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方突然很狼狈。身为名门正派, 他是不屑用毒的,可是李安然是长于用毒的,他一直在陪自己玩暗器, 是不是, 算是, 让着自己?
李安然在让着自己。这个念头一冒出来, 唐方忍不住胸怀如裂, 仰天一声哀叫。
是!李若萱说得对,他就是仗着人老武功高来欺负人!他乘人之危,得寸进尺, 他步步紧逼手段毒辣,可是人家李安然在让着自己!
唐方无以堪。
他举手朝自己的天灵盖拍下, 然后手一颤, 麻麻的, 疼疼的!
他被李安然的暗器打中了,从黑雷里射出来的一枚钢针!
唐方颓然看着李安然。李安然道, “人生七十古来稀,如果晚辈没有记错,前辈后年,就七十岁了。”
唐方听着李安然说,很茫然。
李安然道, “何必一定如此呢, 能和前辈切磋技艺, 晚辈荣幸之至。在下巴不得可以活到您那个岁数, 看云卷云舒, 花开花落。”
唐方一时感怀,热泪盈眶, 不知所措站在那里,李安然道,“不管怎么说,世界还是很可爱的,死,有时候不可爱。”
唐方听了,身体一颤,仰天一声嘶叫,仓皇而去。
李若萱傻乎乎地看着,半天没反应过来,直到李安然叫她,她才如梦方醒。
她奔过去,拉着李安然的手道,“哥哥你有没有事,有没有受伤!”
李安然道,“不碍,别担心。”
李若萱流着泪,又笑。李安然看着她道,“看看你的样子,难看死了。”
李若萱擦着泪,笑道,“我要被吓死了,我,我……”她忍不住欢呼着钻进李安然的怀里,哭道,“真是太好了,哥哥你太厉害了,连唐方都被你打走了,哈,哥哥你太厉害了!”
李安然温柔地拥着妹妹,点着她的鼻子道,“你什么时候又学会骂人了,还破口大骂。”
李若萱笑着,撅嘴道,“难道他不该骂,本来就是他不好!”
李安然道,“骂人有用吗?你在那里骂人,还能思考吗?”
李若萱奇怪道,“思考什么?”
李安然道,“想应战的办法啊。你必须要记住,越是危险的时候,越是不能冲动,骂人不管用,人家不会因为你骂他,就停止杀你。”
李若萱默然扑在哥哥怀里不说话。李安然道,“记住了,出现什么问题,就想什么办法解决。较量的永远都是实力,你赢了,不需要逞口舌之利,你输了,口舌之利也没用。”
李若萱低声道,“哥哥我知道了。”
李安然苦笑道,“那你还不松开,压着我的腿倒没关系,反正现在它感觉不到疼,可是我左肋被射中了,你用头顶着,很疼的。”
李若萱一下子躲开,看着哥哥的伤口紧张道,“严不严重,我去拿药!”
李安然一把抓住她,说道,“你往哪儿跑,你身上不是有金疮药。”
李安然在朦明的晨曦中给自己煮药。李若萱没有梳洗,睡眼惺忪出来,见了李安然,一下子抢过去,说道,“哥哥你要多休息,这些事我来做就好!”
李安然看她明显没有睡醒,怜惜道,“不用了,你再睡一会儿吧,过半个时辰我叫你,回去睡吧。”
李若萱不肯依,把李安然往外推。李安然无奈道,“你年纪小贪睡,我没关系,反正怎样都是睡不着。”
李若萱突然就顿住,哥哥说,他睡不着。
李安然看她眼圈一下子变红了,忙道,“你看你又多想了,我没事,我是说原来早起习惯了,才睡不着。”
李若萱看着哥哥眼里的血丝,忍不住落下泪来。李安然连声道,“好好我去休息,你别哭。”
送走了哥哥,李若萱一边煽着火,一边落泪。哥哥睡不着,他怎么能睡得着。没人比他自己更知道他们有多凶险,他的脑子整天都在动,在思索,下一个来的人会是谁。
哥哥一定会在没人的时候,夜深人静的时候,想嫂嫂。想他们未出生的孩子。想他曾经那么爱一个女人,那么想保护一个女人,可是他无能为力。
哥哥总是风平浪静的样子,可是李若萱知道,哥哥心里很恨,直到可以恨出血来。
面具人害死了嫂嫂和侄儿,可是哥哥他不能直捣黄龙去报仇,他只能躲藏,只能出现在这里,接受追杀。
哥哥怎么能睡得着!可是他伤重,他劳形耗神,他殚精竭虑,他游走在生死的关口,再不得休息,不是要要了他的命吗!
