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凤仪出手, 他的玉箫突然之间长了十寸,像是把不很锋利的剑。他的人远远地逸开,玉箫突然像拔节的翠竹一样, 一根细细的玉筋绳凌空舒展, 呼啸着甚是凌厉地袭向琵琶女。
三年前李安然因暗器横空出世名闻天下, 斩凤仪心中不服气, 遂有了这个创意。
琵琶女中箫, 一个趔趄差点倒下,但转手一回身,抓住呼啸的箫节, 迎着打出的玉筋绳盘旋而上,转眼已到跟前。
斩凤仪吓了一跳, 琵琶女闭目苍白的脸, 殷红美艳的血迹, 散乱的发,转眼到了跟前。他拼命地撤, 逃脱。
琵琶女只是追。她的速度几乎快过斩凤仪,双手一伸,牙一咬,以一个看似曼妙优美的身姿扑将过去!
斩凤仪几乎被她抱个满怀。他这辈子长这么大,被各种各样的美女抱过, 但如此惊心动魄的拥抱, 还是头一次。
他禁不住心中苦笑。这琵琶女怎么就抓他追着不放?那么多人呢, 为什么偏偏选他?的确, 他挑断了她生前的衣服不假, 可是天知道真的无关暧昧,正打得兴头上, 谁还动那种心思,只是她们来得实在诡异,他怕她们衣服里有猫腻而已。
不用记这么大仇吧?好歹换个人追追啊!
斩凤仪仓惶躲过,左肩被琵琶女凌厉的指甲划破了个大口子,他心惊之下也是感不到疼。
白衣堂的弟子站在楚狂身边,见斩凤仪落败,六个人齐齐上前助阵,连项君若和沈霄也冲上去了,一时间前后左右围住了琵琶女,斩凤仪逸出圈外,恨恨地盯着越来越凶猛越来越嗜血的琵琶女。
他不相信就这样被一个死人杀掉,一定可以找到破绽!
可是要命,他不懂毒啊,对于李安然来说不成问题的问题,对他们来说就是大问题!
杨九翔也是没有办法,他已经和众兄弟一起冲上去了,斩凤仪很想叫出他,乖乖,他虽然没有李安然那么精通医术,可好歹也是一个懂的,真的死了,怎么办?
楚狂皱着眉头,一点点举起了刀。
斩凤仪突然有了希望。楚狂又要拼命了。他内力受损得厉害,可是缓了这些时间,拼一拼的力气总有的,拼命死,总比被那个死人弄死要好,至少要光荣。或许,楚狂这小子向来剑走偏锋,说不定他瞧出了什么端倪,这也不好说。
楚狂后退,再后退,斩凤仪突然有点紧张。这老兄,伤成那样子,到底行不行啊。
楚狂站定,一声长啸,冲了过去。
风采不减当年。货真价实的死亡的呼唤。
众人听到他的长啸很自觉地散开。楚狂冲过去,身体带着极其强劲的冲击力,停脚的时候,他的鼻尖几乎顶上了琵琶女的鼻尖。
他的刀从琵琶女的中间劈开,横冲直下,要将琵琶女斩成两截。
鬼怕恶人,伏尸蛊就不怕恶人吗?
那伏尸蛊还真就不怕恶人。因为有一个人凌空现身,拦住了楚狂半刀。
楚狂的刀行至琵琶女小腹,被拦住。淡淡的月光映衬着他冷硬俊美的青铜面具。他一剑拦住了楚狂的刀,并且转手朝楚狂刺了过来!
楚狂不及拔刀,只能躲闪。
面具人的剑几乎削掉楚狂半边头发。众人都忍不住“呀”了一声!
面具人拿剑的手突然甩出几尺白绫,缠裹住琵琶女的上身和颈项,严丝合缝。他催动蛊毒,琵琶女顿时扑向楚狂,她的身体里还有楚狂的刀!
斩凤仪大惊之下拦住,他甩出玉筋绳将琵琶女缠住,他向后拉,琵琶女向前冲。
楚狂一跃而起,拔刀!
面具人的剑斩向玉筋绳,玉筋绳断,斩凤仪后倾,琵琶女前冲。楚狂不信邪,情急之下,伸手抓住她的脖子,将她抡起来摔出去!
斩凤仪几乎跌坐在地上,被白衣堂弟子扶起。面具人冷笑一声,指着沈霄道,“这里所有人必须死,你,可以除外。”
沈霄昂然道,“所有人都必须死,我为什么还活着?再说我与你苏笑并无交情,你不用放过我!”
面具人道,“你和我没交情,和我师父和四师姐却是很有交情。你女婿本来我也想放过,可是他站错了队,今夜非杀他不可!”
沈霄一时有点纳闷,不明白麪具人的话。面具人言毕,已经一剑挥出,袭向楚狂。琵琶女调整身姿,冲向了斩凤仪!
