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果然也如唐暮筠所保证的那样,再没有阻碍,楚云笙几人一路顺利的出了王宫。
等到他们到达城门口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起来,守城的将领也将城门慢悠悠打开。
苏景铄在进宫来找楚云笙之前就已经在城门口附近安排了接应的人也准备了马车。
不知道唐暮筠那边是提前有人知会了守城的将领,还是说宫里头并没有消息传出来,楚云笙他们上了马车之后一路顺顺利利的出了城,并没有遇到任何的盘查和阻拦。
一路行驶到了郊外,那驾车的部下才停了马车。
这时候,只见一个穿着褐色长衫的青年男子策马等在了前方的路口。
当苏景铄抬手掀起帘子之后,那青年男子立即策马上前,迅速走到车旁然后下马对苏景铄行了一礼,并递给了苏景铄一封火漆的密函。
苏景铄在接了过来,看过之后,面色微变。
“阿铄,怎么了?”
楚云笙看到苏景铄面色不好看,自然也有些担心,她这句话才问出口,就看到一旁被点了穴道的楚云怡一双眸子晶亮。
见状,楚云笙抬手就点了楚云怡的昏睡穴。
而同一时间,苏景铄的指尖也抬起,正准备给楚云怡点下,看到楚云笙已经先一步,他转过眸子道:“漯河那边出了一点问题。”
闻言,楚云笙一怔。
漯河一带是赵国的边境,之前何容在藉以修筑皇陵为由挟持了陈国秦家军数万人锻造兵器,后来虽然被楚云笙和苏景铄放火毁掉了一些,但并未伤了元气。
只是楚云笙不知道此时苏景铄提起漯河一带是什么意思。
苏景铄抬手轻轻的捏住了楚云笙的掌心,温柔道:“之前在卫王宫里事态紧急,我也没有仔细的跟你将现在的局势好好说一下,你还记得我在卫王宫殿外跟你说过有一份大礼要送给何容吗?”
这句话楚云笙自然记得。
事实上只要是苏景铄说过的话她都记得清清楚楚,更何况还事关何容,只是当时她猜不到苏景铄到底有什么“大礼”要送给何容。
见楚云笙流露出困惑的表情,苏景铄也不卖关子,直接道:“上次一别,我回了楚国在肃清楚国内政的同时,也整合了边境的楚军,我就料到何容在暂时啃不动楚国的情况下一定会把主意打到卫国,再加上卫宫传来你姑姑被卫王软禁的消息,我便想着这里面或许有何容插了一脚的可能,所以就同秦夫人商量了一下,由她带领着秦家军再杀回漯河一带,先夺了何容在那里的兵器,另外我派人率领着楚军趁着何容留在边城的驻军赶来的时候,来了一场伏击战,在灭掉了何容的五万驻军之后,赵国的腹地也就这样打开在了我们面前,当时我担心你在卫国的安危,只派了部下乘胜追击,而我则来寻了你。”
苏景铄说的轻描淡写,但一旁的楚云笙却听的心惊肉跳。
苏景铄竟然端掉了何容在漯河所建的兵器库并且灭掉了何容边城五万守军!
楚云笙对苏景铄做的事情大感意外的同时也不由得疑惑,这么大的事情怎的没有从何容的面上看出一点儿的异样?
苏景铄抬起指尖穿梭在楚云笙的青丝间,他看到楚云笙的表情就知道楚云笙在困惑着什么,“另外我也派人在卫国的边境封锁住了消息,所以这一段时间卫国同楚国赵国的边境犹如铁桶一般,任何消息都传递不出来,而这一切都是在何容来了卫国之后发生的,所以他还不知情,不过恐怕今日他该是要收到消息了。”
闻言,楚云笙除了感慨苏景铄雷厉风行的办事能力和精明算计之外,也不解苏景铄后半句的话的意思,她抬眸看向苏景铄并抬手夺下被苏景铄顽皮的挑起的一缕头发并道:“你派人封锁的卫国边境出了状况吗?”
