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河镇外,有绵山环绕,虽不算高,却是绿意葱葱——
山间小道中,走着二人。
其中那鹅黄衣衫的女子,脸色红润,眉间含喜,步履轻而稳,眸光流转中秋水为神,似香玉一枚,将山色点缀。
而她身旁青衣的另一人,意态拂云,舒缓从容,彷佛周围的一切都在她出现的一刻,蒙上了一层流转的惬意——
她们曲曲折折,脱离了小道,越来越深近山林中,似乎是要寻幽探密的游人一般。
“姑娘,转过这个弯就到了。”当有隆隆的巨响声传来时,唐盈便盯着青衣的她笑意浓浓地说。
简随云唇边浮起一抹弧度,似花开又落,并未回话。
“走吧,姑娘——”唐盈早已习惯她的淡然,当先引路,在又转过一处山势时,二人便看到了声音的来源——
那是一道飞瀑从陡峭的石壁间劈挂而下,似白虹饮涧,玉龙下山!轰然奔流的同时,如烟似雾的飘动着水汽,在阳光下折射出隐隐的霞光……
“这里很美!”唐盈轻喃,不由顿住了脚步,专注地看着那道白练。
简随云则继续向前,直直行到了一处崖边,低头盯着崖下——
唐盈笑了笑,跟上前去,立在简随云身旁。※非※凡※手※打※十※二※献※
这道崖与飞瀑正面相对,中间有十几丈的距离,崖壁下便是瀑水积起的山涧,但瀑水的落差引起的冲势,使她们站在这里也能感受到空气中带来的飞沫如丝丝的细雨,打湿她们的衣衫。
深山密林中本就寒凉,如果是普通人,即使是在盛夏季站在这里,也会感到寒气逼人。但她二人却似毫无感觉一般——
“姑娘,此处幽深,行人罕至,两年前随着我那二哥出门时曾路经这里,才知晓这儿有处山涧……”唐盈温婉地笑着,她似乎仍然无法直接称呼青衣的她的名字。
简随云低头看着崖下清澈透底的欢流,微微一笑,解开了颈间第一只扣子。
唐盈见她先动了,也开始宽衣解带——
她们要做什么?
当青袍退落,素白的中衣也被简随云轻扯腰间束带展开后,唐盈怔怔地看着——
这个女子被贴身衣物裹着的身形,曲线毕露,既不是普通女儿家那般的娇柔,也不是多数习武人那种略显粗壮,而是柔中带韧,纤合有度,线条之修长、体态之纤雅,让她看得有些失神——
但是,这个女子还在脱?
竟然连最贴身的衣物也要褪去?
“姑娘?!”唐盈停了自己的动作。
她没有想到简随云竟然真的全裸了躯体,露出了一副光洁的女儿身,并且一扯发间束带,满头青丝飞下,如瀑一般流泄在那张女性的躯体上,构成一幅最天然的画面——
再看那张明净的侧颜上是悠然一笑,合上了眼睑,平展开双臂,俯身向崖下投去——
唐盈一时看呆了眼,怔怔地盯着那身子,没有疾速,似翱翔在天际的飞鸟,又轻盈地如同一片羽毛,像碧绿的涧水中缓缓地、缓缓地浮入——
有山风吹过,将那青丝飞扬,而碧水为底,瀑水为音,映衬着那副女儿身——
原来裸露的躯体也可以如此的写意自在,彷佛与天地为舞!竟让同为女子的她也无法拔开目光,似欣赏山间浮云飘入涧水一般。
直到简随云投入了水中后,她才渐渐地回神,并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轻轻咬了咬下唇,最终没有脱去全部的衣物,而是穿着亵衣,跟着跳了下去——
跳入的过程中,她无法做到像一片云那样飘下,落水时溅起的水花极小,一看既知她水下的功夫也是不弱的。
唐门虽非处在多湖泊沼泽之地,但唐家后院却有池湖水,她幼时也曾专学过泳挤,并且刻苦习练,才在这里毫不畏惧,表现出了一套高超的水下功夫。
就见山林清涧中,一赤裸光洁的身形,如游鱼一般,墨发尽散,悠然游弋于其中。另一个,则裹着丝质的亵衣,躯体半露未露,用丝帕轻拭着自己——
周围是林木葱茏,脆鸟鸣啼,山花摇曳……
她们是在清洗身子?
如果去问唐盈,她会点头回答“是”!
这时的她,笑得露齿,红唇间看到了八颗牙齿。彷佛这是她长大以来,笑得最无拘无束的一次,而她盯着旁边的另一道身影,心中升起一种说不出的满足——
天下间,有几个人能见到这女子如此的一面?
