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料那只是一本讲如何捉蛇,捉蜈蚣,捉蝎子的书,也有些花拳绣腿的武功在上面,曾天强看了,不禁摇头不已。
那少女道:“怎么,可有宝物么?”
曾天强道:“没有,你这个教主……也当真可怜得很,什么也没有。”
那少女道:“可是我仍是教主。我还有一封信,你可要看一看么?死了的两个老婆婆说,这封信若能送到小翠湖主人手中,那么千毒教便要成为天下第一大教,无人能敌了。”
对那少女的话,本来曾天强是早已没有心思去听的了,因为那少女简直像是醒着在做梦一样。可是他在陡然之间听到了“小翠湖主人”五字,心中不禁猛地一动,道:“小翠湖主人……是什么人?”
那少女道:“我也不知道。”
曾天强道:“那封信呢,给我看看。”
少女秀眉微蹙,道:“你又忘了称我为教主了。”
曾天强忍着气,道:“好,施教主,那封信你给我看看,可以么?”
那少女似乎十分喜欢人家称她为“教主”,曾天强一说,她又笑了起来,自怀中取出了一封信,道:“就是这封,你识字么?”
曾天强没好气道:“天下除了施教主你不识字外,不识字的人只怕也不多了。”
那少女敢情将“不识字”也当了十分有面子之事,居然有洋洋自得之色,曾天强见了这等情形,反倒不忍再取笑她了。他接过信来一看,只见信上铁画银钩,写着“呈小翠湖主人”六个字。
取出信笺一看,同一字迹写道:施冷月来见,尊驾意下如何?
就是那一句话,上无称呼,下无署名,看了之后,令人莫名其妙。
曾天强不禁奇道:“施冷月是什么人,你知道么?”
那少女摇头道:“我未曾听说过。”
曾天强道:“这封信!是要由你送到小翠湖去的么?”
那少女道:“那两个老妇人说要我送去的,但是我一则不知那小翠湖是在什么地方,二则,我是一教之尊,岂可轻易离开,而且,千毒教的势力已经很大了,我又何必再去求人?”
曾天强心中实是忍不住发笑,他一面笑,一面道:“你教主之尊,不肯轻移莲驾,但是千毒教的势力并不算盛啊!”
那少女道:“谁说的?附近一带的人见到了我,却都是尊尊敬敬的。”曾天强道:“你看,如今我一出现,你这千毒教便原形毕露,只怕就难以维持下去了。”
那少女叹了一口气,道:“你真是个大灾星!”
曾天强笑道:“这封信既然要你与送到小翠湖去,那么你的名字,当然就是施冷月了。”
那少女道:“不行,你得叫我施教主。”她一面说,一面又将“施冷月”三字,念了几遍,又道:“这个名字倒也很好。”
曾天强又呆了半晌,才没好气道:“好了,我实与你说,你的武功,和你手下那些人,都是不堪一击的,你的千毒教,也只会些捉蛇虫的本领。照这封信上看来,你和小翠湖主人,可能有一点渊源。”
曾天强才讲到这里,施冷月已然道:“那是什么人,他本领有我……有你那么大么?”
曾天强叹了一口气,道:“施姑娘,看来你只在山野中长大的,不知道天下之大,大到了何等程度,若是将有本领的人分成了十八等,那么小翠湖主人就是第一等,我只能算是十八等?”
施冷月面上的神情,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道:“那么我算是第几等!”曾天强笑道:“你这个教主,大约是三四十等了。”
施冷月一踩足,道:“我不许你笑我,我本来就是教主,哪怕是七八十等,也是教主,你笑我做什么?”
曾天强见施冷月的模样,像是动了真怒,他也不禁不好再取笑她了。他续道:“我刚才话还未曾讲完呢?”
施冷月瞪了他一眼,道:“你只管讲你的,可不准再取笑我是教主。”曾天强心中暗暗觉得奇怪,不知道施冷月的这个“教主”之衔,是从何而来的,也不知道施冷月何以对教主两个字,看得如此紧张。
曾天强略想了一想,才又道:“你到了小翠湖,可能会有一些好处,我如今正是要到小翠湖去,你要去的话,不防和我一起去。”
施冷月又望了曾天强半晌,她目光闪烁,显然是她的心中,正在想着许多事,但是她既然不开口,曾天强自然也不知道她的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过了半晌,施冷月才摇头。
施冷月道:“我做教主做得好端端的,谁跟你去小翠湖?”
