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的事情并没有在我的脑海里停留太久。
骐骥的背后是扶行, 骐骥是不会随意杀人的,一旦有所动作,必定是扶行下的命令, 这些年来他们坏事没少做, 造成了像一这样的悲剧数不甚数。
我最后又问了问他:“你真的决定了吗?”
一没有说话, 只是点了点头。
我难得多嘴:“这一路, 可能凶多吉少。”
他自嘲:“既然我已经决定, 就不会连这样的觉悟都没有。”
最终我还是把他送给了骐骥,男奴是可以私底下交换的,只要双方都同意, 这事情就出不了什么大问题,就算是扶行问起来, 我也可以随便塞个理由搪塞过去。虽然明知我的这一决定, 可能将他推向火坑, 可是……
可是,这是他自己的决定, 深思熟虑之后下的决定,明知结果仍然坚持的决定,就算结果再差,也是他自己下的决定,旁人不容干涉, 他要一手承担所有后果——他的眼神如是告诉我, 坚定, 锋利, 像盘踞着缩在角落里的蛇, 眼神阴冷,吐着蛇信子, 默默的等待最好的时机,来给敌人致命一击。
我走之前,骐骥脸上狐疑的表情越发浓重,到最后竟疑神疑鬼的怀疑我有什么目的。可惜对你有目的的不是我,而是你的枕边人。骐骥最终还是收了一,尽管疑心重重,但是美男对于她的影响力无疑是强大的。
只要有弱点,一就有机会。
我挥了挥手,自此与他告别。
萍水相逢的情谊,倒也不坏。
走到拐口处,我犹豫了一下。
左边那条小路是通向我的房间的,而右边那条,则是到曲亭的必经之路。
昨天那张写了“月令遭灭”的小纸条的背面,用芝麻大的小字写着:
明晚日落之时,曲亭。
那字若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可是就算发觉了,又能怎样,我甚至不能肯定对方是谁,是敌是友,就这样一无所知冒然的闯过去,我还不敢拿自己的性命赌博。
但是这件事对于我真的太重要了,对方投出了这样大的一个饵,想必是极为清楚我的秉性的,这一趟,我非去不可。
我要去确认茯苓和袁天赐的性命,是否无忧。
曲亭建在天下第一庄的最高点,从高处向下望,可以纵览全庄风景。
我在曲亭上站了很久,对方却始终没有出现,我不禁开始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来。
单脚不耐烦的在地上划着圆圈,我给他十秒,如果十秒之后还不出来,我回家非得做个无脸小人,用针戳死他!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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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三……
……
……
…八…
……九……
十!
突然!好像感受到了我的烦躁,一抹黑影以闪电般的速度快速的向这里冲了过来,在还来不及反应之时猛的张开双臂抱住了我!
我僵住!
这种感觉……这种感觉……我浑身颤抖起来,而他的手,也在压抑之下轻微的抖动。
……茯苓……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平静下来,开始一遍一遍叫我的名字:“文小白,文小白,文小白……”
“……文小白,文小白,文小白……”
每一声都低沉嘶哑,夹杂着点点的情谊,像是心底最深处的困兽濒临死境时的挣扎,在呢喃着最亲近人的名字。
他的声音被他的唇舌圈在小天地里,只有偶尔控制不住情绪时才会悄悄泄露一些,他像是并不打算让我听清楚似的,只紧紧抱着我,手臂越收越紧,最终,伴随着声音消失在唇畔,他终于抬起头看着我。
黑亮的眼睛,一动不动的对上我的目光,他不动声色的将目光笼罩了我的全身,细细的观察着我的情况,半响才微微露出一笑:“你没事。”
你没事,就好。
我垂下眼,面无表情。
“大人。”我客气疏离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继续说下去:“有这么一种人,是极为被人厌恶的。在人们需要他的时候,他袖手旁观,若无其事的站在一边,不管你当时多么无助,投向他的眼神多么充满希冀,他统统可以像是当做没看见一般坦然;但当你好不容易习惯现在的生活,想着就这么一辈子过下去也无甚所谓的时候,他又来了,平静的生活被打破,甚至还有可能陷入不知名的危机,可是那个人从头到尾还是那么安然,就好像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他做的一样。”
