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 当洛花开吃过早饭后不久,他便被人领着穿过了偏殿、偏院,绕到了后院又走过了一条建于池水之上的回廊, 最后终于入了一间小院。
“少教主, 昨儿个新招的护卫洛花开带到。”领着他来的天昭弟子站在房门外头行礼禀报, 洛花开瞄了他一眼, 想了想还是决定入乡随俗, 便也跟着行了一礼。
他这一礼刚刚落下,屋内便传来了风梦珺的声音,平淡得似乎没有波澜。
“让他进来吧。”熟悉的嗓音落入耳中, 听得洛花开恍惚了一下,心底的思念就这么被轻易地勾了起来, 迅速弥漫, 眨眼间浸透心房。
既有些迫不及待的欢喜期待, 又有些近乡情怯的犹豫不安。
洛花开的情绪变化之时,身旁的天昭弟子已经应声退下了, 在临走之前,那弟子还不忘清推了推洛花开,示意他赶紧进去。
洛花开回头看着那弟子出了院子,才将目光落回了近在咫尺的屋内。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捂上自己的腰腹位置, 在那里, 放着他这次过来是特意带过来的一小罐酒。
那是他新研制的酒, 装在他亲手雕琢的竹制小巧酒壶里, 量虽不多, 可用来酿酒的原料都是从赵崇宫里拿来的,因为还没尝过, 味道到底好不好,洛花开其实也不知道,但是这酒香却是挺香的,哪怕这酒壶盖得严实,可洛花开还是能隐隐约约闻到淡淡的酒味儿。
想到等会将酒给风梦珺时她可能会有的反应,洛花开脸上不禁浮现出了一抹柔柔的笑容,顿时便没再干站下去了,抬脚走上了台阶,跨过了门槛,进入了面前这间屋子里。
在门外头时,洛花开便觉得这里不像是会客的地方,因为门内正对着房门的地方,放着一张圆形的木桌,木桌虽然做工精细,可圆木桌就是圆木桌,是不可能在会客的时候让客人和自己围着圆木桌喝茶聊天。
而等到入了门内后,洛花开愕然发现,这里竟然是卧房!
在入门后的左手边被木质墙面隔了开来,木墙的中间是一个大约可以容许五人并肩站着的拱门,拱门后挂着轻纱做的门帘。
此刻的门帘被挂了起来,从刚入门的位置便能清楚地看见里头的牀帐被子。而门的右侧是一张软塌,软塌靠窗的那一头,放着一个小小的书架子,洛花开一扫而过没细看,却也看见了里头有不少书。
简单,又不失精致的屋子。
洛花开心中刚给这屋子下了评论,便见左侧的门帘微晃,一只白皙的手轻轻撩起仍有些垂落的门帘,风梦珺自木墙后走了出来。
她就这么站在木墙的拱门框里,嘴角微微翘起带着难掩的笑意,眼里更是混杂着惊讶与欣喜,唇轻启,问道:“你怎么会来的?难不成你被皇帝罢官了?”
洛花开整个人蓦然一松,自打进入天昭起便一直存在的束缚感一下子就消失了。
只见他轻笑一声,也不用风梦珺招呼,自己便走到了圆桌旁坐了下来,伸手拿起了桌子上的两个茶杯,抬手倒着茶,口中也没忘回话:“若真能罢官倒也好了,我啊,早就想辞官了,奈何赵怂不同意。”
“来,喝茶。”洛花开利索地倒好了茶,将其中一个茶杯推到了旁边,抬头对着风梦珺一笑,招呼着她坐下。
风梦珺眸光微闪,脸上神色没有变化,虽未应声,却也顺着他的话走上前来,在他对面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洛花开自己低头喝了一口茶,在抬头时看见风梦珺拿着茶杯却没有喝,反而微垂着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他顿时愣了愣,心里隐隐觉得有些奇怪,可又说不上具体哪里奇怪了。
难道是太久没见有点陌生了?洛花开眨了眨眼胡思乱想,干脆将自己的杯子往桌子上一放,开始没话找话聊。
“那个,你上次发烧好利索了没?”洛花开看着风梦珺就想起上次临别前对方的样子,这询问的话不知不觉就出了口,可刚一说完,他便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可笑的错误——这都好几个月了,就算伤筋动骨都能好利索了,更何况是发烧。
糟了,肯定要被笑话了。洛花开的脸微微泛红,目光落回了自己的茶杯上,耳旁都似乎开始听见风梦珺带着笑意回答自己:这都几个月了,哪能没好啊。
“嗯,早好了。”下一刻,对面的回答落入了洛花开的耳中,洛花开微微一愣,不自觉地抬起了头看了对面的风梦珺一眼,脑海里却只剩下一个念头:似乎有些不对......
坐在圆桌另一边的风梦珺依旧带着浅浅的笑容,看向洛花开的目光柔和中带着欣喜,未等洛花开说话,她便又出声问道:“你......你是为了这个才特意来我们天昭的?”
