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远哲再次来到监护病房为石村检查伤情时,三川大佐等人早已离去多时。自打他们走后,石村倒是也安静了下来,不再像刚刚那般歇斯底里,取而代之的是有如坟墓般的寂静。
代远哲例行公事的为他作了全面检查,他对手术后的效果很满意,其他的医师也为这样的结果而感到惊讶,毕竟在那样苛刻的条件下仍然能够做成手术本身就是奇迹了!在场的医生无不对代远哲投来了钦佩的目光。
当房间内只剩下石村和代远哲两个人的时候,沉默已久的石村终于面无表情的开口道:“你是中国人吗?”
代远哲先是一怔,脑海中回想起石村歇斯底里的样子,但随后他却毫不犹豫的回答说是。
听到这个回答的石村,机械地转过了头望着眼前的中国医师,直看得代远哲浑身瘙痒,一股不知名的感觉窜上了心头,他索性别过脸去继续收拾着医疗用具甚至都忘了招呼门外的护士。
“听他们说当时所有的医生都觉得我死定了,都放弃了我,只有你坚持为我做手术,最后一个人在走廊里完成了手术,是这样吗?”
代远哲不愿意与他相视,只是盯着手里的听诊器,兀自点了点头。
石村随即叹息了一声,带着一丝悲凉的语气,低声说了谢谢。
这倒是代远哲没有想到的,他本以为这个日本人可能不愿意接受中国人的救治,但是很显然他的情绪没这么极端。于是代远哲也随之变得放松起来。“啊,没关系,只要你能康复就好了……”
“为什么不让我死……”
“啊?什么?”
“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和她一起走……为什么!”
面对已经有些神智恍惚,对着天花板不住地喃喃自语的石村龙一,代远哲几乎是奔逃着离开了那个房间。来到走廊又迎面遇见了那个桀骜不驯、总是希望用医学报复日本鬼子的医生,当他看到代远哲慌不择路的样子时,笑着嘲讽道:“怎么啦?自食其果了吧?早知道你会被他轰出来的。”
“咦?为什么?”
“这还用问?我看什么都不知道的只有你了吧?哈哈……”那位医生摆头指了指三川大佐离去时的方向低声说道:“我听说那个三川晴吉几乎就是他的岳父大人了,他女儿三川芳子和病房里那小子很是要好呢!可惜,这次抗联突击哈尔滨司令部,忙乱之中也打死了三川的女儿。这个石村龙一是和那姑娘一起被击中的,芳子小姐是当场毙命,而这家伙本来可以追随自己的爱人而去,不过可惜……让你给搅了。唉,虽说这帮家属是无辜的,不过我看也是活该!谁叫这帮人总以为现在的东北还像以前一样安全呢,这次知道厉害了吧?时局可大不如前喽!呵呵,我都已经看到胜利的曙光啦!现在轮到我们对他们横眉冷对的时候喽……哈哈哈哈……”
面对一脸乐观神情的青年医生,代远哲陷入了沉默。
帮人帮到底,尽管瞭解了事情真相的代远哲知道可能会出现的情况,但到了该进行复检的时刻,他还是义无反顾的亲自治疗石村。石村对代远哲的行为从不解逐渐转为了冷漠。救人的一方和被救的一方都好像在做着天经地义的事情,都心照不宣地不再多说无益的话。直到代远哲在一次治疗中失手碰掉了石村的怀表。这让石村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体力!即使身负重伤也拼命地想要将其捡拾起来。
当然,这个工作最后还是代远哲代劳了。看着手握怀表如释重负的石村,代远哲也是好奇不已。当最终石村脸上的满足逐渐被失落所代替的时候,代远哲精明地打破了沉默:“怀表里有很重要的照片吗?”
石村的眼角微微流露出了一丝惊讶,他转向对方,沉默地点了点头。
“是你的恋人吗?”
“是的……”石村自己打开了话匣子:“这是我和她的第一张合影……我根本想不到这也是最后一张……”
“我很遗憾……”
“她喜欢西方哲学,最讨厌战争。以前她就总是问我作为一个士兵有没有思考过人们为什么要去打仗……为了金钱?为了资源?为了土地?仰或只是单纯的为了信仰?”
