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拐了半天的山路,终于看到几户房子。依然是泥瓦房,我真心感叹这些房子的抗风险能力,前段时间那种力量惊人的暴风雨居然没有把它们摧毁,这让我不得不佩服。
刘刚家的房子从外面看,比村长家的房子面积更小,屋前面种着一笼葱翠欲滴的竹子,屋檐下放着一把旧铲子,一支只剩一半的扫帚歪在门口。屋檐下挂着几串干玉米棒子。
屋子旁边的山地里,一个男人拿着锄头用力刨地,女人把地上的什么东西一点一点的放进面前的背篓里。屋子的侧面用竹子简单的编织了一个鸡笼,几只鸡在里面百无聊奈地吃着地上剁成碎屑的青草。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把鸡从鸡圈里放出来,那一圈都是深青色夹杂着白色的鸡屎,散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味道。
地里的两人看见我和刘艳红,女人愣了愣,看了我几眼,就把我当空气撇在一边,继续若无其事的往背篓里装东西,男人看见我们,停下手里的动作,挤着眼睛佝偻着腰看了半天。我琢磨着他眼睛不大好使。
我跟着刘艳红走到他们身边,那两人见我们走近了,才把手里的活停下来,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用一种询问的目光望着刘艳红,转向我的时候换成了警惕和戒备。
我冲他们露出我的大白牙,我一直觉得醉人的微笑对人具有魔法般的杀伤力。
“你们好,请问你们是刘刚的父母吗?”我语气尽量放慢,让他们能听懂我的话。
“是啊,你找他干什么啊?”女人将我上下打量了一通,带着不耐烦地的语气冲我说道,彷佛我耽误了他们天大的事。
我继续对他们使出我的笑容杀手鐗,“我是刘刚的老师,刘刚今天没来上课,我是来看看他为什么没去学校。”
那女人彷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扯起一边的嘴角嘲讽地瞪了我一眼。
“上什么学啊?你看看我们这些人,那个是上学的料啊。家里哪有那么多闲钱供他读书啊?”她不客气并且理直气壮地回答我。
“你们难道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多读点书将来有出息吗?你们想让自己的孩子一辈子都待在山里,没有出人头地的一天吗?”我有些生气,语气自然而然地提高了。
“家里那么多地,都要吃饭,把读书那点时间用来干活,多干活多吃饭,读了书有什么用?”她依然理直气壮地反驳着我。
“读书当然有用了,有了文化将来出去,你还愁他找不到饭吃吗?”
她好像被我激怒,“腾”地站起来,双手叉腰,瞪着那双下垂的三角眼恶狠狠地看着我,“你算那根葱啊?别人家的事要你管,我让他干什么他就要干什么,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插手?”
我发誓,在来这里以前,我见过拿啤酒瓶子把人脑袋砸开花的,见过钢管把人的脊椎砸成几截的,但我没见过一个女人这样的阵仗,想我秦歌天不怕地不怕,竟被一个农村父女唬得倒退几步。
我被她的气势压住,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你要是让我找人干一架,我一定二话不说冲上去就是一顿,揍得他不知今夕何夕。但是让我骂人,和一个女人对骂,我实在是不知道如何下口。
她还在气势汹汹盛气凌人地骂我多管闲事,突然刘刚出现在院子里,他小小的肩膀上担着重重一担柴火,身上薄薄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得湿淋淋的,脸上有几条红色的肿起来的伤痕,微微地往外渗着血。他从容地把肩上的担子卸下,然后看了我一眼,低着头走到我面前。
“刘刚,你今天为什么不去上课?”我弯腰扶着他的肩膀说。
他抬头望了我一眼,又立刻低下去,我看见眼泪从他眼睛里落下来,他咬了咬嘴唇,才低声说道:“家里没柴了,怕下雨没柴烧,我去捡柴了。”
“你想上学吗?”我殷切地问他,希望他能给我一个满意地答案。
他红着眼睛,咬着嘴唇,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个死小兔崽子,还不滚回去把柴码好,要死不死地在这里干什么?”他妈妈指着他破口大骂,气势汹汹的样子就像一头发怒的母狼,随时都要冲过来把我和她的儿子撕碎。
“还不快进去。”大概是实在看不惯妻子的张扬跋扈,刘刚的爸爸终于对着一脸委屈的儿子开口了,他又望了我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从他的眼神里猜出,他在劝我不要和他的妻子争论,我是没有胜算的,看来这个家庭刘刚的妈妈是老大。
刘刚转身欲走,我紧紧握住他的肩膀,不让他进屋。他是个爱学习的孩子,这一点就很难得,城市里是很难遇到这样爱学习的孩子的,我不忍心他小小年纪就为了一日三餐消磨自己本来有无限可能的一生。
刘刚的妈妈突然像一头发怒的豹子猛地从地里冲下来,一副要找我拼命的样子。我赶紧把刘刚拉在我身后,他握着我的手,小小的身体瑟瑟发抖。
我做好了一切准备,迎接来自一个山里女人深刻的愤怒,我要抓住她的小拳拳,不能让她的拳头落在我的胸口或者砸在我脸上。然而,你永远不知道女人愤怒起来到底具有怎样的惊人的力量,她们女性柔弱的身体里潜藏着惊涛骇浪。
我预想的暴力并没有落在我身上,刘艳红像个勇士一样挡在我面前,迎接着刘刚妈妈愤怒的拳头,两个女人厮打在一起,抓头发,拽衣服,像两条愤怒到极点的大蟒蛇。我没有拉架劝架的经验,于是抬头向刘刚的爸爸求助,他却无动于衷,直接无视了我的求助,甚至脸上还露出了微微的笑容,看戏一样看着地上翻滚,厮打在一起的女人。
我是无奈到了极点,管他的,豁出去了,我走过去,全神贯注地盯着地上的两个女人,琢磨着找准时机,分开她们。无奈我一直没找到这样的机会。刘艳红毕竟年轻,经常干农活的身体集聚了无穷的力量,很快,刘刚的妈妈就处于劣势。刘艳红骑在她身上,抓着她的头发,咧着嘴,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对刘刚的妈妈吼道:“服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