苏景铄叹了一口气,点头道:“毕竟是卫国的地盘,能封锁的住一时,却也不是长久之计,不过这两日就已经有了破绽,刚刚信使传了消息来说我们有一队楚军被赵国士兵击杀,这消息既然带到了我这里,只怕很快何容那里也该有信儿了,但这也在我的预料之中,本来也就想到没有那么容易将何容蒙在鼓里就兵临赵王都,这样一来,也算打了何容一个措手不及,收到消息的他只怕也没有心思再在卫国起什么幺蛾子了。”
苏景铄的声音淡淡的,但言语间所代表的意思却已经足够让人心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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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楚云笙的心里,何容一直都是一个无法撼动的存在,而赵国更是在吞并了陈国之后成为了一方霸主,赵国的强大并不是在一朝一夕,而是这几代君王秣马厉兵而养成的,楚国在国力上并不敌赵国,在兵力上更是只有赵国的一半,若是在这时候跟赵国硬碰硬结局可想而知,但是苏景铄不但碰了,而且还赢了。
至少如今兵临赵王都城下就已经够何容喝一壶的了。
想到此,楚云笙的心情也稍微好了一点,迎着苏景铄的眸子,她道:“所以,你现在得要回一趟楚军坐镇吗?”
想到苏景铄之前看到这一封火漆密函的表情,楚云笙就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闻言,苏景铄点了点头,他从楚云笙身上收回了目光,落向了不远处的绵绵山脉,怅然道:“虽然战争是我最不情愿使用的方法,但是如今要对付赵国,要让这天下早日太平,那么就只能以战止战。”
以战止战。
仅仅四个字,就已经说出了现在天下必然的局势。
楚云笙垂眸,看着苏景铄又一次绕上了她的青丝的指尖没有说话,苏景铄继续道:“现在楚军深入了赵国腹地,虽然看起来我们站了优势,但却也要提防赵国反过来包抄,也要小心何容联合了燕国绕去了楚国腹地,以同样的法子来对付楚国,所以,阿笙,我得要尽快赶回去主持大局,这一次事关楚国存亡,大意不得。”
楚云笙之前还没有想通的,此时经苏景铄这么一说也就全部理清了。
“阿笙,跟我一起去吧,虽然带你在身边也要面对各种刀剑风声,但留你在这里我更是不放心,这一次,你总该不能丢下我了罢?”
苏景铄的手挽上了楚云笙的腰际,眸子里星光点点,带着万分期待。
听到这句话,再看到苏景铄这一双眸子,楚云笙根本就生不出半点要拒绝的力气,但是她还是放不下这里。
在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楚云笙这才抬起眸子来,迎着苏景铄那一双期待的眸子,遗憾道:“我也想同你一起去,但是,现在不行,阿呆兄还在卫王都等我,也不知道现在他有没有跟着姑姑他们一起撤离,我想,依着他的性子,一定会在之前那个联络地点等到我为止,所以我必须得再回一趟卫王都,而且,我也要去确定一下二元蓝衣他们是否有带着姑姑和元辰师傅安全撤离,另外……”
说到这里,楚云笙顿了顿,然后她转过眸子看向身后一直都静静的出神的春晓,再转过头来看向苏景铄道:“我还要带着春晓去姑姑那里。”
如今受到这般伤害的春晓一时间很难从悲恸中走出来,虽然现在看着她已经坚强了起来,但是楚云笙怕她再做傻事,而现在要她跟着她一起随苏景铄而去,楚云笙也知道她定然不肯的。
她能理解现在春晓的心情,现在她定然不肯离开卫国的。
而苏景铄这边显然情势十分紧急,否则的话他之前也不会流露出那般的眸子,他这里耽搁不得,而楚云笙这边又不能立即随他而去。
所以,她只得叹了一口气,带着几分讨好的语气向苏景铄道:“你先去忙你的,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就立即来找你。”
闻言,苏景铄眸子里划过一抹拒绝,但在看到楚云笙那一双坚定的眸子的时候,他叹了一口气道:“我又如何放心的下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如今的卫王都无异于龙潭虎穴,你才平安的从那里逃出来,又何必再跑这一趟?”