回忆着往事,石村的眼前好像又浮现出了那张可爱的面容,耳畔传来温柔甜美的声线……
芳子:“你说,战争的本质是什么呢?”
石村:“呃……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芳子:“你们当兵的,整日与战争为伴,却从没有思考过这样的问题吗?”
石村:“哈,那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芳子:“战争啊……那就是为了所谓的胜利而导致的一连串悲剧罢了。”
石村:“哇,没想到你看上去只是个柔弱的女孩,其实想法还蛮多的啊……”
芳子:“你就没有什么想法,比如说,战争结束后有什么打算之类的?”
石村:“战争结束后……我还不知道战争什么时候会结束呢?”
芳子:“总有一天会结束的啊,和我说说吧,你打算战后做些什么呢?”
石村:“不知道,如果到时能活着的话,肯定是要回到自己的故乡,再去品尝品尝母亲做的饭菜……呵呵,那么你呢?你问了我这么多,那你又有什么打算呢?”
“我……”芳子的脸颊变得绯红,但她还是嘟着嘴,调皮的说道:“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无论战争有没有结束,无论是在故乡还是别的什么地方,我都只想和你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是啊,我也想永远和你在一起啊……可是……
石村哀叹着,随后又将话题绕回了那最让人头疼的部分。“代先生,其实我非常感谢您救了我的命,我也知道为了把我从阎王那里拉回来您付出了不小的努力……但我还是……”
“你又在疑惑什么?”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拼命地救一个本来就要死去的人,而且还是一个日本人!是中国人的敌人……难道你不恨我们吗?”
“怎么能不恨呢!”代远哲斩钉截铁的态度令石村也大为震撼:“我也是中国人,在自己的家园被别人践踏之际,如果还毫无感触那么就是愧对列祖列宗了啊!”
“那您为什么还……”
“因为我是个医生……我虽然痛恨侵略我们民族的敌人,但上天并没有赐予我杀人的能力,我只拥有救人的才华……我无法忍受一个生命在我面前消逝,我的理想就是尽可能多的拯救生命,虽然这样的想法在战场上很幼稚,但是我仍旧在努力寻找着合适的方法来完成我的理想,我想战争结束的那一天会来的,到那个时候,我不希望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不管它是不是敌人的……”
“原来如此,你的想法还真特别……”
“特别吗?我觉得这个时代的大部分人才真的是很不正常呢……”
“呵呵,是嘛……那在你眼里……战争又是什么呢?”
“我说不出什么有哲理的话,我只是看到了很多,经历了很多而已……不过我同意战争的确是个大悲剧,在战争中根本没有所谓的赢家。因为战争总是会让交战的双方都伴随着死亡、受伤以及悲痛,而悲痛又会带来无休止的仇恨。只要是人,谁都无法接受自己最重要的人死去,即使在悲剧发生之后也不愿意面对现实,时常想着对方还没有死,总是觉得她还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只是自己没有找到罢了……”
石村感同身受的点点头,他太瞭解这种感受了。“我也是如此啊……我原以为经历过很多就会变得坚强起来,但是……虽然瞭解了死亡的意义,但是深陷其中结果得到的就只有悲痛,还有不知道要发泄到何处的憎恨……我现在终于瞭解那种感受了: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痛――那就是战争……”
代远哲沉默着站在石村的身旁,微微颔首。“是啊,不过战争行为不是我们这样的人可以左右的,即使我们再强也无济于事,就算最贤明的人也不能决定所有人的归宿……你我都是世间那看不到的巨大趋势中渺小的一份子,我们无法左右战争,也无法决定世界的未来。生在这个时代,我们只能顺应天命……好了,你也不要在想这些令人头疼的事情了,刚刚康复的你还需要休息……如果有什么需要,直接和护士说,我会马上赶过来的。”
代远哲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和一个日本人说那么多,更别提还是拼命的去救回一个日本人了,现在的他也被这位悲痛欲绝的军人勾起了自己的伤心往事,他不愿意迷失在回忆中,索性还是离开,让自己和沉默为伴去吧。
可是就像被人洞悉了一样,石村龙一依稀感受到了什么,他忽然发现眼前的医生和自己的身影是如此的相似,不禁脱口而出道:“医生……您有亲人在这边吗?”