曾天强本来心想,施冷月为人,十分天真,她的天真和白若兰又不同,若是她真和小翠湖主人有什么渊源的话,那她可以成为武林高手,大有前途的。却不料施冷月竟一口拒绝。
曾天强碰了一个钉子,也觉得十分乏味,只得道:“你不去也由你,但是我看你武功平常,若是再招摇下去,遇上了邪派中人,那就要吃苦头了!”施冷月不屑地撇了撇嘴,道:“我辖下教众甚多,你又给了我两条毒蝎,我还怕什么?”
曾天强听了之后,心中又是一动,心想自己到小翠湖去,原是送那种毒蝎去的,偏偏她也要那种毒蝎,可知她和小翠湖主人之间,真是有关系的了。
曾天强还想再问时,可是施冷月却已摆出了一副冷冰冰的教主面孔来,曾天强心中又好气又好笑,不去睬她,自顾自转身就走。
他一到洞口,那两个少女孩见了他,便慌忙后退,曾天强跨出了山洞,见洞外的那些汉子,竟仍然跪在地上,未曾起身。
曾天强呆了一呆,心想难怪施冷月不愿意离开这里了,她的武功虽然平常之极,但要收服这些庄稼汉,那却是轻而易举之事。她在这里,有这许多人膜拜,何必还要再去闯江湖?
曾天强心中苦笑,径自向前走去。贺兰山逦百余里,足足三天,曾天强翻过了无数山头,才算出了山,继续向西赶路,当天傍晚时分,来到了一条官道之上,只听得前面纷纷扰扰,人声沸腾。
这里虽是官道,但是行人稀疏,并不热闹,忽然之间有人声传来,便觉得十分刺耳,曾天强加快脚步,向前走去,只见二十来个汉子,在道旁或坐或立,身上的衣服,红黑不定,正是所谓“千毒教”的教众。而在路上中心,一顶用竹编成,手工也算得十分精巧的轿子,轿子上则坐着一个黄衣少女。在暮色中看来,那黄衣少女,衣衫飘飘,秀发微扬,十分美丽,竟正是施冷月!而在施冷月的前面,有两个斜眉斜眼的汉子,一身劲装,手中牵着骏马,腰间微隆,显然带着软兵刃,一望而知是久历江湖的人物,有三四个千毒教的教众,正在和那两个汉子大声争执。
曾天强一看到了这等情形,便不禁倒抽了一口气!
施冷月在山中自大为王,还不会有什么人找上门去,如今看她的情形,像是准备远行,却也这等排场,那如何能不生事?
武林中讲究排场的人,不是没有,那全是正邪各派之中的顶尖高手。像雪山老魅,不论到什么地方,总是乐童和一女四男,五个弟子为他开路,武林中人一听得乐音,自知惹不起他的,便远远避开,想要攀附,便一早在道旁恭迎,那全是因为雪山老魅的武功,极其髙超的缘故。可是施冷月所学的那几式花拳绣腿,本是粗浅之极的功夫,她却要学人摆排场,那不是可笑之极,一定要生出是非来么?
那两个斜眉斜眼的汉子,看来不是易惹的人。
自己不妨让施冷月受些教训,等她下不了台时,自己再出面也不迟,是以他不再向前去,就在道旁的一株树旁站定,也没有人来注意他。
只听得那两个斜眼汉子大声道:“原来是千毒教主,哈哈,咱们倒有缘得很,依咱们看来,这小美人儿,像是千媚教主,何毒之有?”
施冷月一声娇叱,道:“胡说,放蛇咬他!”
那三四个正在和两人交涉的千毒教众一抖衣袖,“嗤嗤”有声,各自的衣袖之中,便有一条暗红色的小蛇,直蹿了出来。
寻常蛇儿的去势,不会如此之快,那几名千毒教众,显然是会驱蛇法的。那几条蛇直向两名汉子蹿去,那两名汉子的身形,极之迅速,身子一斜,手在腰际一抹,“呼”地一声,各自掣了一条软鞭在手,“啪啪”几抖,巳将蛇儿抖成了几截!