“姑娘,我知道附近有处清泉,人迹罕至,想去那里洗浴一番,你,去吗?”清晨,她紧紧盯着简随云说出了自己今日醒转后最想说的一句话。
“好——”
简简单单的回答,在当时似含着花香的清风拂进她的心中。
女儿家本就喜爱干净,不管是不是江湖中人,清洗身子自然是免不了的,出门在外,条件不便,就只能自己寻找办法。但她隐隐觉出,简随云是为了她唐盈才会答应的那般痛快。
而现在的简随云,赤着身体,与她这般接近,似乎是一团摸不透的迷雾在她的眼前渐渐的散开,让雾中的人更加的真实。
她又笑,现在是近午时分,但这涧水冰寒刺骨,如果不是她的内力恢复了八成,足可抵挡的话,也万万不敢在这种季节到这里沐浴,更重要的原因是她服下了那颗紫极丹,全身燥热,正需要这种凉意来调息奔腾的内力。
紫极丹是什么?
在昨夜入了青河镇,顺利投店后,洗漱、进食……一系列的事情做完,天色便黑透,而她体力不如以往,只觉疲倦万分,在要回自己房间休息时,青衣的她突然取出了一粒紫色丹丸,吩咐她在睡前服下,并用内力调息。
虽心中疑惑,她却照做了,回房灭了灯火,于暗色中服入那颗丹药,盘腿坐于牀面,全神贯注功行三十六周天——
当时只觉体内有一股暖流随着内力的运行沿过全身穴道,让她出了一场淋漓透汗,更加乏累,便倒头睡去——
没有想到,今晨醒转后,突然身轻力盈,周身无比舒畅,弹身而起后,再试着提力,惊讶地觉出,只是一夜之隔,自己的内力竟已恢复了近八成!
那颗丹药绝非普通的药物,甚至可以说是灵药,药效卓绝!
当时青衣的她只是淡淡地说,“紫极丹药性过补,剧毒清除后的二十四个时辰内不宜服用。”
那句话让她想通了为什么简随云有灵药却没有早一点给她。
原来是那颗丹药药性过猛,在她初清剧毒时,体虚力弱,并不适宜猛药大补。而二十四个时辰间,血液循环再生,加上她半日步行,浊气已不仅仅沉于丹田中,再食灵药,药性才能吸收又不至于伤她——
青衣的她将一切都安排得极为妥当,对她唐盈的恩惠,岂能单纯用言语来表达的?
也正因为昨夜行功后,衣衫从里到外都被汗水浸透,清晨醒转时,就觉得身上发燥,皮肤粘腻,尤其后背有了痒意,已不是单纯的换衣便能解决的问题。便提出要来此清洗,而简随云答应的那般痛快简洁,定然也是十分清楚她的感觉,当时回视她的眼里轻云笼着似笑非笑,对她又说了一句话——
“紫极丹产生的内热,不需急,三日后回归常态——”
话中是在说她身上的燥热,是由于服下了那颗丹药的缘故?而唐盈对这个女子又多了一些瞭解。
唐门即使懂得药理,精通毒物,但在其他药物上,也只能是练出些普通疗内伤的丹药和治外伤的金疮药。这个女子,却不仅仅是对毒有研究,在练丹方面的造诣也是颇深的。
紫极丹在江湖中从未听过,药效竟那般了得,定然是简随云亲自炼制的,或许,她的医术也非常了得?
揣测间,耳旁传来一句话——
“稍洗即可,浸泡多时不利于你。”
是简随云在对她说话。※非※凡※手※打※十※二※献※
唐盈自然也知道在这种水中不能久留,于是点点头,看简随云已当先向岸边漫去,便跟了过去——
那崖壁约有十数丈高,她们没有从水中跃回崖头,而是在附近的乱石滩边上岸。
但见青山秀色中,两个女子出水而来——
一个如芙蓉一般,美丽、端庄而妩艳,一边上水一边用内力烘干亵衣,身形上散出一些烟气,将她如玉的肌肤笼出几分迷蒙。
另一个,则是明净舒展,即使赤裸着身体,也是那般随意自在,彷佛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形态出现,她都不会有任何改变,始终明净、淡然——
“姑娘,我去崖顶取回你我的衣物。”唐盈笑着说了一句,便几个飞跃,窜上高崖,取回了包裹还有那两身旧衣。
而来时,便早已准备好要换的新衣,返回崖底后,她将简随云的衣物递去——
那些从里到外都是纯棉质地,手感极舒适,简随云轻拢长发,静静穿上,手臂挥展间,姿态写意。
即使是在做这样普通的事情,也给旁人带来一种难言的感觉,彷佛有她的地方,便只有惬意舒缓,如行在翠竹林间、沐身于晨钟暮鼓中——
让看的人无论是从视觉,还是心理上,都跟着放松。
唐盈的心里就十分放松,把许多纠结在心头的事都暂时的抛了开来,也一件件套上衣衫,在系好最外层的腰带后,对简随云说:“姑娘,我这里有木梳。”
她取出自己随身携带的桃木雕制的梳子,笑得温柔:“唐盈为姑娘来梳发,如何?”