我抬起眼看着他:“大人,你说这样的人讨不讨人厌呢。”
“文小白……”
“大人,请叫我文姑娘。”我声调平板的陈述。
他似乎怔愣了一下,我看着他,想着此情此景似乎正该得意的笑一下,茯苓很少有怔愣的时候,少到几乎可以说是没有,那么多年,面对那么多压力,他早已经练就了凡事尽在手中的本事,而今天这件事显然是出乎他的意料了。
可是想象中的欣喜得意并没有如期到来,我反倒觉得一丝一丝缠绵的难过从骨子里泛了出来,然后包围住骨髓,一点一点收紧,扼的我喘不过气来。这叫作茧自缚。
“大人,你走吧,以后不要来了。”
虽然已经能猜到茯苓是为了什么才让扶行带走我,可是……总归还是说服不了自己啊……总归被抛弃过一次还是有伤害的啊……总归,还是不能原谅。
他沉默着看着我,忽然缓缓的开口,话出口时我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他消瘦了不少,眼圈深陷,嘴唇苍白,连衣服上都带了点点污渍。
他张口,干涩的声音从喉咙深处冒出来,带着点哑意:“你知不知道这世上也有这么一种人,不懂得说喜欢,不懂得哄人,不懂得示爱,不懂得幸福。在喜欢的人面前会变得别扭,会变得口是心非,会变得手足无措,会变得很笨。他表现喜欢的方式就是假装自己不喜欢,他叫她名字叫全名,抱着她的时候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他只会用最笨的办法关心她,赶她走,自以为是的觉得自己认为是对的,是好的,她也会这么认为。”茯苓牵了牵嘴角,笑的有些无可奈何,“没办法,这个人自大惯了,总以为自己是正确的。”
“你……”
他说:“你不要说话,让我说完。”蓦地,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我的时间不多,所以下面说的每句话你都要一字不落的听清楚。扶行最近几天会去篱落镇彻底绞杀月令一教残余,估计会把你和骐骥带去,你要尽量拉开你和扶行的距离,不要跟在他身边。”
“为什……”
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我会下毒。”手搂过我的腰,另一只手迫住我的脑袋,他一口覆上了我的唇,我愕然,开始变得手足无措,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空白之中又开始冒出新新点点的记忆……第一次见面就开口问要不要跟他回去的人,明明同样都是双方的第一次亲吻却技艺纯熟的不像话的人,长得像妖怪的人,性格别扭的人……这时候,他略微带着点哑意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很舒服的音量,不至于太刺耳,也不会太轻缓,总之很舒服很舒服,舒服到她想闭着眼睛攀着他,和他一起沉浸下去……
等等,他说什么?
“……小白,张嘴。”
张嘴干什么……虽然心里疑惑,但还是微微将嘴张开了些,茯苓的舌头伸了进来,就着我的嘴巴轻轻一吹,一颗药自然而然的顺着喉咙滑了进去。
他留恋的在我的唇角亲了又亲,最后苦笑,不舍的抬起头,眼珠依旧乌黑的像是一团墨,以往看不透的此刻还是看不透,却一点也不觉得距离远。
“有人来了。”他凑在我的耳边,慢吞吞的,气息喷吐在脸颊,像是小猫的爪在挠似的,嘴里虽是这样说,行动上看起来却一点也不急,手也紧跟着攀了上来,他缓缓解释:“那颗药是我以防万一给你吃下的,不要怕,我不会害你的。”
“我不怕。”我含糊道。
“恩。”他静静靠在我的脸颊边,此时此刻依旧没有要走的意思,脚步声已经大到不容我忽视的地步,我不知道他在犹豫什么,终于还是推了推他,“你快走吧。”
他没动,依旧赖在我身上,我越来越心焦,想挣脱他的怀抱,他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乘着我没注意的时候,偷偷琢了琢我的嘴巴,然后以很快的语速在我的耳边说了句:“
我很想你。
我喜欢你。”
转瞬消失在眼前。
不知道有没有眼花,我竟看到他脸红了。
我摇了摇自己的脑袋,喃喃自语:“你说什么,我没听到。”
想我什么的,喜欢什么的,我没听到,下次,我要你认认真真的,当面的,讲给我听,如果脸红,也只能被我一个人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