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郊外——
一人一骑快马飞奔,蹄声如雷,急如电挚!
一路驰过平坦大道,渐近密林前,远远望去,只觉策马之人身形豪迈,有火之血、酒之气、山之骨,与烈马相衬,引人注目!
彷佛他生来就是长在马背上的!
“吁——”
突然,黄鬃马被勒紧了繮绳,匆匆而停!马上之人看着前方密林,断喝:“何人设伏,出来!”
阳光下,他的脸如钢骨打造,眉目迥然,正是刚刚离开周园的卓也。
这时的他身上除了惯常的大气沉稳外,又多了种难以形容的威严,还有警觉。
前方,是官道笔直的延伸,五丈外便是一片密林,林间幽暗,寂寂无声,似乎连一声鸟鸣都没有,只有丝丝冷风窜出。
但他已察觉出林中隐隐的杀气,即使掩藏得很好!
杀气是否为他而来?
猜测间,前方阴暗的林荫中有黑影浮出。
仔细看去,的确是有影子!一个接一个,无声无息地飘出。分散在他的左前方、正前方与右前方,并仍在扩大范围。
“尔等是何人,因何拦我去路?”
既然将他半包围起来,便是冲他而来!
没有人回答,空气中是死一般的静寂,那些影子还在前进——
胯下之马似乎感受到了某种不祥的气息,腾起马蹄刨撅着地面,并喷吐着鼻气。
“青龙,安静!”卓也轻拍马颈,眼仍看着前方。
那匹马似乎听懂了他的话,立刻静下来。由此可看得出,这是一匹受过严格训练,并且极通人性的良驹。
卓也打量这些诡异的影子,在一步一步地走到阳光下后,天色似乎也跟着暗下来,彷佛乌云聚集到了人间,他的眼中是通体的黑,黑压压一片。
那是一副副裹着黑绸的躯体在越来越密地靠在一起,每一个躯体都如水蛇一般妖娆,却看不到任何一个面孔,只能有一双双眼露在外面,死气沉沉又阴寒无比。
这些莫非都是女人?
那身段,那眼形,都是女人才会有的。
“尔等是谁派来?”卓眼的眼中越发沉冷,他自问在中原中从未与人结怨,更无仇家,何人要截他?
还是没有人回答,无数寒光乍起!
数十把利器突然从那些身影的背后冒出,锋芒毕露,同时向他挥来——
每一只利器的反光都强烈逼人,迫使他不得不眯起了眼,却听得风声凌厉,杀气如泰山压顶!
来人,是要杀他!绝不仅仅是拦路!
“唏律律”,马声惨嘶,嘶声短促,紧接着有巨物轰然倒地,震的人心脉一跳!
那匹马再是良驹,也无法躲过几乎毫无破绽的合击。倒地的刹那间碎成无数块,鲜红的血迅速染红了地面。
活活一匹活马在瞬间被分尸,却是在倒地后才裂开,可见那利刃之快!
但卓也躲过了。
他腾空而起,拔高数丈,堪堪从阵中脱身,身上衣角被削去几片。
“青龙!”看着地上被分解的马尸,他的目中腾起火焰,那匹马陪着他走过大江南北数年时光,早已不只是坐骑,更像一个朋友。
但他已看清那些利器竟然是镰刀?
什么人会拿镰刀来做兵器?
听所未听,闻所未闻,更难猜测对方的来历!
心思电转,身子仍在腾空,他自点脚尖,再度拔高身形,并硬生生虚空横移三丈,打算在上空脱出那些人的包围。
而这一身法可令中原中的众多江湖人汗颜失色!
但凡能在空中不借外力移动者,除了轻功身法的绝妙造诣外,更需要深厚且源源不断的内力相辅,还要能将气息绝佳地调用。
可谓缺一不可!
只见他几乎脱出了下面黑衣杀手的包围,正欲下落,就听身后有无数破空声又跟着而来——
眨眼间就迫在身后,逼得他不得不又在空中回身反击,才发现那是一道道黑纱绸从地面扬起,像纠缠的毒蛇向他卷来——
原来杀手们是一手镰刀,一手长绸,身法跟不上他,便使出长绸布阵,要死死困住他。
真正是远近皆攻!
他,不能再开口,这是个阵法,是一个配合极度严密、变化多端的阵法,布阵之人又都是一流身手,他只要一个不小心,就会有所闪失。
而那些杀手趁他应对长绸时再度逼近,重新将他围住。
黑色,便如来自地狱的颜色!并在不停地转动,连同一具具扭动的妖娆且诡异的身子,转、转、转……
转动到极快时,就成了风一般的旋涡,旋涡中会突然转出十数只镰刀向他割去!
这种旋涡能让任何一个人感觉头晕目眩,卓也的眼中有瞬间的目迷神离,而到此时,也才能看出这个草原男儿的武功深厚、博大,并且定力之强。
只是片刻迷糊,他就让自己紧闭双目,集中心志,用耳去倾听,用心去感受——
凭感觉对敌!
一次又一次险中又险地躲过杀招,又一次接一次的试图击倒对方,破解阵法。
但他很快发现自己每次插进一个空隙后,那阵法便又立刻变化,原来的破绽消失,反变为陷井,逼得他不得不立刻收回招式,再觅时机。
如此一来,他防大于攻,反击机会并不多,于是,他必须拳拳贯注十足内力,以图在抓住时机后一击奏效!
而他的拳法十分浑厚,甚至是惊人的,只要被他寻准切点,击中了某个目标,对方便会立刻倒下,再不会站起!
但是,对方有数十只手臂,他击中对方的同时,对方也会击中他。不同的是,他一拳能要一人的命,对方却无法让他一下子倒下。
而他,只有一个人。
双拳难敌四手,何况身无长物,没有趁手的兵器。闪转腾挪间,气息渐渐紊乱!