代远哲的神经像被针刺一般抽搐着,他勉强镇定着自己的情绪,缓缓地转过头来,低语着回答了对方:“曾经有过,已经被你们的人带走了……”随后,代远哲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
凝望着恩人的背影,石村却忍不住的想起了战场,此时此刻,在漫无目的的思绪中弥漫着的,只有迷茫……
美国人一行终于来到了靠近国境的绥芬河畔!遥望着远方无边无际的森林,兰达尔感叹着:“终于要离开这里了,真是一波三折啊……”
“怎么?还有这么多的森林吗?中国到底有多大啊?”听着通讯兵汉森?米勒的疑惑,鲍威尔低声说道:“但是这东北满洲国,大概就有阿拉斯加那么大了吧?总之是地大物博啊!不过我还是喜欢自己的祖国!我们马上就要离开了,而且立了大功!回去之后各位说不定还会怀念这次行动呢……”
“会吗?”罗巴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回身望了望由他看管的波利科夫有没有被捆牢,而后嚷嚷道:“我倒是有点想念吉米了……那家伙的尸身本来应该带回去的……”
“我理解你的心情,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只要这次行动值得我们付出这么多就够了,我想吉米的在天之灵也会安息的。”
“他一定会安息的,别忘了我们成功的带走了这个波利科夫!这个能改变世界未来的男人……”
“哼……”沉默良久的波利科夫低声说:“根本没有哪个人能够决定世界的未来……”
“闭上你的嘴!”鲍威尔低吼道:“把口罩除下是让你吃饭的,不是让你多嘴的!我可警告你,待会那帮抗联过来了你要是敢妖言惑众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行了,鲍威尔……”兰达尔又是一阵唉声叹气,他阻止了暴脾气的鲍威尔,自己则坐在了波利科夫的身旁:“各位,你们都检查一下行李,接下来是最后的大冲刺了!我们必须一口气穿过东北绥芬河以及东岸的森林,那片森林直接延伸进苏联境内,面积非常的广大!我们务必要带上足够的粮食和水,没有这些补给我们就全完了知道吗?!”
“明白,长官……”
士兵们都纷纷去做最后的准备。兰达尔却捧着自己的汤普森冲锋枪兀自一人端坐在山岩的上端,遥望着西方。波利科夫吃完了手里的土豆,听着不远处鲍威尔对中国食品的抱怨,渐渐注意到了兰达尔的异样。
“你还在想着延寿那帮人的情况吧?”波利科夫直言不讳:“难不成你们也会觉得心里有愧?”
兰达尔良久才将目光从西方收回,以一副冷漠而淡定的语气说道:“吃你的土豆吧,我看你这张嘴真应该尽早堵起来。”
波利科夫的微笑并没有令兰达尔直面自己的内心,但是急匆匆赶来的中国抗联士兵倒是让他们所有人都转而变得紧张起来。
“喂!你们赶快准备转移吧!”从大老远便嚷嚷着跑过来的抗联小夥子急的是汗流浃背,鲍威尔却是不近乎人情的再次抱怨起来:“怎么?又转移啊?你们怎么总是没有固定的据点啊?”
“有据点又管什么用,二龙山以前还是威风八面的呢,现在不照样是让小鬼子给缴了!”
小抗联的一席话,又一次在兰达尔的心中刺了一把。但随后对方又说道:“这次情况危急啊,又大批的鬼子在这边搜山,现在我们待在这儿不安全啦!你们要是不想被鬼子抓走,还是赶快准备转移吧!”
小夥子说完就想跑回他们驻扎的林地,却被兰达尔一把拉住:“哎!小兄弟等一下!你说鬼子会搜山?好端端地日本鬼子为什么会搜山?”
