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莲在被扼住咽喉, 蒙上眼,堵上嘴的一刹那,就知道, 菲虹山庄出事了。否则, 没人敢。
有人粗暴地将她扛在肩上, 然后被狠狠地扔在了一辆马车上, 走的是大路, 因为并不颠簸。
手脚被绑得很紧,勒得生疼。
走了很久,车停下。她又像糉子一样被人拎起来, 扛在肩上,走了很长的一段路, 扔在牀上。
牀很软, 牀单是很精细的杭州丝绸。晓莲想, 是不是,被卖到了青楼?
刚到青楼, 估计没这么好的待遇,应该是被扔在地上才对。没被卖进青楼,这软牀热被,应该是,呵呵, 应该是要被娶做小老婆。
晓莲心下琢磨着, 似乎有女人进来了。
一个女人高傲而阴冷的声音, 吩咐道, “给她蒙的布去掉, 我看看她的脸,到底长成什么样, 让老爷这么鬼迷心窍!”
眼上的遮盖很快被撕了去。晓莲睁开眼,看见一个雍容富态的女人。四十来岁,保养得很好,目如秋水横,肌肤冰雪白。
那女人细细打量着晓莲,笑道,“要说水灵,倒也真是很水灵。只是到底有何德何能,让我家老爷,日思夜想,神魂颠倒呢。”
晓莲温顺地低下头,仪态优雅又从容。那女人伸手将她嘴里的帕子拿了出去,身旁有下人道,“夫人,这……”
那女人道,“怕什么,都抢到了家,我看她不哭不闹的,就算是哭闹,在我们家里,深宅大院的,谁能知道了去。”
下人讪讪地不言语。晓莲站起来施礼道,“奴婢晓莲,见过夫人。”
众人皆暗暗吃惊,互相交换着眼色。那女人笑道,“呦,这就见过我了,还真是,”她干笑了几声,说道,“看这样子,也不是心不甘情不愿啊,还何苦,用抢的?”
晓莲道,“以弱抗强,徒增其辱。晓莲见识鄙陋,但这点道理还懂。敢问夫人,奴婢这是,在谁的府上?”
那女人惊奇之下上下打量了半晌,疑惑道,“感情你这已经被绑了来了,还不知道是在谁府上?”
晓莲道,“奴婢平日严谨,从未与人为敌,不知是哪位贵客,看上了奴婢这三分颜色。”
那女人叹了口气,“你竟然是真的不知!他和你是老相识了,南阳的茶商,林玉章。”
晓莲顿时回忆起林玉章。算是北方很大的一个茶商了,有过几次来往,看起来姿态清癯,风流倜傥的样子,见面时虽对自己有几分留意,但也是规规矩矩,竟想不到动了这等心思。
晓莲盈盈行礼道,“原来是林夫人。奴婢见过夫人。”
林夫人见晓莲身处险境却无畏无惧不惊不恼,竟然还和自己盈盈一笑,向前施礼。小小年纪,看起来隽秀柔弱,竟想不到有这等定力,心下不由暗暗敬佩。挥手对下人道,“给她沐浴打扮吧,不要难为。”
晓莲嫣然道,“多谢夫人垂怜。奴婢日后就要随侍夫人,哪有不听训诫之理。今日奴婢惶然而入,得以见当家主母,奴婢有几句体己的话,能否请夫人屏退左右?”
林夫人迟疑了一下,挥退了下人。盯着晓莲道,“你有何话说。”
晓莲轻声道,“奴婢敢问夫人,菲虹山庄,到底出什么事了。”
林夫人更为惊讶,“你,你一点不介意自己安危,还管那菲虹山庄?”
