏得真岚是舞蹈系的系花,学起星野的歌舞来并不费力,加上来自异世界的芭蕾之类新奇的玩意儿,她很快就成了歌舞团的台柱。真岚无处可去, 只能一直跟着歌舞团四处表演, 浮萍似的东漂西荡, 慢慢到了范国境内。
在范国的日子还算安稳, 直到一个雷电交加的日子, 表演的场子里来了几个穿着黑斗篷的人,说是请真岚进宫作范王的专属舞姬。尽管真岚极力反对, 歌舞团的老板还是对那一整箱黄金动了心。
真岚进宫之后并没有被送到歌舞教坊,反而直接被带去了范王的寝宫。
寝宫内一片漆黑,真岚只看见牀边坐着一个穿着华贵袍服的中年男人,而宽阔的大牀上垂挂着厚重的幔帐里面传来行将断气的痛苦喘息声。
中年男人将真岚上下打量了几遍,低声道:“果然很像,连我这亲生父亲也难以分辨。太宰大人你说呢?”
“确实如此。君上,这可是你的好机会啊。”那羣鬼魅般黑斗篷的首领笑着掀开兜帽。
中年男人伸手到幔帐当中,彷佛抚慰婴儿般的低声呢喃:“央儿,你一直特立独行,故意忤逆我的意思,你以为父君我看不出来么?你很聪明,一边装成荒淫昏庸的模样一边悄悄筹措消灭我的势力,可惜……你为了一个男人,终于还是输得一塌糊涂。”
“啊……啊……”幔帐中的喘息声中夹杂了哭号般嘶哑的喉音,气流穿过喉咙,却再也发不出一个声音,说不出一个字。
真岚恐惧的看着这一幕,真想要立刻不顾一切的飞奔出去,却被那些穿着黑斗篷的人紧紧按住。
幔帐中的喘息声随之越来越低,最后戛然而止。
“央儿,安心去吧。”中年男人冷冷的笑着抽回手,扭头望向真岚,脸上浮现出近乎慈爱的笑容,“以后你就是我的女儿,是我的真央。也是——范王。”
真岚知道自己陷入了一场争夺皇权的阴谋,可是她没有力量去抵抗。之后一段时间,她都乖乖的扮成傀儡娃娃的模样,顺从着国父蒲园的所有意图,包括遣散后宫。因为那些男子或多或少都得到过范王真央的宠幸,如果继续呆在真岚身边,一不小心就会导致蒲园的篡国大计功亏一篑。
但真岚不是傻瓜。她迅速的学会了在宫廷内保护自己的方法,更私下与真央悄悄培植起的势力接上了头。那股势力的领导者就是先前在花神祭典上极力反对随意册立帝君的公府梓阅。梓阅配合真岚,在蒲园和太宰之间挑拨离间制造矛盾,利用他们各自的野心使他们反目,最后再各个击破,最终夺回了皇权。
梓阅最初还算是个忠心的臣子,但过不了多久也萌发出了野心的味道。她身为清君侧的功臣,当然会居功自傲。最初只是要求再让自己的儿子梓林回到宫内,真岚不好拒绝,只得答应下来,然后封了府院。梓阅认为后宫内只有梓林一人,帝君之位早晚也是囊中之物,倒也没逼着真岚迅速册立帝君。只是没想到她的春秋大梦就这样被我这个乱穿者瞬间粉碎了。
“什么?那你今天当众修理了她一顿,就不怕她报复你?”听完了这段宫廷恩仇,我终于庆幸我穿的是江湖,要是让我俩互换,凭我这大大咧咧的性子怕是早就死了不知多少次了。
“她当然会报复我。我俩之间的矛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真岚很冷静的说道,“我现在算是明白了,君主集权的社会只有将权力牢牢控制在君主手中,这个国家才能真正的稳定。”
我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如果她再继续扩张势力,你早晚也会除掉她?”
“即使她不再扩张势力,我也必须除掉她。”真岚淡淡的回答道,“她的影响力已经超越了我能容忍的范围,一旦她先动手,我将会非常被动。”
“真岚……”我望着她消瘦的面庞,心头忽然一阵阵泛起深冷的寒意。她到底经历了多少的恐惧屈辱和腥风血雨才从那个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变成了今日君临天下的范王?
“站在她的立场上,我这个阻碍她实现野心的绊脚石早晚也是必须踢开的。”真岚的笑容看上去还是如此纯净美好,“成王败寇,弱肉强食,君王的法则和电视里八点档的狗血宫廷大戏没有任何区别。她若不死,死的就是我。”
“真岚……”我轻轻叹气,“你变了。”
“凌,你也变了。”真岚靠近了些许,慢慢伸手抚摸着我的脸庞,“江湖的风雨不比宫廷温柔多少吧?”
“说得也是。”苦笑,再次叹气。情毒在身,我真的很想用仅剩的两天寿命去陪在那些我挂念着的人身边,可是刚刚才重逢的真岚呢?望着她难得的舒心笑颜,我实在说不出那种没良心的告别辞。
“好累……还好今天顺利过关了。”真岚揉了揉腰,和以前那样毫无顾忌的跳到牀上,四仰八叉的摊开,然后看着还傻傻的趴在牀边的我奇怪的问道,“凌,过来啊,怎么了?”
“这个……我……有点心理阴影,啊哈~啊哈~啊哈哈~”这种诡异的暧昧气氛真让我有点起鸡皮疙瘩。
“心理阴影?”真岚的眼神和以前一样天真无邪,但语气却含着我读不懂的阴霾,“因为你做过庆王的府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