曾天强在看到那两人的鞭法如此精奇,心中也不禁一呆。
那两个汉子又笑了起来,道:“还有什么新花样么?”
施冷月面色青白不定,道:“放毒蟾蜍!”
那几个教众退了下去,另外几个人走了上来,一蹲身,几只血红的蟾蜍,跳动着向前攻去。
那两个汉子哈哈大笑,道:“去了毒蛇,又来了蛤蟆,你这样一个小美人儿,老和这样的毒物在一起,不是太委屈了么?不如跟了我们吧!”
他们讲的话,十分轻薄,一面说一面根本未曾将那几只毒蟾蜍放在眼内,待到了两人的面前,两人才陆地挥鞭。
鞭梢连闪之间,陡然之间,那几只毒蟾蜍,便巳经飞上了半空,落了下来之际,全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早巳死去了。
施冷月想要干笑几声,但是却笑不出来。
那两个汉子道:“小美人儿,你怎么样了?还有什么花样啊?”
施冷月损失了毒蛇,又损失了毒蟾蜍,虽然还有几样毒物,眼看也是没有用的了,面上青白定,不知应该如何才好。
那两个汉子目淫淫地望着施冷月,一步一步向前逼了近来,曾天强看来,自己再不出面,只怕施冷月便要吃亏了。
他正准备挺身而出之际忽然看到了两条人影,疾掠了过来,转眼之间,便在那些人和施冷月之旁,掠了过去,可是在掠了过去之后,却又立时停住。
当那两条人影掠过之际,由于去势实在太快,曾天强根本未曾看清那两个是什么人,但等到两人站定之际,他向前一看,不禁大吃了一惊。
那根本不是两个人,而是一人一兽。
人,是魔姑葛艳,兽则是一向和葛艳不分开的异兽独足猥!
魔姑葛艳是和其他几个人一齐上小翠湖去的,曾天强向小翠湖来时,本就时刻担心自己会和这些魔头遇上,总算一路无事,直到此际。
他身子缩了一缩,缩到一株树后,躲了起来,只是葛艳上下打量了施冷月几眼,问道:“你是谁?”
施冷月的回答,早在曾天强的意料之中,果然她道:“我是千毒教教主。”可是葛艳的反应,曾天强却是绝料不到的。
曾天强只当葛艳听了,也一定会笑起来的,却不料葛艳竟十分严肃地点了点头,道:“对了,你是施教主,是不是?”
一听得竟然有人认得出她,施冷月不禁大喜,笑脸如花,道:“正是,正是。”
葛艳接下来的行动,更是出乎曾天强的意料之外,只见葛艳竟向施冷月行了一礼,道:“原来真是施教主,幸会,幸会。”
施冷月更是高兴,道:“你这人不错,你是什么人,你可愿在千毒教中弄个职司么?”
葛艳的面上,竟现出十分为难的神色来,道:“这个么……本来我是求之不得的,但如今我还有另一件事要做,却是有些不便,施教主见谅。”
魔姑葛艳在讲这几句话的时候,彷佛唯恐施冷月硬要将她拉进千毒教去一样!
曾天强在远处,看到了这等情形,心中实是讶异到了极点,他用力拉了拉自己的头发,却痛得连眼泪都流了出来,那分明不是梦境,这一切……又怎么可能呢?
