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拓跋什翼犍就已经从冉闵口中得到消息了。照目前天王石勒的病情,和国都准备的形势看来,太子登基应该就在不久后的一旬之内。不过,假若中山王能回来,以中山王在羯人心中的地位。或许情况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冉闵也是沉默无言,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最信任自己的那位老爷爷就要去了,自己没有什么好心情。拓跋什翼犍也没有多说什么。自己还不知道该作何选择,就在二人无言,决定以对饮来度过这段等待的一刻时。忽然蒲洪和姚弋仲派来使者,前来请拓跋什翼犍到都督府一叙。冉闵还过于年轻,在军部没有什么发言权,而且也不是胡人,所以没有被邀请。什翼犍匆匆便随着使者前去,到了晚间方才回归,回来第一个就找到了冉闵的卧寝,关上门,在耳边对冉闵告知了此去得知了的令人震惊的消息。
“据可靠情报,慕容鲜卑族的国主,晋辽东公慕容嵬已于五日前忽然病亡,慕容鲜卑内乱将起,无暇南下,赵国可以暂时放下对英才辈出的慕容鲜卑的防御。中山王将消息向京城封锁,已于前日率领大量亲军马不停蹄的赶往襄国城,估计最迟于两日之后抵达襄国城,此番我等聚集在蒲洪的都督府只因中山王的使者已经提前赶到,将我等羌、氐、拓跋鲜卑先行召集起来。只问我等诸胡是决定效忠太子还是中山王。我等均已宣誓效忠中山王。你也早日做好准备,准备迎接中山王回归,届时襄国城定是一阵乱局。”冉闵从什翼犍口中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嘴巴都快合不拢了,也许是天意吧,难道我汉人注定要遭此一劫吗?
慕容鲜卑族的国主慕容嵬猝然离去,襄国城中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赵国朝中更没几个人知道石虎已然朝着国都进发。而且在二日之后即将回襄国城。不过天王石勒之前为了能让太子石弘顺利交接皇位,在石氏王族中早分派了秦王石宏,彭城王石堪掌管重兵驻守在赵国的几方重镇。朝中大臣以此作为筹码,方敢扶助太子成功登基。当前慕容鲜卑族日子也不好过,国主一亡,国内为了王位继承之事,也是乱得不可开交。不过,慕容鲜卑族国内也依汉俗,如同凉州一般,国中拥立嫡子慕容皝的势力占优。虽然慕容皝并非长子,但是因为是嫡子,所以早早便被立做世子,以平北将军的身份摄行平州刺史职务。得到族中宗亲的支持,力压长子慕容翰,慕容翰为人相当英雄仁厚,也无异议,不日内慕容皝将会登上王位。
两日之后的夜间,石虎回归中山王府,和姚弋仲以及将军麻秋、拓跋什翼犍及石虎的儿子石邃均相聚在中山王府,意外的得到了秘密通知的义孙冉闵也被邀请在内,参与这场机密会议,对外封锁消息,外人只以为是府内酒宴而已。虽说太子一方有人在前线盯梢,可任谁也不知道此刻石虎竟然在都城中。石虎进府之前做普通军士打扮,但是头上帽檐压得低低的,但是进府之后,脱下军帽,依然是那般霸气十足,众人见中山王,皆是一拜。中山王挥手免礼,直坐入大堂中央,紧闭堂门,开始与众人议事。中山王的儿子,翼州刺史石邃首先报告,“据宫中可靠消息,天王石勒已经昏迷一周,估计很快就会西去了。朝中大臣纷纷拥立太子,在准备太子的登基大典。父王回来正是时候,蒲洪、姚弋仲、麻秋及拓跋什翼犍等几位将军、都已经前来,随时听候父王吩咐。”
“很好,”石虎挥挥手,示意众人坐下来。“我此番回来,也是因天王即将西去而归,接天王密旨,匡扶太子,几位将军皆知,太子性格素来懦弱,不堪国任,软弱无能。且朝中的那几个汉人程遐和徐光们一向与我不和,处处作对。太子他素来亲好汉人,听汉人谗言,弃我等羯人重臣而不用。若是他登基,必然亲那汉人组成的君子营。届时我等朝中重臣将任汉人走狗宰割。我等只欲自保,众位将军以为有何法?天王之意也是欲使我辅佐太子,我预清太子君侧,除掉那些妄图通过太子登基把持朝政的汉人,还一个清静的朝廷给太子,众位将军以为如何?”