“嗨,听乡亲们说,近来鬼子更加疯狂的在抓捕老百姓,山下的屯子里的人几乎都被抓空了!据说是被抓去南边的什么地方做劳工,这可吓坏了其他的百姓,现在好些屯子里的百姓都逃到山野里躲藏起来了,于是鬼子就派大批人上山搜索百姓,可是他们这样一来,我们的营地也就不保险了!所以还是赶快转移吧!我们越是往东走,鬼子的兵力跟的越紧,到时候你们可得多加小心了……”
小夥子说完便跳着脚的疾跑离去,空留兰达尔一人在那里消化着他刚刚所说的话。
“可恶,真是横生枝节啊……”鲍威尔抱怨着,立马嘱咐大夥尽快收拾行装,另外还要有人去找抗联要更多的食物补给,以便他们日后远行军所用。
“咱们跟着这么一帮抗联,目标更大了!我看以后肯定会影响咱们的逃亡的!”米勒也踌躇着,不知该何去何从。鲍威尔却给出了答案:“现在没办法!我们必须需要向导,还要有足够的食物!现在能提供这些的,只有抗联的人了!”
“唉,要是国民政府在东北的山野里也有情报站就好了……”
“别指望这个,这里大部分还是抗联的天下,就算军统有情报站也无法和抗联相提并论……放心吧,等到食物和水到手了,咱们一旦过了河,马上就单独行动!到了那边地形就不复杂了,大体上的地形图咱们都了熟于心了!尤其是这脱逃路线,我可记得是最清楚了!咱们一路东进,只要进了苏联境内就算不用向导也可以找到那个苏军机场,到时候再和我们自己国家的情报员联系,就万事大吉了!”
“哈,好久没有见到OSS的情报员啦,真是想念啊……希望这次脱逃顺利啊……”
“只要你保护好电台,进了苏联就一定顺利!这可是国民政府的同胞慷慨赠送的唯一装备,要是再和上次一样坏掉了的话,可再也没有更换的了!”
“明白,长官放心吧!”
约翰?贝克看了看兴致满满的这二人,低声在一旁嘀咕着:“又要放弃中国人自己跑路了啊……我们的这次行动怎么尽干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你又在那里唠叨!”鲍威尔现在真是看不惯贝克这副幽怨的德行,不由得火冒三丈起来:“这次是超远程的特种渗透行动!不使用点特殊手段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你也不动脑子想想!哼……”
“好吧,就按您说的办吧,长官……”
一切准备都在匆忙而井然有序的进行着,但是兰达尔和赵永康万万没有想到,日军的先头部队竟然已经开始搜索这片山区了!抗联的部队位于阵地的最前沿,率先发现了日军的动向,于是又派人跑步上来报信,这下可让兰达再次头疼起来!
“怎么办?”赵永康有些慌神地问道:“这里往南可就是东宁要塞!日军要是发现这边有抗联的动向会不会派兵围剿啊?若真是如此,我们要想安全的逃离可就成问题啦!”
“确实很危险……为求保险我们得尽快行动了。罗巴克!你带上波利科夫,切记看紧他,别让他再给我们徒增麻烦,泰勒、鲍勃和贝克,你们背上行囊走在前面;鲍威尔和柯林、戴维斯跟着我,巴尼斯和乔瑟夫在后面,米勒看好你的电台!我们这就走!快!”
大转移开始了,在日军发觉这座山上有条“大鱼”之前,他们必须马上渡过绥芬河!兰达尔找到这队抗联的头领,向他解释了他们的意图,对方考虑到他们这夥人典型的西洋麪孔也的确是不好伪装,无法和抗联隐匿在一起!所以,便打算亲自带队领他们走最隐蔽的渡河地点去。
绥芬河以前不叫绥芬,那是清朝给它定的名,按照过去的念法音译而来的,满语意为“锥子”,因其蜿蜒穿行于老爷岭的丛山密林之间,颇似锥子而得名。绥芬河流域南北西三面为高山,多森林覆盖,植被茂密,为山区性河流,落差大,底质为砾石,卵石,流经东宁镇后进入平原地区,继而向东流经一公里,为中苏界河,然后流入苏联境内。在河流东部深入数里地后,便可进入广袤的森林地带,而那里将直接延伸进苏联境内,也是兰达尔等人唯一的安全脱逃路线。
“只要能不被日军和苏军发现,我们就能成功脱逃!现在必须尽量避免与敌交战!”鲍威尔的见解是众所周知的,但是这样的事情却并不容易做到。
“这可不是由咱们说了算的……”赵永康支吾着:“还是先和抗联一道走吧,他们对这里熟悉,我看一定可以帮咱们尽早离开。”
美国人正是有此打算,此刻的李大谷早已准备妥当,带领众人向老爷岭最深处的密林徒步走去。一路上,鲍威尔不情愿地看着抗联们为当地的百姓进行指导性的疏散,大谷还是知道轻重的,他总是吩咐其他抗联士兵带领百姓转移,自己则带着一个小队为兰达尔等人做向导。就在抗联的队伍准备分头行动之际,贝克急切的凑上前去,询问着队伍中的百姓。
“乡亲们,你们是从延寿那里逃过来的吗?”