但是,前方军情紧急,他又耽搁不得,这边的楚云笙更让他放心不下,苏景铄想也没有想的就要抬手挥退那个传信过来的青年信使。
没有选择,他自然是要留下来同楚云笙一起,没有什么能比她的安危更重要。
见状,楚云笙连忙抬手拦住了他的动作,并抬手招来了那个信使,同时拉着苏景铄的手认真道:“我没事的,何容即便有什么阴谋诡计,他也不会明着来,更何况我还有这面具做伪装,再不济,我也还有素云,她同何月英还在桃山上,我也不能放着她们不管,而且有素云在,她就能把我伪装成任何想要伪装的样子,即便是何容也认不出来,再加上因为楚军兵临城下,相信此时何容恨不得立即张了翅膀回到赵国,哪里还顾得上我,所以哪里会有危险呢,是你太过在意所以才不放心罢了,你放心,我答应你,一定安安全全的从卫国回到你身边,你现在要紧的是回去处理你的军情。”
闻言,苏景铄想都没有想的就要摇头拒绝,然而楚云笙却抬手抚上了他的脸颊,她的指尖细腻且温暖,只一瞬间,就让苏景铄的心也跟着融化了起来。
“阿铄,我们以后的日子还很长,不在这一朝一夕,你相信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情,我就立即过来找你,好吗?”
苏景铄一直都是一个冷静且睿智的人,他永远都知道自己在什么情况下该做出如何的决断,他冷静从容,从来都不会感情用事。
但这也只是在遇到楚云笙之前。
自从遇到楚云笙之后,他所有的情绪都被她一人所牵扯,她的喜怒哀乐一举一动都能影响他做的每一个决定。
就比如此时,他分明是那么想要同楚云笙一起,那么担心她的安危,但是一看到楚云笙那期待的目光他的心就软了下来,再被她用指尖捧着脸软声软语的求着,苏景铄的心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就在他的心融化的这一瞬间,楚云笙蓦地一伸手,直接主动的拥抱住了他,她将她的头埋在他的胸口,亲昵的蹭了蹭然后温柔道:“相信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
见她如此,苏景铄再没有招架的力气,这时候,他的脑子里蓦地划过一个跟此时此景完全不相关的话题。
他想,即使楚云笙就是那个魅惑君主的妖孽的话,他也愿意在她的缱绻眉眼里沉醉下去,愿意在这温柔乡里做一个被世人唾骂的昏君。
即便碧落黄泉,他都愿意,只要她在。
“好吗?”
楚云笙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才将苏景铄的意识给拉了回来,他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再挣扎一下,他的脑袋就已经不由自主的对着她点了点头。
他这一点头,楚云笙的心里一松,面上也绽放出了一抹轻松的笑意道:“谢谢你,阿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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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还没有从楚云笙这“温柔乡”里走出来的苏景铄这才回过了神,看着此时楚云笙的表情,他只得叹了一口气,然后颇为无奈道:“那你得向我保证,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切记不可以以身犯险。”
“好,我答应你。”
“卫国已经一团乱了,你也不能再意气用事,现在你的安危是第一要紧,至于卫国,就让它乱去吧,终究我们会将失去的东西都夺回来。”
“好,我答应你。”
“何容诡计多端,昨晚的话也难保不齐是他的试探或者挑拨,你不要当真,小心他。”
“好,我答应你。”
“找到了阿呆兄和你姑姑他们,第一时间就来找我。”
听着苏景铄这一连串的唠叨,楚云笙点头如捣蒜:“好,我都答应你。”
说完这句话,埋首在苏景铄脖颈间的楚云笙却没有再听到苏景铄的“唠叨”,她有些疑惑的开口道:“阿铄?还有吗?”
