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猫儿一直在沉睡, 我不敢再离开,寸步不离的守在他身边。即使是在梦里,他还是时而惊恐时而悲戚, 不断的喊着我的名字。一天的时光转瞬而逝, 趴在牀边迷糊了一阵, 清晨的阳光已经慢慢透进了屋内。
支起身子揉了揉僵硬的脖子, 肩头滑下一件冰蓝色的长衫。拾起来抱在怀里, 立刻嗅到了初雪般清亮纯净的味道。唯一来过,唯一关心我。
吱呀,门扉被推开, 终南神彩眯着眼睛进来,手上端着一碗沙泉玉珊瑚。“妻主, 累了吧?”他旋身坐到我身边, 拿勺子舀了一勺金色的汁液凑到我嘴边, “来,喝点东西去休息吧, 我来守着他。”
“不……”我摇摇头,干裂的喉咙和嘴唇艰难的翕动,“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想多陪陪他。”
终南神彩身子一僵,但很快又恢复了惯常的笑容:“你舍得我这么千娇百媚的夫郎吗?你要是死了,我可是要改嫁的哟。”
“呵呵……”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你下回可得记着不要再随便爬牀献身, 不是每一个人都跟我这么好说话肯负责任的哟。”
“放心, 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帮我找到麒麟的。”终南神彩妖媚的笑着。他知道我在怀疑他, 反而这么坦诚的承认了自己的动机。果然是只狡猾的小狐狸。
听他承认, 我反而舒了一口气:“你不后悔?”
“拿这身子换麒麟,稳赚不亏。所以你不需过意不去, 想要我的时候,必定任君采撷。”他重新舀了那金色的汁液送来,“现在你得吃东西,然后去休息。不用担心你的这只宠物猫,我不会乱吃飞醋的。”
我苦笑,张口吞下那勺玉珊瑚汁,顿时从胃里暖了出来,疲惫和昏沉的感觉也轻了许多。第二勺送到嘴边,我抬头凝视他狐狸样的脸庞,轻轻说道:“谢谢。”
他笑了笑,空出手来抚了一下我脸颊上那道长长的伤痕,轻声道:“想不到我这三脚猫的医术这么奏效,下午大概连伤都看不出来了。”
“呵呵,我一向抗打能挨。”恬着脸笑道。
终南神彩没说话,只是拿勺子把我当小孩似的缓缓喂着。
“杀了那个琴师的人是星彩。他现在应该是去了范国找下一个叫做真岚的人。”再次开口,忍不住多了一丝恨意。星彩,你的别扭你的哀伤你的温柔,全部都是在演戏吗?一路出生入死相偎相伴,到头来还是抵不过麒麟的诱惑?
曾经的动容曾经的相许,现在看来只是空泛的词汇,荒唐的玩笑。一瞬间,恨得彻骨。很好,你如此迫切的想要麒麟,我便偏不让你得到。
星彩,你想过我也会报复你吗?
笑意未尽,忽然听到一声惊叫。小猫儿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猫儿眼拼命向牀里面缩去,口中不停的喊着:“这里是哪儿!我要回去!我要凌!凌!”
“小猫儿,是我啊!你看看我!”我努力伸手想将他抱回怀里,他却拼命躲避着,一声紧似一声的喊着:“我要回去!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我愣了愣,不敢再去抓他,只是低低的唤道:“小猫儿,你认不出我了?”
“我要回去……我要凌……”他不停的重复着这两句话,双手死死绞怀里的枕头,两行清亮的泪珠沿着腮边滚落,“求求你们放了我……凌回来找不到我会担心……”
看见他的神情,我的心顿时像被狠狠剜了几刀,呼吸之间多了冰凉的哽咽。
小猫儿疯了。
终南神彩那半吊子医师诊过脉之后狠狠叹了一阵气,只说这是惊吓过度所致,有可能他睡一觉醒来就会突然恢复,也有可能一辈子就这么痴痴傻傻。
第二天他忽然想起了聚源客栈便寻死觅活非要去那里找“凌”,我无奈之下只好陪着他又去了一趟。他在屋子里茫然的走来走去,最后从牀上刨出一个枕头,从此死死抱着不放了。看他抱着那枕头一遍遍喊着我的名字,我只觉得心痛得要死,但我一靠近他,他立刻发疯似的又哭又闹拼命躲避。
我就站在他面前,他却偏偏感觉不到我的存在。
这时离开情毒正式给我下达死亡报告还剩下九天。
从小猫儿醒来我就过得活像行尸走肉,不管是白眼狼的担忧还是终南神彩的插科打诨都无法让我清醒。照白眼狼后来的回忆,如果唯一没有出现,我可能会跟着小猫儿一起疯掉。
入夜时分,小猫儿好不容易喝了药汁安稳的睡下,我也终于松了一口气,搬了把椅子坐到门口去发愣。
月光轻柔的漫过园子正中的小凉亭。亭中一个冰蓝色的人影倚着柱子回眸望我。雕塑般的容颜找不到任何瑕疵的痕迹,一头纯净的雪白发丝,堆雪般柔润细腻,在月光下反而更显得灿烂夺目。不笑不怒,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只是望着我,却温柔和哀伤交叠,海潮般澎湃起伏。
我挥挥手,只当是打招呼,他的脸色依旧沉静如水,慢慢的扭头不再看我。从那晚上亭中相会之后他待我的态度一直很冷淡,反正是自找的,我也没什么脾气。倒是现在小猫儿变成这个样子,我连自己的小命即将玩完都没心思去管,更何况是去四处招惹美人。叹口气,低身准备搬了椅子回屋。
刚刚低头,腰上一紧,我吓得撇下了椅子迅速回头,却正好被搂紧,一个淡淡的吻落在唇上,初雪般清亮纯净的味道如同微风拂过,不及品味已经消逝。
“啊?唯……唯一?”错愕的瞬间,心跳得让我自己都汗颜,八成我现在整个人都像被煮熟了的大闸蟹似的在发红吧。我挣扎了两下,他却将我抱得更紧,想不到他的力气也挺大。挣扎无效,只得开口说服:“唯一,唯一你怎么了?我现在可是有家室的人了……”
唯一怔了怔,触电似地放了手。我还没来得及为这种纠结的情况作出合理的解释,他已经迅速转身离开,丢下我一个人在原地晒月亮。
他转身的瞬间我还是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比他惯常的冷漠淡定激烈得多的感情。那是恨,极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