“啊?这是……”百姓们很明显对这副西洋人的面孔很不适应,但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我们不是延寿那里来的,不过倒确实听说那个镇子被日军进攻了,好像又很多人都被带到了南方但具体是哪里没有人知道……”
“南方?之前有人说被捕的百姓都被带往道河你们知道这回事吗?”
“道河?这个倒是有听说过,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我们只知道,大部分百姓都被带往南边了,据说是要带到东宁要塞去做劳工。日本人现在好像紧缺劳工,正在拼命的搜刮壮劳力!如果有人不肯与他们配合,他们虽然不会杀人但却会用对方的亲人作要挟!逼他们去做劳工!如果有人逃跑他们还会漫山遍野的去搜寻!比抓抗联还上心!真不知道鬼子最近中了什么邪了?大家都在猜其实去做劳工的人是要去完成什么机密的工程,也许又是维修东宁要塞,可是,以前也没有这么坚决过啊,而且还清一色的专用中国人去当劳工,一般的机密工程都应该是由日本人亲自去做的啊?反正我这把老骨头是想不明白了,也不想看着自己的儿女被白白带去做他们的牛马,所以就索性上山跟了抗联!就算是帮抗联的战士们补补衣服,做做饭,我们也算是做了一桩善事,总比替鬼子做事强!”
老大爷和他们说了很多,但关于日军的其他事情,这位老大爷实在是不清楚了,贝克也就放弃了询问,但接下来,还有的乡亲们告诉了他二龙山匪首许云飞被处以极刑的消息,这令贝克震惊不已!
“那可太惨啦!先把人剁得稀烂稀烂,然后就牵来了好几条狗啊!把那人都咬的不成人形啦!整个人都快被撕烂了……哎呀呀,真是……唉……”
这个消息震撼了在场所有人,就连站在一旁的鲍威尔和兰达尔都是一副瞠目结舌的状态:“怎么?真有这种事?!”
“那还有假!这事早已经传开啦!我家有在哈尔滨住的亲戚,也来信说让我们多留意安全!听说日本鬼子也已经不行了,要败了!所以他们现在都跟那些疯狗一样!逮谁咬谁啊!哎呦,可真要命啊……”
百姓渐渐的随着人羣离去了,而约翰?贝克的心绪却完全被搅乱了,他冲向同样愁云满面的队长,近乎于质问般的说道:“你看看!这就是他们应得的下场吗?!他们明明一直在帮助我们!一直在坚决的进行着反法西斯的事业!可现在呢?!”
“你冷静点!”麦克?鲍威尔见队长兰达尔哑口无言,于是自己挺身而出为其辩驳:“他们被发现又不是我们的错!倒是我们当时要是不走,说不定就和他们一个下场了!”
“到现在你还在说这种话!我们不是也该进行反法西斯战争的吗?”
“我们打仗是为了美国的利益!我们不是到处施舍的圣人!我们有自己的任务要做!留下来只能是死!就算我们不离开,他们的境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的被捕和我们无关!”