李若萱给了自己一巴掌。自己有手有脚,没有伤,可是她什么也帮不到哥哥,为什么自己就这么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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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打疼了。李若萱自己揉着脸,忍住哭声,泪却汹涌地流。
她的心很疼。哥哥让她的心,很疼。
当时他们正在吃早饭。李安然突然撂下筷子,对李若萱道,“若萱我们快走!”
李若萱懵了,傻乎乎望着哥哥。
李安然自己转动轮椅,催促道,“快走!马上走!向南走!”
李若萱回过神小跑着推着哥哥走,连声道,“哥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李安然道,“别问,别回头,快跑!”
他的语气急促,神色冷峻,李若萱不及思考,很听话地拼命跑。她的脚刚刚踏出院门不足三丈远,她感到脚下的地在摇晃。她继续拼命跑,等到她跑不动了停住喘歇的时候,他们买下的客栈发出可怕的一声爆炸,在一片火光中,轰然倒塌。
李若萱不可置信地看着,半天说不出来话。
李安然皱眉道,“来得太快了。实在太快了。”
李若萱后怕。她惊恐不安道,“哥哥,是谁来了?”
李安然闭目,良久才吐出两个字道,“地龙。”
李若萱失声,“地龙是谁!”
李安然道,“前几日的冤魂,差点要了你四哥他们的命。这地龙,地下之龙,说穿了,就是地下的王者,就是阎王。”
李若萱唇青,颤抖道,“阎王?”
李安然道,“比阎王还可怕,他们索命,不死不休。”
李若萱在大白天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突然觉得四周阴冷,邪风嗖嗖。
李安然回头看她,唤她,“又怎么了,吓掉魂了?”
李若萱虚弱道,声音几乎是哭的,“那我们怎么办啊?”
李安然道,“快走啊,再不走他们就追来了。”
李若萱一听他们要追来,马上来了精神推着李安然飞奔,跑到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她看着一片荒郊野外,慌神道,“哥哥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李安然笑道,“你把我推到这儿来,现在问我去哪儿。”
李若萱道,“可是我,……,哥哥你也没说啊!”
李安然道,“向前走,然后走东边那条道,那边应该有一个小城镇,我们必须买点东西。”
李若萱“哦”了一声,推着哥哥走,但转而想起来,说道,“哥哥,我们的钱和包裹,都在那客栈里,被炸掉了。”
李安然道,“所有钱财哪能都放在一起,放心,我身上还有些。”
李若萱一阵欢欣,推着哥哥跑。李安然心疼得几乎很纳闷,这丫头,怎么就这么容易满足呢?刚才还吓得半死,危险还没有解除,就因为他们还有些钱,能买些东西,她就一下子开心起来,好像是交了特别好的运气一样。
看着李若萱的表情,李安然有种微妙的感觉,或许,这个丫头,是个有福的,任何时候都能逢凶化吉,平平安安地躲过去。他自己一直是在风口浪尖,有他在的地方总有危机,可是若萱跟在自己身边,或许能带来点好运气。
宿命的说法,一个人如果天生有福,那么就是全天下的人都倒霉死绝了,那也轮不到他。
还有一种说法,就是神其实和人一样,喜欢去气味相投的地方。你经常笑,欢喜之神就知道你喜欢他,会常常来;当然如果你总是哭,悲苦之神也以为你喜欢他,他就更流连不走了。
李安然怎么想,自己是个苦命的,李若萱是个有福的。
若萱啊,前途莫测,为兄我,就靠你那点福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