晓莲道,“我平日是有人守护的,这次青天白日就绑我如此顺利,想必是,菲虹山庄出事了。”
林夫人点头道,“的确是出事了。听说那李安然,为了他的夫人,染上了试情草的毒,一起死了。菲虹山庄一晚上,夷为平地了。”
晓莲受惊非常,顿时煞白了脸,踉跄了一下,跌倒在地上。
林夫人见她如此,深深叹口气,说道,“菲虹山庄已毁,李安然死,别人再无回天之力。不管你在菲虹山庄如何风光,也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已无可挽回,你,就认命吧。”
晓莲惨白着脸,静静地,静静地抿紧嘴角,点亮眸光,挑眉道,“奴婢只能认命,夫人您,也认命吗?”
林夫人奇怪道,“我?”
晓莲道,“今日,奴婢瞻仰夫人姿仪,雍容华贵,丽质天成,平生所见,无人高出夫人之上。林相公虽是儒雅,娶夫人亦是高攀,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却因何如此薄幸,竟然要另纳新欢。”
林夫人的脸冷了下来,哼笑道,“天下男人,谁不薄幸。还不是因为有你这样的小妖精。”
晓莲浅笑,“奴婢若为妖精,何必沦为人妾。夫人见过,被人捆绑而来的妖精吗?”
林夫人心下一颤,“你,到底是不愿意,……”
晓莲道,“连被谁绑来的都不知道,还谈什么愿意不愿意。奴婢只问夫人一句话,相公再娶,夫人愿不愿意。”
林夫人冷笑道,“他心意已决,人绑都绑来了,我还说什么愿意不愿意!”
晓莲道,“痴情女子薄幸郎,相公爱新奇,绑了奴婢来,自然是花了几分心思。可是奴婢今日得见夫人,惊为天人,风度姿仪远不能和夫人相比,日后自然不敢与夫人争爱,相公娶来,于夫人无所伤。但总归,对夫人来讲,多一个不如少一个。对奴婢来讲,不愿委身于人,为数日恩爱,毁却一生。”
林夫人听了她的话,心里既是舒服又是感叹,这倒是个聪明剔透的女子,怪不得他死乞白赖非要娶来。只是,世间有多少女子,被毁却一生的,不是为了那数日恩爱!
她怜惜地对晓莲道,“不想你,有如此见识。”
晓莲跪下道,“夫人切莫要怜惜奴婢,若是夫人真心疼爱,就请夫人助我逃离苦海。”
林夫人惊道,“你想逃!这方圆百里都是我家相公的地方,你休想逃!再说,菲虹山庄树倒猢狲散,你无处依身,我家相公权势冠绝一方,对你不是一般的上心思,我这当家主母,也得屈尊来照看。你得他宠爱,将来生个一男半女,富贵荣华,多少女人盼都盼不来。”
晓莲落下泪来,缓声道,“与夫人一见,虽地位相差万千,却视夫人为人海知己。承蒙夫人抬爱,可如若我得相公宠爱,那在相公心中,将夫人置于何地呢?请夫人三思。”
林夫人内心一紧,面不改色道,“他决心已下,连我也不敢得罪。他若发现,迁怒于我,我如何保住如今地位。”
晓莲道,“奴婢不敢让夫人忤逆相公,只请夫人高抬贵手,为奴婢准备几两碎银和一套做下人的男装,找一心腹,引我出庄即可。剩下的事,全由奴婢一人处理,若有败露,相公要打要罚要杀,全由奴婢一人承担,一切与夫人无关。夫人只需打晕个小厮,拔下他的衣服给我,奴婢自会撒谎,不会落人口实。夫人请想,奴婢若未逃成,以后还全要仰仗夫人,绝不敢多半句言语。”
林夫人动心了。思量片刻,将晓莲扶起,点点头,低声道,“你如何来拿东西?”
晓莲道,“我逃出洞房,夫人差心腹等待,我换了衣服即刻出庄。”
林夫人抚着晓莲的脸庞笑道,“好,依你。只不过像你这样的女人,他娶不到也确实可惜。”
晓莲牵动嘴角笑,林夫人转身出去。有人抬来一大桶水,叫她将衣衫尽褪,仔仔细细为她沐浴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