“行了,鲍威尔……”队长兰达尔轻抚自己的额头,现在的他内心可谓五味陈杂,一股说不出的酸楚逐渐在胸中淤积,竟压的的他连叹息都感到困难。“如果不是为了保护我们和波利科夫,那些抗联也不会遭受这样的灭顶之灾……”
“队长……”
看着兰达尔心生犹疑,贝克更是止不住地说道:“是啊,如果没有对日军和德军都具有巨大吸引力的我们的话,凭藉二龙山的那些工事,他们甚至能坚持到战后!他们现在之所以被日军定为重点目标并遭到全歼与我们是脱不开关系的!是我们引来了那些灾难!队长,现在这个样子……”
“我明白你要说什么。”兰达尔接口道:“但是请你看看身边的弟兄们!他们为了这次任务又付出了多少!这你都是知道的!还包括已经牺牲的吉米……我希望你不要再动摇了,这次任务走到现在,我们已经没理由再回头了……”
“队长……”贝克还想着可以说服兰达尔,但对方去意已决,怕是不会回头了。
“走吧……很快就能离开这个国家了……”
“不好!有鬼子巡山!快离开这个地方?!”山下,已经有抗联的哨兵发出了警告!兰达尔下意识的感到一丝不祥,他不由分说迅速带领众人跟随李大谷在树丛里隐蔽起来!
果然,不消一会功夫,便有大批的日本兵沿着上山的小路走了过来。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巴望着别被鬼子发现。鬼子兵的数量之多完全超乎兰达尔的想象!他之前听说鬼子最近疯狂的抓捕百姓充当壮劳力,如果有人逃走便还要继续追捕,但他从没想过为了抓劳力日本人会如此卖力,这到底是要去施行什么重要的工程?非得做绝了不可!
就在兰达尔还在疑惑的时候,鬼子还是发现了丛林中的动静。一名抗联太过于专注眼前的鬼子,而忽略了察看自身周围的安全,丝毫没有发现一条小蛇已经爬上了他的大腿。就在万籁俱寂的时刻,被林间的蛇咬伤的抗联,忽而发出了一声惊叫!引得鬼子紧张的向树丛展开队形并纷纷开火射击!
“Shit!!!”鲍威尔破口大骂,兰达尔随即喝令美军全力射击!消灭这一小股鬼子迅速撤离!
一股速射火力忽而自丛林深处迸发!鬼子队形未能完全展开,排列过于密集,于是纷纷倒毙于汤普森冲锋枪的子弹之下!远处的鬼子慌了神,且战且退,想把敌人引出丛林,但抗联的步枪和轻机枪火力齐射,眼瞅着转瞬之间便将剩余的鬼子杀了个干净。
面对着地上十余具日军的尸体,李大谷连连低语:“坏了坏了,这下鬼子就算是和咱们对上了!现在必须赶快逃到过江的吊桥那里!要不然就没机会了!”
一听到他说没机会,鲍威尔惊出一身冷汗!他马上要求大谷先行把他们带到过河地点去!大谷点点头,随即痛快的对身后的弟兄们说:“你们几个一定要拦住鬼子,我们要把美国同志送过河!”
抗联们开始在沿河一线布置伏击,他们知道日军已经会循着刚刚那片死尸附近的痕迹找到这边来,所以预先在一些地势较高的地方埋伏了下来,而兰达尔等人则被火速带往密林吊桥,形势刻不容缓!
即便是如此的急行军!当兰达尔等人感到吊桥旁时还是听到了鬼子与抗联交火的声音。时间不多了,鬼子的火力要高于抗联!兰达尔分明听到了远方鬼子的掷弹筒撕裂抗联阵线的爆炸声。“不好了!鬼子已经打过来了!”
听到兰达尔抱怨的大谷眼见情势紧急,当机立断的表示由自己来断后!
“你们先逃走!只要能到达吊桥就能过河!牵着那几头驴子,那是唯一的运输工具啦!你们快走!”
“多谢了!贝克!咱们把枪留给他们!我们尽量带食物过去!”
“不用了!”李大谷爽快的说:“你们的枪我们不太会用!倒是会浪费不少子弹呐,这些武器还是在你们的手里才能发挥威力!你们还得靠它打回来呐!快走吧!我们顶的住!”
到现在,大谷还相信美军能够一直打到中国东北!兰达尔知道他们永远都不应该忘记这个纯朴的东北农民,但现在他只能以大局为重,快速行动了!他吩咐众人立即牵着驴子先行登上吊桥!美军走在最前面,驴子在中间,由剩下的几名抗联驱赶着向前移动!