六夷左都督姚弋仲为人看起来很是莽撞,但是却一向比较精明,且早早就效忠石虎,道,“昔日我自前赵刘曜手下部众,中山王您攻灭刘曜时,对我这羌族降将网开一面,反而推举为六夷左都督,自此起吾等羌人便对中山王您绝对效忠,今中山王您预清君侧。我等自当听命便是,任中山王差遣,敢不从命!”石虎先前便从使者回复得知姚弋仲的态度,此刻也是相当的满意。叫了声“好,羌王忠义,我素来知晓,今时之功,孤王自当记在心中。”
氐王蒲洪也素来是石虎的亲信,昔日也于前赵灭亡之时(公元329年秋八月),与姚弋仲一同归降石虎,以石虎平素喜好坑杀降卒的习惯。对蒲洪及姚弋仲虽说是网开一面,却一方面是拉拢自己的本钱,施恩于他们。蒲洪也甚是感激石虎,亦一直是石虎的心腹,也是镇守赵国西北的军部重臣。此刻也跟随姚弋仲一同向石虎效忠,石虎得到这两位心腹的帝国边驿重臣支持,也是颇为高兴,自己在军中的威望是最高。军中羯人将领大量是自己的心腹,因此此番天王归去,藉机把持朝政的成功指日可待。他日做上这赵国的皇帝亦有可能。
当下汉人将军麻秋、拓跋什翼犍皆表示了对石虎的忠诚,冉闵也是比较复杂,但是他毕竟是石虎的义孙,也示意支持中山王石虎的计划。不过当石虎将自己的计划拿出来的时候,众将军皆惊讶,石虎一改往日粗放的作风,谋划如此周密,似乎有高人在背后指点一般。若是按石虎的计划,此番密谋未实施便已经有了七分的胜算。
第二日,按照这份计划,蒲洪立即从襄国赶往雍州,前往氐族旧居地,召集氐族部众。并且寻找时机与石生,也就是昔日趁乱击败了祖约将军的石生联合,暗中打入太子系的内部。姚弋仲也做观望状,不日赶回羌族故居地,在西北部牵制石生以及秦王石宏。一向对自己忠诚多过于天王石勒的二人不在都城,也可以迷惑太子系的大臣。麻痹他们,而且他日可作内应。,牵制除了秦王之外手握重兵的石生,并视时机倒戈,杀他们个措手不及。石虎另外派使者假装石勒的使者,即刻赶往秦州及彭城,待自己稳定朝中局势之后,立刻传手握重兵的秦王及彭城王速速前来襄国城侯旨。只要他们来了,就把他们控制起来,这样支持太子的几只军队就全部被自己控制起来。
剩下最重要的一环,也就是拓跋什翼犍和麻秋所统领的,也是冉闵所在,担任都城皇族警卫防御的羽林军,这只军队看似派系中立,但是因为拓跋什翼犍及冉闵所掌管的左军的关系,只要即刻动手,迅速将整个皇宫控制起来,不让太子及其他觐见处于昏迷状态的石勒。而且只要拓跋什翼犍及冉闵能得手,自己在城外埋伏的由石邃及麻秋统领的数万精兵即刻入城来控制局势。然后迅速杀掉太子所倚重的汉族重臣及清剿君子营的话,那样任谁也改变不了太子成为傀儡的命运。众人皆是称秒。领完各自的计划之后,众将军也开始各自出发兼程准备去了。拓跋什翼犍因为上回校场的表现突出,早被石虎所欣赏,此刻招入心腹之列,他的反应及判断力出众,而且掌管的又是负责都城保卫工作的羽林军,此时应该能派上用场了。
拓跋什翼犍也颇为高兴,毕竟担当如此大的重任,若是事成的话,以这份功劳,他日也是一份重要的政治资本,说不定还会被支持回国复位。只是冉闵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政变之中,虽说除了石勒老爷爷之外,这满堂的石家自己唯独最亲的是石虎,不过要对付太子,心中还是有些不知所措。中山王是石勒的侄子,太子是石勒的亲儿子,自己不知该帮如何是好,不过石勒爷爷说的,要学自己的父亲,顺石虎的意学会保存自己,也就是另一种保护汉人的方式。自己会记得的,保存自己,保存汉人的力量。