曾天强若是事先,未曾在贺兰山中,和施冷月以及千毒教众打过交道,必然要以为施冷月年纪轻轻,但一定是个在武功上有独特造诣的高人。但是曾天强却是深知施冷月底细的,他知道施冷月和她的千毒教,以及那些千毒教众,全都如同儿戏一样,讲穿了令人笑甩大牙。不要说是葛艳,只要她那只独足猥一出,只怕眼前这三数十人,便无一能够幸免了。可是,如今葛艳却对施冷月十分恭敬,彷佛她真是极倶神通的一教之主。
如果魔姑葛艳本就是一个游戏三昧,诙谐百出的人,那还可以说她是有意和施冷月开玩笑,然而葛艳却是一个目中无人的大魔头。
曾天强按住了被自己扯痛的头皮,心中充满了疑惑,仍然向前看着。
只听得施冷月道:“那也没有什么,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好人,以后我绝不会忘记你的。”
对于这样一句空泛的话,葛艳竟像是十分受用,忙道:“多谢施教主。”
她一面说,一个便转过身来。
那两个斜眉斜眼的汉子,一见到葛艳和独足猥赶到,巳是面无人色,这时一见到葛艳转过身来,更是不住发起抖来。
这两人,也是西北道上颇为有名的人物,来自关外,人称黑山双煞,但这时候,这“双煞”却比两条虫还不如,几乎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了起来。葛艳才一转身去,“腾”地一声,两人膝盖发软,巳经“咕咚”一声,跪在地上。
葛艳冷冷地道:“你们竟敢当在千毒教施教主之面,胡言乱语,可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黑山双煞叩头如同捣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候,他们两人的心中,也不是没有疑惑,因为他们也不是泛泛之辈,施冷月一点不会武功,却在乱摆阵仗,他们焉有看不出之理?但是魔姑葛艳和独足猥,他们却也是见到过的,偏巧他们上一次见到葛艳的场合,正好是葛艳大展神威,独战南海七霸,将七名凛凛的大汉,尽皆撕成碎片之际。两人本来是被南海七霸请去助阵的,一见这等情形,夹住了尾巴就逃走了,直到如今,想来犹有余棒,哪料到这时又冤家路窄?
他们以为葛艳还认得他们,然而葛艳却早已忘了他们是谁了。
葛艳又冷笑道:“你们叩头就有用了么?且请求施教主发落。”
黑山双煞一齐颤声道:“请施教主发落。”
施冷月坐在竹轿上,装模作样,鼓起了脸,道:“你们每人自己打自己十巴掌吧。”
黑山双煞面面相觑,他们自然知道,这十个巴掌一打,从此便难以再见人了。然而不打却又过不了关,说不得只好一咬牙,“噼噼啪啪”打了起来,手下居然丝毫不敢徇情。
等到十巴掌打完,两人的面上,早已又红又肿,施冷月叱道:“去吧!”
两人抱头,狠狠而去,转眼之间,便走得看不见了。
魔姑葛艳道:“施教主,你少在江湖走动,或者有些小丑不识你,前来麻烦,我借你一件物事,若有人来啰嗦,你只要向之一扬,他们看在我的薄面,那就定然不敢再来惹你了。”
葛艳一面说,一面伸手入怀,取出一件物件来。
曾天强站得甚远,也未曾看清那究竟是什么,只觉得葛艳在一扬手之间,有一股血也似红的光芒,闪了一下。
曾天强的心中,陡地一动,猛地想起,那一定是葛艳的血魔令了。
见令如见人,葛艳这面血魔令,在武林之中,极享盛名,但却也轻易不露,如今竟肯借给施冷月,不能不算是异事。
施冷月有了这面“血魔令”,那一路之上,她的排场再大些,只怕也没有什么人敢来惹她的了。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又远出乎曾天强的意外!
只见施冷月面上,怫然不悦,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堂堂一个千毒教教主,难道上路还要靠别人的一面令牌么?哼!”
葛艳碰了这样一个钉子,面色也变得极其难看。
施冷月却还在道:“我念在你一见我就认出我是什么人,使我心中高兴,所以也不来多和你计较,你还是快离开去吧!”
那口气之大,彷佛魔姑葛艳是一个微不足道之人,她才是武林高手,可是事实恰相反。
葛艳的面色更难看,一副敢怒而不敢言的神色,冷笑了几声,道:“如此说来,那是我多事了?”
施冷月道:“本来就是你多事,我率领教众西行,怎会有人阻路?”
葛艳发出了一连串的冷笑声,令得在远处的曾天强,也不禁为施冷月捏一把汗,但是施冷月却仍是一副毫不在乎的神气。
葛艳冷笑了片刻,才拱了拱手,道:“施教主,后会有期了。”
施冷月竟连身子也不欠一下,大咧咧地道:“后会有期!”
葛艳一挥手,一人一兽,幻成了两溜烟尘,向前激射而出,去势极快,转眼之间,便巳只剩下两个小黑点了。
曾天强只听得施冷月大声吆喝,在吩咐抬轿的壮汉,再抬她起程。
曾天强心中的疑惑,到达了顶点,实在忍不住,闪身向前掠了出去,一面掠出,一面叫道:“施姑娘,你可知刚才那女子是什么人?”