苏景铄动了动身子,将下巴抵在楚云笙的头顶,轻声唤了一句:“阿笙……”
闻言,楚云笙动了动脑袋,回应道:“嗯?”
“照顾好自己。”
卫王番外 也无风雨也无情
卫王番外也无风雨也无情
他叫萧景恒。
八岁以前的事情他不记得,八岁之后的事情他更没有记忆。
只有偶尔从宫人的闲言碎语中听出来,这些年他过的日子有多“荒唐”。
八岁以前,他是有神童之称的卫国太子,是被父皇母后捧在心尖尖上宠爱的卫国继承人。
但自那日从假山上跌落之后,他人生的轨迹也犹如从天上跌落的星辰一般,落入了尘埃里。
那时候起,虽然他依然是卫国无法撼动的太子,然而他这个太子却是卫国最不能被揭开的疮疤。
宫里头的人都私下里叫他“傻子”。
一个十多岁了说话都不利索的傻子。
一个会为了一颗糖果,一勺饭菜,甚至一棵花草而哭的满地打滚的傻子。
一个被卫王宫这巨大的“牢笼”关押起来见不得外人的傻子。
而这些,他并不记得,自清醒后,他脑子里唯一留下的印象的是一抹纤细的身影和一道清脆如莺歌般的声音。
他只需要一闭上眼睛,就似是能听到那声音在他耳畔婉转低吟。
而这些年他浑浑噩噩,一直想要将那一道身影看个清楚,想要将那声音的主人抓住,但是却总也抓不住。
一直到某一天,他的脑子突然间清醒了过来。
他似是这一生以来,第一次看到阳光如此明媚,第一次感受到山河如此多娇,第一次感受到生命美好的气息……
也是第一次清清楚楚的听到了那一道声音。
“太子殿下,你醒了?肚子饿不饿?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就在他困惑的看着这陌生的世界的时候,那一道声音也蓦地闯进了他的耳里,紧接着,那声音的主人就这样走入了他的世界。
这些年来,他虽然见到过的宫人无数,但那混沌的脑子里哪里知道哪个是好的,哪个是丑的。
此刻彷佛才是第一次认认真真的打量一个人,而且是个女子。
那女子眉眼温婉,带着浅浅的笑意,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两个酒窝,只一眼就让人难以忘却。
他当时看着那女子的模样竟然痴呆了起来。
而让他痴呆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容貌,更因为她的声音,竟然跟他脑子里一直都在回荡着的那一道清脆如莺歌般的声音重合。
那一刻,他就知道是她。
“殿下?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他已经彻底清醒了过来,看向他的眸子也依然温柔如许,并不似这些年宫里头那些或冷冰冰或嘲讽或怜悯的目光。
她的眸子温柔诚挚,看向他的眸光里只有关切,跟他到底是痴是傻并没有关系。
只那一眼,就让他将她深深的烙印在了自己心底。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自己的感觉是对的,这些年一直都在他混沌的脑子里浮现的身影和声音正是她。
是二姐身边的她在无微不至的照顾他,且从未轻视他。
而他也始终知道,自己对她并不是因为感恩。
因为在看到她的第一眼起,她的模样就再无法从他心里剔除。
后来,他回了卫宫,在面对满朝文武的质疑,以及那些挑拨他和二姐之间关系的言论的时候,他虽然生气,却也并没有因此让他有要夺权的念头。
真正让他想要获得权势的是她。
他想要得到她,想要让她看到自己的能力,想要让她崇拜并喜欢上自己。
而他要达到这样的目的,首先就要扳倒二姐。而二姐这些年主持卫国大局,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他要完完全全的揽过大权,谈何容易。
所以,他不得不从二姐下手。
一开始,他也只是想暂时软禁了二姐,待他夺过了政权之后,再许二姐自由和一世荣华。
然而,权势这个东西,只会让人的野心和欲望无限膨胀,不会让人在达到自己的目的之后就罢手。
尤其是在他软禁了二姐,在得到了她之后,看到他对待二姐的态度,而让她对他日渐冷漠和疏离的态度,这也越发激起了他的不满。
后来,他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因为朝臣的挑拨,亦或者是因为自己的虚荣心和膨胀的野心作祟,他竟然对二姐做出了那丧心病狂的事情。
在命令暗卫在二姐的饭菜里下毒的那一晚,他一整夜都没有能合上眼。
他心乱如麻,在庭院里,在九曲回廊下,到处都有他因为心烦意乱而留下的脚印。
后来,他终是后悔了,当即就叫了属下去追那个暗卫。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当夜他去找她,当看到她冷淡疏离的样子的时候,他越是气不打一处来,索性心一横,不但将对二姐下毒的事情翻页过去了,还答应了朝臣选秀的提议。