时间流过,一柱香后,他打中了七个人,对方则成功割中他三刀!
刀刀入骨!
痛,却已痛得麻痹,他不皱一下眉头。
这些杀手,非但配合严密,缠人的功夫也是极强,几次想脱出重围利用轻功摆脱,但都不奏效,那黑纱长带长有六七丈,像影子般跟着他,次次都将他逼回。
真气在大量的耗去,体力越来越不支。即使是车轮战,他以一对几十也会极为吃力,何况对方的阵法会随着人数的变化而做变化,并不因有人倒地而露出太大的破绽。
“莫非我卓也今日要亡在此处?”他睁开了眼,双目赤红。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没有一个行人经过,似乎这条路已被从两边封了起来。而他的真气已尽枯竭,身法也渐渐迟缓,对手却还剩下八个!
八个,放在平时不在话下,但放在这时,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伤口的失血,让他的眼中渐渐变得模糊,肢体已近似在机械似的反应。
“不,我卓也要死,也当死在草原上,岂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亡在异乡?”
强烈地求生欲让他紧提最后的气息,集中涣散的神智,只要没到最后一刻,谁也不能断定他卓也会死。
阳光是如此的炎热,已有初夏的威力,烤在身上让人昏昏欲睡——
是什么?他突然觉得身上起了许多鸡皮疙瘩,空气中像撒进了无数的冰珠,变得奇寒无比。
与此同时,一个又一个杀手,无声地倒下——
倒下前,那一双双露在面纱外的眼中是不可思议的震惊!似乎不能相信会半路突变!更不能相信,她们竟然在没看清对方是谁时,就觉眼前寒光一闪,自己的喉咙就被割开了。
是被割开了,因为她们感到了那里凉嗖嗖一片,贯进了风,然后,身体不再受控制地瘫倒——
卓也也觉出了异象,黑影在减少,杀手包围的圈子也在一点点疏散,生机出现了!
精神一振,用目搜去,却只看到一道又一道寒光,就像阳光下的流星在划过,每划过一次,就有一个人倒下。
亮了数次后,他的对面便只剩下了三个杀手。
压力倍减,阵法再也无法像先前那样完善,他猿臂一展,觑准时机,呯呯打飞两人,一把扣住了最后一个的脖子。
手法是干净利落,无一虚招。
“说,你们是何人所派?”他的牙在紧咬。
但他已经问不出答案。
发现不对劲时,手中人的唇角露出一抹乌黑的血迹。
“不好!”立刻松手去检视其他伤者,但无一活口。
所有的杀手,一半是被杀,一半是受伤后自杀。
“全都是女人!”看着被自己扯下面纱的一张张面孔,卓也说不出是想怒,还是想叹气。
这些女人多数都很年青,面孔俊秀清丽,却如此结束了生命。
数一数,竟然有二十八个。中原中似乎并没有身手如此之高、又是这等规模的杀手组织,那倒底是谁派这么多一流杀手来对付他一个?。
收起心神,他的眼转向另外一处——
但只看到了一片灰色,还有一顶覆有面纱的斗笠。
那灰色笔直而硬冷,却散发着彻骨的寒凉!就似从冰雪极地中刨出的一柄剑,用灰布裹去了锋芒,杵在了那里!仿似生人勿近!
“多谢!”他不认识对方,从未见过。
对方不应语,却没有走。
在留下最后三个杀手时,他就可以离开,但他显然有事未完成。
于是,卓也又看到了一只剑,乌黑的剑鞘毫不起眼,挎在那个人的腰间,很长,也很细。
就是这把剑救了他?
他看不到剑身,只因看到时剑已归鞘。
对方的剑法,只有一个字,快!
快无影!
如果不是这只剑从外围放倒那些人,破坏了阵法,他无法脱身。
“请问尊姓大名,卓也当感恩图报。”满身的血不减卓也的荡然浩气,即使落难,也依旧磊落坦然。
一样东西飞了过来,他有些意外,但那东西并无杀气,是对方抛来的,便探手接过。
是个筒型的布囊,囊口系着明黄的丝绳。
“我的剑,从不救人!”对方终于说话了,声音如他的人。
“这是它第二次为救人出鞘,你,要谢就谢图上所绘饰物的主人。”
对方似乎从来都未说过这么长的话,分开了两次才说完。
卓也眉峰一紧,低眼抽开丝绳,里面是张卷轴。取出展开,一片鲜红映入眼帘——
红得如血,样式却玲珑,画的是一件小巧的挂饰?
“要报恩,去找那人,与我无关。”冰寒的气息消失了,灰衣人在抛出布囊后,不见踪影。
“我该怎样找到他?”卓也看着空中,对方走得太快。
“不需你去找,时机到时,他自会出现。”
冰冷的余音浮在空气中,却让卓也更加皱紧了眉头。
时机?
什么时机?莫非今日之事是场诱他入局的阴谋?
再看一眼地面的尸身,不由有些变色,原来这段间隙中,所有完整的尸体竟然都在慢慢融化!
可怖的毒药,不旦可瞬间杀人,还能化去尸骨!
到头来,这些人连个尸身也不会留下,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人世间一般。而她们,每一个都是多年才能培训出的精英,如果舍去,对谁都是个巨大的损失。又有什么人会牺牲这样的高手,就只为了诱他入局?
或许,救他之人与要杀他之人并不是一路?
林间的风拂来,带来一些凉气,也将血腥味播得更远——
官府很快就会赶来。
连点伤口周围的穴道,再撕下衣襟包扎后,他,上路!
前方的下一站,他将会再有座骑代路,也将会有兵刃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