他两句话叫完,人也到了施冷月的面前。
却见施冷月寒着一张脸,凛然道:“是你,你没规没矩地叫我什么?”
曾天强没好气,道:“施教主,你知道刚才那女子是什么人?”
施冷月听到了“教主”两字,面上略现笑容,她笑的时候,实是非常美丽,令得曾天强心中的闷气,尽皆滑去,而且不免枰然心动。她笑了一下,道:“谁知道她是什么人?”
曾天强心道这倒好,他道:“那女子是魔姑葛艳,乃是武林之中数一数二的女魔头,心狠手辣之极,武功之高,更是罕见!”
施冷月却一点也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地道:“我看你讲得过分了些,她也没有什么了不起,见了我还不是得恭恭敬敬的?”
曾天强道:“她……”
可是他只讲了一个字,便难以再向下讲去。
因为施冷月所说的乃是事实。然而他所讲的,又何尝不是事实?偏偏情形如此不合理,以致他的话,反倒变成是胡言乱语了。曾天强只觉得施冷月的话,已将他的话一起堵了回去无法再说什么了。
他呆了半晌,才勉强一笑,道:“你……”
施冷月不等他讲完,便瞪了他一眼,曾天强无可奈何,改口道:“施翁主,你到哪里去?施教主,我还一件事相询。”
施冷月道:“你一并说了吧。”
曾天强一本正经,道:“施教主日后如嫁了丈夫,难道也要他一声称你一下施教主么?”,施冷月陡然脸泛红霞,曾天强见总算挖苦了一下,心中十分得意,然而施冷月红着脸,却依然道:“那当然,我本就是教主嘛!”
曾天强心想,自己这样问法,她仍然如此回答,那是多说也没有用处的了,况且她既然连老公都要称她为教主,看来自己是不能不称的了,是以袖只是道:“施教主,那你大驾何处啊?”
施冷月道:“我到小翠湖去,你正好与我同行。”
曾天强心想,能够和施冷月这样美丽的姑娘一起到小翠湖去,本来不错,但是口口声声要称他为“教主”,一个不记得,便要被她白眼,那却有些受不了,还是自己走自己的好。他忙摇手道:“我已改了主意,不到小翠湖去了,施教主你自己请便吧。”
施冷月的面上,掠过了一丝茫然若失的神情,但是在曾天强还未曾看致她脸上有这种神情之际,她又现出了傲然之色来,道:“好,那么再见了。”她扬起手来,呼喝了一声,抬着竹轿的壮汉,撒腿向前跑去,去势自然快不了多少,好一会儿才跑出了半里许,曾天强仍然站着看她。他希望施冷月会回过头来看看他,然而施冷月却一直端坐不动。
曾天强等到施冷月已走得看不见了,才莫名其妙地叹了一口气。
他的确是莫名其妙地叹气的,究竟是为了什么,连他自己也说不来。或许是为了哎息施冷月的怪僻,或许是在叹息他自己本来可以有一个做伴的,但如今却又是一个人了。
他心思缭乱,在叹完了一口气之后,仍是呆呆地站着,可是就在此际,却只听得背后,传来了“哼”地一下冷笑声。
那一下冷笑声,来得极其突然,曾天强猛地转过身去。
他一转过身,不禁呆住了,他实是未曾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了这个人!站在他面前七八尺处的,不是别人,正是身形纤细的卓清玉!卓清玉的面上,满是不屑的神情,黑白分明的眼睛斜睨着曾天强,像是正眼儿瞧曾天强一眼,也委屈了她自己一样。
曾天强虽然也性高气傲,但总比卓清玉好些,这时忽然重逢,他倒不想再去想以前争吵分手的事情,呆了片刻之后,便装着若无其事,道:“啊,你也来了么?”
卓清玉冷冷地道:“来了便怎样?”
曾天强一片好心,却换来了一个钉子,心中也不免生起气来,冷笑道:“我同你,又有不是了?”
卓清玉昂着头,向前走来,在她经过曾天强身边的时候,道:“哼,不要脸!”