他想,既然她面上装的不在乎,那么,他就当着她的面宠爱其他的妃子。
他也不记得是谁在他耳畔说过,女人都是善妒的,即便是她不爱的东西,在看到被别人占领的时候,也会心生愤恨。
当时他甚至卑微的想,即便是她不爱自己,至少因为自己而心生了一点儿的不满或者嫉妒,都是好的。
然而,并没有。
无论他宠爱了多少妃子,无论他宠爱了谁,对于她来说,都是云淡风轻的存在。
他之于她,只是一个眼不见心不烦的存在。
他也不清楚,她到底是因为不爱自己,还是因为自己对二姐的态度而恨着自己所以故意冷淡自己,疏离自己。
而他,却似是因此而陷入了一个死循环,她越是对他冷淡,他就越是宠爱其他的妃子,想要因此而引得她半点的关注。
即便后来他才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而他也从一开始上赶着去讨好她,变成了对她横眉冷对,为了在她面前那一点儿可怜的自尊心,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劝说着自己要待她同其他的妃嫔没有两样。
他因为二姐的事情迁怒于她,因为其他妃嫔争风吃醋而训斥她,因为宫里头没有处理好的纠纷而埋怨她。
实际上,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的每一次训斥,每一次的不满,都是因为太过在意她而故意装作不在意。
而他,也在一条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他不该听信谗言那般对待自己的亲二姐。
他不该听信谗言设计了那么多的朝臣大臣。
他更不该因为想要引起她的注意而故意去宠爱那些妃子进而优待她们家人,让那些外戚将整个卫国朝廷弄的乌烟瘴气。
而他自以为能吸引她目光的方法,在她看来却是越来越不成气候,越来越昏庸。
他分明看到她看向他的眸子里的失望之色越来越浓郁。
而他,却沉浸在这般的恶性循环里无法自拔。
到底是因为利欲薰心,还是因为自尊心作祟,他也说不清楚。
现在,他唯一能分得清的就是一步错,步步错。
他只知道,他爱她,爱到骨子里,爱到他为了尊严而将自己全副武装到浑身都是刺,即使这刺刺伤了她也刺伤了他自己。
而他也在这样的爱里而越走越错,性格也就越发暴戾。
暴戾到他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这一夜静妃献上来的舞姬献舞。
在看到那舞姬的第一眼,他便被那舞姬吸引。
满殿的羣臣只当他是因为被那女色吸引,当他是一个贪慕女色的昏君,但事实上,恐怕只有他知道,那蒙面舞姬的那一双眸子,晶莹剔透,在那一瞬间,就戳中了他心中的要害。
因为那感觉,像极了她。
所以,他才会那般的失神,以至于当那舞姬拿出了匕首对准了他的心口刺下,他才回过神来,他的性命差点结束在那舞姬的手里。
而这之后,他的心血沸腾了起来,他只觉得愤怒,出奇的愤怒。
他恨她,恨她让他承受如此的煎熬,恨她不知好歹,竟然将他的一颗心践踏。
他更恨他自己,竟然可以因为一个眼神像极了她就忘记了自己。
而这样滔天的恨意之后,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的暴走。
他似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情绪的突破口,至于在那一瞬间,他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完全控制不住。
后来,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回了寝宫。
在宫人们尖叫着起火之后,神情恍惚的他在那一片尖叫声中受了不少的惊吓,大起大落的情绪在那一刻崩溃,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本来还算清醒的头脑在那一刻蓦地又混沌了起来。
那种伴随了他十余年的浑浑噩噩的感觉顷刻间卷土重来。
他的眸子里有眼前流动的景物,有为他出生入死的御林军守卫,有滔天的火光,有四下里乱窜的宫人们……然而,这些都似是浮光掠影般,在他眼前晃过,并不曾入了他混沌的脑子。
他的耳畔嗡鸣声不断。
发生了什么,他全然不知道。
他的心里只有恐慌和黑暗。
他怕自己会再一次堕入无边的黑暗,而这一次恐怕不会像之前那般幸运的醒来。
然而,就在这无边无际的恐慌和黑暗中,他再一次听到了她的声音。
“陛下?”