项君若冲上去拦住面具人,家仇深似海,他不先死谁先死!
白衣堂的弟子一起冲上去护住楚狂,可是楚狂已经是急了。他顾不上伤不伤的了,拨开众人挥刀迎了上去,好!不就是死吗,拼了!
既然今夜你非要杀我,那好,我们就拼一拼!
楚狂一冲上去,白衣堂弟子齐齐冲上去,四师叔拼了,他们也跟着一起拼了!
沈霄见状,更是心急火燎地冲上去,他的宝贝女婿啊,二十年好不容易找到的,他最赏识的年轻人。他沈霄死了没关系,可是楚狂死了,到哪里再找那么妙的人,他可怜的女儿后半辈子跟谁去?
乱作一团,都是一副鱼死网破不死不休的架势。
晓莲静静地望着人羣混战。那么多人围攻面具人,本来也不错,既然面具人控制了伏尸蛊,如果能将面具人杀了,伏尸蛊自然解除。可是,他们人虽多,就一定能杀了面具人吗?
面具人敢出现,一定有他敢出现的理由。
婷婷看着那场面,面色苍白,吓得气都不敢出。晓莲蹙着眉,看着独斗伏尸蛊的斩凤仪已然露出败迹。
晓莲拉过婷婷,问,“我记得好像你的小小,百毒不侵,是毒中之王是不是?”
婷婷没明白过来,只是愣愣地点了点头。
晓莲道,“别的毒物见了它,都很畏惧,甚至被它吃掉是不是?”
婷婷照旧点了点头。
晓莲道,“现在用小小咬面具人肯定是不行的,面具人杀气盛,小小估计怕他,何况这一团混战,可是会伤了自己人。你想办法把小小放进那女人的身子里,看看它能不能降伏住她身上的蛊毒。”
小小惊诧地望着晓莲。晓莲苍白笑道,“事已至此,不如试一试,总比这样两败俱伤,等死好。”
这样说着,斩凤仪动作缓慢了半拍,被琵琶女真的一把抱住,张开大嘴就要咬斩凤仪的颈项!
晓莲惊恐地“呀”一声,催促道,“快!快让小小从她的嘴进去!”
说时迟那时快,婷婷难得机灵,一声哨响,小小闪电般跃过去,一下子钻进了琵琶女的嘴里,滑进肚子里!
斩凤仪也没闲着,他右肘狠狠地顶向琵琶女,脖子无奈地向后仰着。可是一般用肘打都是利用对方的痛觉逼迫对方松手,琵琶女没有痛觉,她只是死死地抱着斩凤仪,长长的指甲陷入斩凤仪的衣服,肉里。
斩凤仪吃力中,感觉到琵琶女的手臂力量渐渐小了。他清楚地看见小小灵巧的身躯在她的身体里游动的痕迹。它,小小它,真的在吞吃蛊毒!
斩凤仪狂喜,小小,这条小毒蛇,救了命了!
在小小进入琵琶女的肚里开始游动那一瞬间,面具人开始僵硬。他突然困兽一样大吼一声,用内力震开了沈霄和白衣堂的弟子,躲开了楚狂的刀。
身体剧痛,疼到抽搐。
伏尸蛊的惨烈在于控制蛊的人身体里也植入了伏尸蛊,会和被控制的蛊毒之间有同步的联系和感应。
琵琶女身上的蛊毒被吞噬,面具人身上的在剧烈地恐惧疼痛。
有时候一个人很难预料自己的命运,明明是去杀别人,自己却要被杀了!
战场就是这样,瞬息万变。毫无胜算的诸人见面具人突现异常,都有一瞬间的不可置信。
他们在那一刻间怔住了,很奇怪地怔住。楚狂切齿地大叫,“别愣着,快杀了他!”
还是晚了,因为邱枫染来了。
他还是一身白衣,脸上是淡淡的,清冷的笑。
他换了一把剑,因为玉龙飞雪剑被楚狂砍断了。
他披着一身月光,将面具人护在身后。
若是在平时,楚狂不怕他,斩凤仪也不怕他。可是现在,大家人困马乏伤重累累,还真是怕他。
楚狂擦了擦嘴角的血,望着他笑。
邱枫染望着楚狂,没说话。
斩凤仪看着冷硬在自己肩怀的尸体。胴体洁白晶莹,没有温热,没有美。
他一贯很欣赏女性的美。可是从那个时刻开始,他对女人突然失去了欲望。一个死了的女人,恐怖的蛊毒,最后僵冷地,无助地停在自己怀里。
他不敢看,甚至不敢看被长发掩映的后背。他只觉得惊魂,觉得恶心。
只要他一松手,手里的尸体无论生前多么鲜活,死后多么强悍,都难以逃脱沉入泥土,被蚁叮虫咬的结局。
美人成白骨,成尘灰。英雄也如此。他也如此,谁都是一样。所有人。
斩凤仪刹那感悟,风流半生,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