曾天强实在忍无可忍一伸手,想将她的手臂抓住,问个明白,可是卓清玉的身形,却是滑溜无比,身子一闪,便巳避了开去,而且还在避开去的时候,反手一掌,向曾天强的脸上掴来。
曾天强出手想抓卓清玉的手臂,仍然是没有什么恶意的,他只不过想和卓清玉好好地讲上几句,大家化开隙嫌而巳。他做梦也料不到,卓清玉会在一翻手之间,向他掴上一掌。
曾天强在一个错愕间,只听得“啪”地一声响,脸上已中了一掌。
那一掌,由于卓清玉是在身子闪避开之际,顺手掴出的,所以力道并不十分大,然而一掌掴中了曾天强,却令得曾天强伸手掩住了脸,半晌说不出话来。
曾天强并不是因为脸上的疼痛而说不出话来,他是因为自尊心受了极大的伤害,而气得讲不出话来,卓清玉却连看都不向他看一眼,继续昂首澜步,向前走去。:等她走出了两步,曾天强才怪声叫道:“站住,你为什么打我?”
卓清玉显然早有准备,曾天强才一开口,她便立即转过身来,道:“我为什么打不得你?”
曾天强怒火遮眼,厉声道:“你为什么可以打我,你说,你说!”
卓清玉道:“你不要脸,就打得你。”
曾天强道:“我说你才不要脸!”他猛地一步窜出,“呼”地一拳,已当胸打出,拳风呼呼,那一拳的去势,居然十分劲疾。
卓清玉身子不侧,避了开去,面色气得煞白,道:“你是不要脸,是不要了吧……”
曾天强呆了一呆,心知卓清玉一定也是早已到了,自己和施冷月之间的对话,只怕全已被她听到了。但自己并没有和施冷月讲些什么,光明正大,更绝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又何劳她这样出气?
他当下冷笑了几声,道:“卓姑娘,哪怕我和下三滥的淫娃在一起,干你甚事?”
卓清玉陡地一窒,大声叫道:“本来就不干我事。”
曾天强道:“那么你何必骂我不要脸,只怕是你自己不要脸,想我踩你,我偏不踩你!”
曾天强这两句话一讲出口来,陡然之间,也觉得自己讲得太过分了些。但是话已讲出了口,他却绝没有表示歉意的意思。
卓清玉的面色,刷地变得十分青白,紧接着,又涨成紫色,那显得她的心中,怒到了极点,她双眼之中,怒火迸射,望着曾天强。
卓清玉望了曾天强好半晌,才冷冷地道:“曾天强,你也未免在抬举自己了。”
听得她的声音,异乎寻常的平静,曾天强的心中,才略略放心了些,心想或者她的心中并不怎样恼怒,若是她恨极了自己的话,那么以她那种有仇必报的性格来说,倒也是一件天大的麻烦。
曾天强只听得卓清玉语音平静,便以为没有什么事情了,却不料他估错了,正因为卓清玉是一个极易记仇的人,所以到了恨极之际,在表面上反倒看不出什么迹象来了。当下,曾天强仍然冷笑道:“那也不见得,总不成我自己糟蹋了自己!”
卓清玉又望了他半畠,发出了几下冷笑声,便向前走了出去。曾天强本来想问她要到什么地方去的,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自然也不便再问了。
卓清玉假装若无其事地向前走着,去势也不十分快,那是她好强,不愿意被曾天强看到她心中的痛恨和伤心的缘故。
她每向前走出一步,都要竭力忍着,使自己的身子不至于发抖。
她紧紧地咬着下唇,而在一转过身的时候,她的眼泪早巳忍不住,而扑簌簌地落下了来。她坚持着慢慢地走出了半里许,才转过头去,只见身后空无一人了,她的身子才因为气愤而发起抖来,她抱住了一根石笋,用力一拔,竟将那根石笋拔了起来。
她抱着石笋,猛地一挺身子,将石齐抛了出去,叫道:“我要杀他,我要杀死他!”
她双掌乱飞,不管是树是石,只是疯了似的,一掌一掌地击了上去,一面打着,一面叫道:“我要杀死他,我要他的命!”她身子向前冲着,在不知不觉间,闯进了一大丛开着紫色花朵的矮树之中,经她疯了似的一阵乱闯,几乎将那一片矮树连根拔了起来!