声音很轻,带着疑惑,带着几分气恼,也带着几分埋怨。
他意外自己已经如此混沌的脑袋怎的将她的声音以及情绪分辨的如此清楚,但想要醒来告诉她,想要叫住她,想要将自己满腹的心事都告诉她……他却做不到。
即便他脑子里耳畔边出现了她的身影她的声音,他却不能自如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他只能愣愣的看着她。
彷佛这样看着,就能让时间永恒。
知道那一刹那,一直耳畔只有她的声音的他蓦地听到了一声呼啸声,那声音携带着凌厉的杀气,在那一瞬间,他那根混沌的弦似是被人蓦地挑断了一般,紧接着,他眼前一片清明。
他看到了惊慌失措的她,以及那一支已经扑到她面前的箭羽。
在那一瞬间,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力气,是哪里来的那么快的速度,甚至他自己都没有来得及支配自己的身体,在下一瞬,他就已经转身站到了她面前,并如愿的用自己的身体给她当了盾牌,像无数个自己曾经幻想过的那样,挡在她面前,做她的英雄。
为她遮风,为她避雨,免她一世悲苦。
而这一次,只怕也是最后一次。
在那一支箭从背后刺中他要害的一瞬间,他却并没有觉得害怕,相反,他觉得解脱。
他不用再整日里为自己曾对二姐所作所为而感到愧疚难安,他不用再整日里用沉迷酒色掩饰自己对她的牵肠挂肚,他再不用面对她失望的眼神。
因为在这一刻,看到他为她挡下箭羽的这一刻,他清楚的看到她眸子里的担忧和心疼最后化作了恐慌。
这就够了。
虽然她对他失望,虽然她并不爱他。
但到底,在这一刻,她还是在意他的。
这时候,他的心口上分明已经被刺中几箭,他甚至都能感觉到心头的血正源源不断的自心口上涌出,那温热的血顺着他的胸膛一路流淌了下来,只眨眼间就将他的衣服给浸湿透了。
然而,他却并不觉得心痛。
比起往日里看到她对自己冷淡疏离和不成器的眼神的痛,这种痛根本就不值一提。
更何况,在这一刻,他分明看到了她的在意,她的慌乱。
或许,她心里也是有他的吧。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脑子里冒出这样一个近乎奢侈的念头。
虽然已经不止一次这样猜测然后进而否定,但这一次,他不愿意否定它,他想就这样沉醉在这奢侈的念头和想法里,再不醒来。
春晓。
春晓。
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
他想再多唤几遍她的名字,想要跟她说清楚自己的心思。
然而,话到了嘴边,他的精神却已经疲乏,那已经在唇齿间打磨过无数回的话语,终究再也没有力气传达。
当眼前最后一丝光亮消失,他的脑子再次归于混沌,而脑海里最后一个念头却清晰无比。
如果,再重来一次,一开始他没有走错的话,那么,他和她之间,会不会不是这般结局?
而这一切,都不会有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