其实拓跋什翼犍及冉闵他们不知道是,近日石虎身边来了一个自西域而来的神秘人,被石虎奉做上宾,据说谋略了得。此番的谋划估计也是出自他手,否则以石虎一向的粗放,打仗是一把好手,搞政治却上不了台面的风格。能想出这番周密的釜底抽薪计真是难为他了,也正是因为他的政治阴谋上上不了台面,所以太子系的君子营除了忌惮他所掌握的精兵之外,对他其他的举动均是不一般的轻敌。也给了石虎此番的可趁之机。而且石虎还备有后手是他们所不知的,在神秘人的主持之下,他已然秘密与新丧国主的慕容鲜卑一族私下签订了和约。一方面抽出兵力回都城夺权,另一方面也是埋下一个伏笔,在某个特殊时候定会给太子系一个沉重的打击。而且这一切最为称道的是每项行动的时间都是衔接得相当紧密,说是天衣无缝也毫不为过。这神秘人着实了得。
行动的日期定在两日后,那日是拓跋什翼犍及冉闵所率的羽林军负责都城的夜间保卫工作。当晚羽林军将打开襄国城门,放城外埋伏的石邃及麻秋所率领的西征精兵进入,进而一举控制皇宫及太**,控制整个朝局。然后禁止任何消息的外漏,坐等秦王和彭城王入城被控制,则大事可成。这两日私下里,拓跋什翼犍招来平素几个对自己以及对石虎忠诚的将军,秘密布置这其中细节,冉闵也基本上全程参与其中。一场血雨腥风即将飘了过来,可怜太子一系居然还在做着顺利登基的大梦,这一次的轻敌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过惨重了。
一切进行得似乎过分顺利,太子这边的汉人虽然有些感觉到不对劲,却不知这不对劲在哪里。石虎对自己的嫡系部队控制的严格,那股不断杀戮得来的长期积累起来的君威,部队对石虎的恐惧化作的忠诚,大量骑兵调动的消息没有走漏到京城。暴风雨终于如约来临了。两日后的晚间,羽林军左军接管了整个京城的防卫工作。午夜时分,数万骑兵从西北方秘密进入襄国城,拓跋什翼犍所掌管的羽林军将城门打开,由石邃及麻秋统领的数万精兵如潮水般的涌入城中,纷纷包围了王宫和太子诸位重臣的府邸。太子及诸位重臣皆未曾想到,中山王石虎已入城中,待到石邃和麻秋等将军逐步控制住一部分抵抗力量之后,石虎便入宫,去觐见那尚在病榻昏迷不醒的天王石勒。
王宫很快就被控制了。宫中的侍从皆是战栗不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更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命运将是如何,麻秋确定已经控制了王宫之后,石虎便带领大量亲兵直奔石勒卧病的寝宫而去。在寝宫之外,将所有负责防护的人均换做自己的亲兵之后,石虎领着石邃二人进入石勒的寝宫。石勒依旧是昏迷不醒,石虎看到石勒病入膏肓的样子,还是咒骂道,“老不死的,自从你建都襄国以来,一直都是端身拱手,坐享其成,靠着我身当箭石,冲锋陷阵。二十多年来,在南方擒获刘岳,在北方赶跑索头,向东平定齐、鲁之地,向西平定秦州、雍州,攻克十三座州郡。成就大赵功业的是我,大单于的称号早应当授予我,现在却给了奴婢所生的黄吻小儿,想起来便一直令人气愤,,没有一天寝食能安!终于等到你要去了,我不会再让这黄毛小儿他活命。你死之后,我一定会杀光你全家,叫他们跟你陪葬,说起来,你一定会感谢我”石虎对着昏迷的石勒诉出了自己积攒至今的恨怨,言罢就哈哈大笑起来。