“额,那倒不是,我是特意来找你的。”洛花开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面的人儿,口中回答着,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手却悄无声息地入了怀,握住了怀中的那个小巧酒壶,拇指轻轻一推,那一直萦绕在他鼻尖的酒香顿时更浓了些。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须跟你说,可是你们天昭太难进了,所以我只好参加了挑选护卫的试炼了。”洛花开话锋一转,连音量都大了几分,目光灼灼地看着对面的风梦珺,看上去像是因为说到正事而理直气壮,可实际上却在观察着对方。
只见风梦珺的脸上带着一点点的好奇,却又好像有些失望一般,垂下了眸子随口问道:“哦?那是什么事啊?”
洛花开瞧见她这反应心底一沉,方才还挂在脸上的笑意消失得一干二净,眼里也浮现出了失望之色,同时怀里推开了酒壶盖子的手又往下一压,将酒壶又给盖严实了,随后才开始回话。
“反正是很重要的事,还希望您能高抬贵手,让我见上一面。”洛花开这次说话没了刚才的轻松自在,反而多了几分公事公办的冷硬感。
坐在他对面的风梦珺闻声抬头看向了他,眼里带着一丝错愕,就连语气都透着疑惑,问道:“你想见谁?”
“风梦珺。”洛花开不想陪着对方演下去,因此挑明的话回答起来极其干脆直接。
对面坐着的风梦珺微微瞪大了眼睛看着洛花开没说话,洛花开也毫不畏惧地直视着对方。两人就这么你看我我看你地僵持了一下,很快对面的那个风梦珺便轻笑出了声,在不需要伪装的情况下,连声音都变得不一样了。
“好小子,你怎么认出我不是的?”“风梦珺”满含笑意地问着,周身气质一变,多了几分随性的洒脱感。
不过,就在她对面的洛花开却没空注意这一点,在听到“风梦珺”原本的声音后,他顿时愣了愣,试探性地出声喊了声:“天姑娘?”
“不错嘛,这都能听出来。”天姑娘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可脸上的面具却没有去掉,依旧顶着风梦珺的脸与洛花开说着话。
洛花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位疑似天昭大佬的天姑娘,先是插手了护卫的试炼,现在又扮成风梦珺来逗他,在这一刻,洛花开已然确定了,这位天姑娘就是冲着自己来的,而且非常有可能是因为风梦珺才冲着自己来的。
洛花开沉默了一会,最终还是幽幽开口了,问道:“在下何德何能,能让天姑娘特意奔波,还扮成这样等着坑我?”
洛花开这话是略带抱怨的,可听了他这话的天姑娘却是一笑,抬起眼来看着他,意有所指地回答道:“洛侯爷,莫非是忘了自己对珺儿做了何事?”
洛花开骤然一惊,虽然他自问是真的没什么不好的念头,可当初那一掀被子给他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别人一问起类似的事,他便不自觉地回想起了这事。
若只是回想起来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偏偏现在问话的人是天昭的人,喊起风梦珺来有尽显熟稔,瞧上去十分有可能是风梦珺的长辈,洛花开心里那原本就有的点点不安和心虚立马就被扩大了,刹那间连思考问题的步调都给打乱了。
“那......那是个意外,我当初真不是故意的,只是太过惊讶了,所以才会掀开来又看了一眼的......”
面对着天姑娘那恍若已经洞察一切的目光,洛花开结结巴巴地解释着,一时之间也没想其他的,就只想着应该怎样才能解释清楚了。
“哦?”在他对面的天姑娘目光没变,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脸上笑意却稍减,似有怒意又似没有。
若是平常之时,洛花开定然已经发觉不对劲了,可现在的他心惊加心虚,压根就没去注意这一点,在听到天姑娘这一冷淡的应声时,他第一反应便是反思自己还有哪些地方是不对的,这一想,倒还真让他想起了另一个地方。
“还有,我真不是故意提议换衣服的,我那时候其实是自己想换衣服的,额,也不对。嘶,应该这么说,我当时是被人追进去的,本来就是想换身衣服再易容离开的,所以发现珺丫头后,我才会提议的。”
洛花开脸上微微泛着红,也不知道是急得还是不好意思了,说道最后他不自觉地低下了头,就这么盯着桌面上的茶壶,没多少勇气去看天姑娘的表情。
天姑娘则是从他这两段话里给猜出了大概事情,她顿时一挑眉,这次是真带上了怒意,厉声道:“好小子,你占了珺儿的便宜后竟然还敢若无其事!你这是觉得珺儿好欺负还是觉得我们天昭是病猫?!”
垂着头的洛花开一听这话损失一懵,瞧着有些傻乎乎地抬起头看着面带怒容的天姑娘,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天姑娘在此之前十有八九是压根不知道这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