不远处,大谷等人正手持日军武器与敌交火!他们的装备基本上都是缴获至日军的三八大盖!和二龙山上的匪徒不同,二龙山据点众多,其中还有可为其秘密制造武器的秘密兵工厂,虽然只是一个简陋的山洞配上一座机牀,好歹可以自制武器;但李大谷的部队则完全不同,他们地处边境地带,援助很少,所有武器来源只有从敌人部队截获。双方的火力并不对等,日军的步枪配上歪把子轻机枪加掷弹筒的威力,正一点点啃噬着李大谷和他的弟兄们!大谷手下的机枪手以歪把子轻机枪不断对日军进行压制射击!直到自己的枪机卡了壳!其他步枪手也不遗余力地对日军开火齐射,身后还不断有人投掷手榴弹!有的是用日军的手雷,有的是投出了抗联自制的手榴弹!参差不齐的火力倒是暂时迟滞了日军的行动!不过,鬼子随即搬来了迫击炮助阵!一时间,无数的迫击炮弹和日军掷弹筒混合在一起轰炸着抗联的阵线!而鬼子的步兵则步步为营,向吊桥方向越逼越近!
到最后李大谷还不忘高声喝令众军:“掩护美国同志!一定要把鬼子拦在西岸!”
而此刻,兰达尔等人已经度过了吊桥,走在最后的鲍威尔正准备把驴子也拉过桥,不料鬼子的迫击炮弹如雨点般在河中激起层层波澜!向上爆裂冲击的水浪惊到了桥上的驴子!它们各个都胆小的嚎叫着不敢前行,一个劲的向回缩!这可急坏了鲍威尔,他骂骂咧咧地死命拉扯着繮绳,但对已经惊吓至极的驴子来说这样的行为毫无用处!反而增长了它们的反抗意志!所有的驴子都堵塞在窄小的桥面上,令走在最后的抗联也毫无办法!他们只能尽最大的努力推动驴子,但那也只是徒劳……
“混蛋!拜托你们动起来啊!”鲍威尔发出了最后一声嘶吼!随后,他的夙愿就跟着那羣驴子和货物一起,被日军的迫击炮弹砸入了河底!随同陪葬的还有联络官赵永康和那几位抗联的战士……
“不!!!不!该死的!不……”
当爆炸砸向最后一头驴的时候,那几人就如同碎裂的桥板一样坠落下去!赵永康甚至没能发出什么声响,便大睁着惊恐的眼睛,跌下了深渊。随后,就像是为了将他们斩尽杀绝!几枚迫击炮弹紧跟而至,又在还没沉入水底的落水者身上炸出了几个浪花。鲍威尔也险些殉葬于此,还好他抓住了吊桥的绳索才免于遇难。此刻,拼尽全力将他拉上来的兰达尔难掩心中的沮丧之情,他气喘吁吁的坐在桥边,就像摒弃了所有的希望,双眼也暗淡无光,望着奔腾的河水,无力地叹息着。
“完了……所有的食品……完了,全完了……”
鲍威尔也不甘心的坐立难安!他大声的骂着脏话!恨不能把这一路上的怒火都发泄到那片夺走他们希望的河里!但最终他等来的,只有河对岸李大谷的安慰。在听着这位东北汉子隔着江河传来的呼喊之时,兰达尔才终于发觉!吊桥的损毁,只是造成了他们食物的损失,但对抗联而言!则是完全切断了他们生的希望!他们再也无路可去!为了掩护兰达尔等人,他们早已被日军包围,现在,就凭这一小股抗联,要想在鬼子的机枪、迫击炮中杀出一条血路,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但李大谷的脸上丝毫看不出一线绝望,他还是保持着那标志性的笑容,还在努力着替江对岸的外国人着想:“你们不要放弃啊!只要能活下去就会有办法!坚持下去!你们一路向东就能进入苏联!只要能坚持下去早晚可以走出森林的!到时候你们要带着大军把小鬼子都打得落花流水啊!”李大谷憨憨地笑着,露出他那一口脏牙,挥舞着那双大手高喊道:“一路走好!我在这里给你们践行啦!保重啊!”一口气说完,他身后的树林便传来了越来越多的爆炸声,大谷最后冲河对岸的兰达尔微微一笑,而后便撩开了自己的外衣,举起步枪转身投入到最后的战斗中去!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