她心头的怒气,这时总算宣泄了不少,她停了下来,不住地喘气。
也就在这时,忽然听得她身边,传来了一个冷冷的声音,道:“你要杀了他,为何不去动手,却站在这里高叫怪嚷?”
那声音来得极其突然,卓清玉陡地转过身来,只见道旁一个枯树桩上,坐着一个人。那人发如乱蓬,身上的衣服,也十分破烂。
最令人难解的,是在那个枯树桩上,爬着不少野藤,可是野藤竟一直爬到了他的身上!看来像是那人坐在枯树上已有好多年了一样。
那人面上,也满是污垢,只有一只眼睛,在闪闪生光,另一只眼睛似乎也瞎了。若不是他刚才曾口吐人言,见到这样的独目怪人,只当他是山精鬼魅了……
卓清玉吸了一口气,道:“你是谁?”
那人“咕”地一笑,反问道:“你是谁?你师父是谁?你要杀的是谁?”卓清玉知道自己刚才狂叫乱嚷,一定都已被那人听到了。
她冷冷地道:“我要杀人,是我自己的事情,你管我做什么?”
那人又笑道:“说得好,这才对我的胃口,本来么,自己恨的人,若不是自己来杀,怎能解恨?由旁人代庖,那杀了等于不杀!”
卓清玉正在怒火头上,也未曾在意那人的话中,充满了邪意,反倒问:“对了,那你问我做什么?”
那人道:“好,我适才问你三个问题,如今我收回一个,你是谁,你师父是谁?”
卓清玉打量了那人半晌,实是想不出那是什么人来,心想自己师父反正已经死了,就算讲出来,也没有什么关系。
她略想了一想,便道:“我师父是武林四神禽之一,银鹉白修竹。”
那人一听到“武林四禽”四字,满头乱发,突然倒竖了起来,他发长可长五尺,根根倒竖,其直如针,那模样之怪异,实是难以形容,吓得卓清玉“腾”地退出了一步,道:“你……你……”
那人厉声道:“武林四禽,哼哼,一凶二佛三剑四禽,为了那一凶两字,害得我好苦!”他话一讲完,便自发声狂啸起来。
他的啸声才起,卓清玉便震得坐倒在地。而当他狂啸之际,乱发飞舞,更是恐怖。但卓清玉的心中,却并不害怕。因为她清清楚楚,听得那怪人说,他被“一凶”害得好苦。武林之中,一凶二佛,三剑四禽,乃是人人尽知的高手。而一凶乃是三日七煞,修罗神君,这也是尽人皆知之事。
虽然为修罗神君所害的未必一定是正派人,但是自己师父,也可以说间接死在修罗神君之手的,总算是敌仇同忾了。
那人的晡声,越来越是惊人,突然之间,他的身子,竟发起抖来,只见他的身子一面抖,绕在他身上的野藤,便一面“啪啪”连声地崩断,一齐被震开了老远,而他身上的衣服,本已是东挂一片,西挂一片的,这时也一齐飞了起来。
卓清玉见了这等情形,不禁大惊失色,连忙转过身去,她才转过身去,便听得那人不再长啸,却是不断在喘息,又过了半晌,才听得那人道:“将你的衣服,抛了一件给我。”
卓清玉无法,只得向身后抛过了一件衣服去,转眼之间,那人在卓清玉的身旁掠过,到了她的身前。
卓清玉定睛看去,只见那人赤着上身,却将自己的一件红衣服,围在腰际,总算遮住了下体,那模样之滑稽,实是难以形容。而那人的脸上污垢,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去了个干净,虽仍是一头乱发,但已看来像个人了。
只见他的约莫五十上下年纪,若不是眇了一目,可能还十分威严,那人到了卓清玉的面前,便向卓清玉深深一揖,道:“多谢你相救。”
卓清玉不禁给他说得莫名其妙,不知如何应答方好。
那人道:“你不明白是不是?我练功不小心,在此僵坐,已有多年,适才是听你提到了武林四禽,继而想到了一凶,是以怒气勃发,发声狂晡,却不料一啸之下,气血通顺,竟而好了!”
卓清玉心想,那人原来是走火入魔的人,看他在走火入魔之际,一怒之下,五六尺长的头发,尚且能根根倒竖,其人的武功之高,可想而知!能够交上这样一个朋友,也算不错。而且,只不过想“一凶”两字,便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