简随云回视她,面孔上仍有一些细密的水珠在缓缓的滚落,使她的肤质看起来更加的明透。而她似乎有那么一丝停顿后,微微点头,径自走到一处平滑的大石边,落坐——
看来她是答应了唐盈的请求。
唐盈笑意如春,走上前去,立在她身后,一手执梳,一手轻轻抚摸那片密发——
“姑娘,你的青丝真是百年也难得一见的,不打结,光滑如缎,是多少女儿家心中梦想的发质——”她开始轻轻地梳着,眼里是温柔的碧波。
简随云淡笑不语。
梳了片刻后,唐盈偏了偏头,“唐盈有一事不明,昨天姑娘说也许会有车可乘时,便真的有车而来,且车主主动请你我同乘,莫非姑娘识得那个男子与红衣少女?”
“不——识。”缓缓的两字回答。
“那姑娘可是会未卜先知?”唐盈又问。
简随云的眼睑在此时低垂了些,眸中的笑意加浓,但唐盈看不到,只听到那飘然的声音继续回应她,“我非仙人。”
不是仙人,自然不会未卜先知了?
唐盈再思索,“姑娘如果只是猜测,怎会又猜得那般准而无误?”
简随云此时起身,用手中青色娟带拢上自己的长发,唐盈无法看到她的神情,只听到她轻轻一语:“你,需要一辆车,有车经过,便应去搭乘。”
唐盈怔住。
难道就因为她当时腿乏力软,走了半日,非常需要以车代步,所以不管是谁经过,她都应该乘坐?就算不是那一辆,换作其他车辆经过,车主没有主动邀请时,她们也应该自己开口要求?
“姑娘,入野店前便已错过无数车辆,我们并没有乘坐其中任何一辆。”
简随云已将发拢好,话意悠悠,“入店之前,你未到必须乘车时。”
唐盈突然脸红,自己聪明如斯,竟能问出最后这一个有点发傻的问题,是的,入野店前,她的体力还算能坚持,而后来空腹继续赶路,便是不明智了。
这么一说,那一辆车仅仅是巧合?车上的红衣女子与那看起来有些莫测的男子也仅仅是巧遇?
这个问题,真得只是这般简单?
突然,天上传来一阵“扑棱棱”的羽翼扇飞的声音——
唐盈抬头看去,就见一只灵巧的飞鸟从天上冲下,在疾速飞到她头顶上方时,放缓了速度,停在了她的肩头。
停止后,才看出那是一只鸽子,却比普通的鸽子要小一些,眼神锐利,神情间却很威猛。
唐盈反手从鸽腿上的铜管中取出一卷纸轴后,抓起鸽子挥臂一扬,“去吧——”
一声令下,那鸽子又飞了起来,很快消失在天际。
唐盈则展开纸轴,当扫过上面细密的字迹后,眉头皱起,眼里出现诧色,却又夹着一份意味不明的兴奋,唇边甚至有些微微的发颤。
此时,简随云就如同没看到那只鸽子的来过一般,已当先起步而去。
唐盈瞟见,便收好纸轴,揣入怀中,眼里闪了又闪,跟了上去。
二人一前一后地离开了这处瀑水山涧旁——
风过,吹响了林木,瀑水仍然欢歌,鸟儿也仍在跳跃啁啾,彷佛这里从来没有人迹到过,仍旧是自然山林一片。但是——
在山崖上远远的林中,却走出一个身形。※非※凡※手※打※十※二※献※
那似乎是个男子,一袭白衣随风飘展,看不清楚面貌,但那体态间散发出的气质,即使只是远观,也无法让人忽视他浑身上下的出众与特别。
而他凝望着唐盈与简随云离开的方向,驻足许久后,才翻身隐入林间。
也许简随云与唐盈都没有料到,这山林中竟然别有他人。
但又有几个能想到这个季节,林中春寒甚重,谁会到这里?何况那人隐身之处离山涧颇远,就算有通天盖世的武学,也难以觉察密林中他的存在。
但更难料到的是,在他消失后,另一处的草丛中,有一声轻笑响起。
只见随着笑声,草丛中也站起一个身影,他嘴中叼着一只青草,笑眼弯弯地看了看白衣人隐匿的方向,又望望出山的那条路,双手一摆,顺着唐盈她们离去的方向,优哉游哉地也走向林外——
林鸟仍在鸣叫,瀑水仍在飞溅,也许除了最后一个离开的男子,将再也不会有人知道,这山中的某年某月某日,有两个女子曾在涧中自在游弋,而在另外两处,竟有两个年轻男子窥到了这一切。
更让人无法预料的是,今日,竟也缔结了一段绝世奇缘,拉开了一场江湖儿女爱恋情仇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