然后石虎吩咐左右,将和氏璧速速拿出来。也不知怎么,在石虎平素的淫威恶名之下,平日被石勒藏得甚是隐秘的和氏璧竟然直接被御书房的侍从直接送了出来,石虎以石勒的名义,发一道指令,自即日起,朝中羣臣,王公贵族,石氏诸王亲戚均不得入宫,违诏者,斩无赦,这样宫外任谁也不知道石勒的真正病情到底如何。自从石勒得到和氏璧后,和氏璧成了赵国真正的至高无上的玺印,所传圣旨均是用和氏璧印,此刻将和氏璧掌握在手中把玩着的石虎,也就是此刻病榻之上石勒的唯一的代言人。掌管着赵国几乎所有人的生杀大权。看着这和氏璧上的“天命石氏”四个大字,石虎想到,这老不死的刻上的这四个大字还是为自己做了嫁衣。狂笑不止。石邃也跟着笑个不停,这也太顺利了吧。
石虎命人将矫旨传到已经被控制的太子及诸位重臣,不明所以的诸大臣皆是大惊,可却毫无办法。因为整个襄国城已然全部被石虎控制起来,不到两日,秦王石宏,彭城王石堪也纷纷快马加鞭的赶到襄国城,入城之时也是奉石勒的诏令,将所带的数千轻骑驻扎在城外。不知道城内短短时间之内已然发生变故的,二王便如同往常一般进入襄国城。也被石虎控制起来,这样一来,赵国基本上已经说被石虎控制起来了,剩下的只等石勒呜呼归天,一切就大功告成了。在中山王府所召开的庆功宴上,麻秋,冉闵及拓跋什翼犍作为大功臣也被邀请在列,在这次庆功宴上,石虎将那神秘人策士领了出来与众人相见,冉闵第一次看见这神秘人,他身材魁梧,不过蒙着面具,看不清容颜,行为举止透着一种说不出的神秘。似乎这神秘人来自西域,此刻来此只为相助石虎成事,石虎对他出的谋划也甚为满意,不过他很快似乎就要返回西域。石虎一向强硬的性格,也竟反常的未有强求他留下。冉闵及拓跋什翼犍私下猜测,此人一定是大有来头。
不过在晚宴快要结束之时,众人意外的传来一个消息,天王石勒醒了,以石虎素来对石勒习惯性的畏惧,此番做出的事,说不定会以谋逆之罪直接诛杀。石勒在赵国羯人和汉人心中的威信,追随自己的人恐怕没有多少,想到这里。石虎举着酒杯的手都开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当下便要入宫一看究竟。深夜之中,石虎来到石勒的病榻之前,看到石勒的样子吓了个不清。此刻的石勒似乎是回光返照,病情似乎好转一些。能张口说话。看到石虎,石虎退下之后,严令所有被自己亲兵换下的卫士禁止走漏消息,石邃带兵入宫宿卫,住在宫中,如果出现什么意外,私下已对石邃交代,鸩杀石勒都可以。任何人出入必须要经过石虎的允许。
让石虎略微放心的是石勒神智还不算太清晰。秦王和彭城王入城之后被控制,感觉到不对劲,强烈要求觐见石虎,石虎便准了石宏入宫,不过由石虎全程陪同。石勒虽然神智不清,但是看到石宏,还是免不了大吃一惊,当着石虎的面对石宏说:“我让你镇守藩镇,正是为了防备今日。你回来有人征召你呢,还是自己前来的?如果有召请你的人,应当依法处决!”虽然知道自己已经被控制起来了,不过石勒余威尚在,石虎急言道:“秦王因思慕您,暂时回来看您罢了,明日他便会自行回去。”迫于石虎的淫威,石宏只有说自己是自行前来的。过了几日,石勒又问道石宏的去向,石虎说:“秦王接受诏令后当即就已遣返,现在已在半路上了。”但实际上却一直软禁在城内。石勒心中明白大势已去,太子也迟迟未能被召见。于是石勒颁布遗命:“石弘诸位兄弟,应当好好相互扶持,司马氏就是你们的前车之鉴。中山王石虎应当深深追思周公、霍光,不要为后世留下口实。”然后于秋七月二十一日离开人世,享年六十。纵观通史,以一介奴隶成为一国之君者,古今中外,唯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