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自己的可怕猜想给吓了一跳的洛花开坐在饭桌旁闷不吭声, 脑筋却转得飞快,没一会儿便将当前局势给分析得七七八八了。
风神子是正道首领,以他的身份和地位, 武林正道之人还真没几个会不给他面子听他一言的。
风神子的妻子风玉菁是当之无愧的魔教首领, 早在几年前就凭着武力收服了魔道的大小势力。毫不夸张地讲, 只要风玉菁愿意, 一呼百应那是轻而易举的事。
哪怕将来风玉菁不当教主了, 下一任的教主便是风梦珺,凭藉着风玉菁留下来的威势,风梦珺降服魔教那些桀骜不驯之辈也是迟早的事。
如此一来, 倘若风神子和风梦珺真的都是皇室中人,那么在明, 有承阳王半涉足于江湖, 在暗, 有风神子统领正道,风梦珺率领魔教。
“嘶, 这事要是真的,这天下还真就掌握在赵家人手中了啊。”洛花开惊疑不定之下呢喃出声,前头他的喃喃自语洛彦玖没听清,可这后头这一句却被专注倾听的洛彦玖听得一清二楚。
洛彦玖原本还好奇自家儿子到底想到了什么事呢,可现在一听他这话里提到了赵家和天下, 洛彦玖顿时神情一肃, 手上拿着的筷子一转, 冲着洛花开的脑袋就敲了下去。
“慎言!妄议可是大罪!”洛彦玖为免隔墙有耳被别人听到了, 训斥的话说得简洁又含糊, 目光却是绕过了洛花开看向了门外,似是担心自家儿子刚才的话被别人听了去。
愣神的洛花开被这一敲给敲回了神, 他抬手捂着被敲疼的脑袋,看着自家父亲这警惕的模样,心里也明白自己刚才大意了,故而老老实实地认错道:“爹,我知错了。不过你放心,獠牙动都没动,外面肯定没人。”
“哼,这次是运气好,若是不谨慎,迟早会栽在这上头的。”洛彦玖心下稍安,却没有就此放过洛花开的意思,反而是趁机说教起来。
洛彦玖当初为了避嫌将洛花开送出了京都,这虽是将洛花开送离了权力纷争的中心,可洛彦玖也因此而错过了许多教育儿子的机会,这也导致了他现在越来越习惯性地逮着机会就说上两句。
洛花开也不嫌烦,每次洛彦玖说教起来他都十分乖巧地点点头,只是洛彦玖所说的那些话他到底记没记下,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爹,我真的知道了。我刚才那是太震惊了,才会一时失言的,我保证下次一定闭口不言。”洛花开没玩什么指天发誓的把戏,他只是端正了坐姿,调整了语气和表情,以最诚恳的态度给出瞭解释和保证。
洛彦玖的脸色瞬间缓和了不少,道:“记住就好,你要知道,在朝堂上混,很多时候只是说错了一句话,都有可能会丢了小命的。”
“哦。”洛花开乖巧地点头应声,伸出筷子本是想接着吃饭,却又在瞧出洛彦玖似乎并没想多问几句之时,忍不住再次出声问道:“爹,你难道就不好奇我刚才想到了什么吗?”
“不好奇。”洛彦玖抬手夹了块肉放到自己碗里,才转头看向洛花开,道:“准确地说,是你爹我心里清楚,你刚所震惊的事,是不适合好奇的。知道了普通人的秘密都有可能会被人灭口,更何况是那一家的。”
洛花开见自家亲爹说得如此明白了,他也就没再多提这件事了,只是默默地将这事记在了心底。
休假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眨眼之间就连除夕都过了好几天了。
洛彦玖虽是齐国公,可一来他与洛家决裂多年,二来洛花开还是御锦卫的侯爷,贪污受贿他向来都是严查的,结果哪怕是这等最适合搭关系送礼的日子里,齐国公府的客人仍是少之又少。
因此,当洛花开看到半夜找上门来喝酒的沐康峻时,他的惊讶简直无法表达。
“二哥,你真想喝酒?”洛花开看着站在自己院子里的沐康峻,不敢相信地多问了一句,目光却不动声色地将对方上下打量个遍,很快便发现了不对之处。
沐康峻这个昌平侯,与张陌一样都是从他们的师父那里继承过来的。张陌的师父是上一任的掌仁侯江柏清,而沐康峻的师父则是上一任昌平侯辽一。
在洛花开的印象里,前昌平侯辽一是一个非常严肃的人,严肃到洛花开甚至都没见过辽一的笑容,当然,这也可能与洛花开只见过辽一一两次有关。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被辽一教导出来的沐康峻也是一个严肃且极其自律的人,像这种半夜找上门的事情,一般情况下,沐康峻时绝对不会做的。
甚至在衣着上,沐康峻也是最标准的那一个。
同样是御锦卫的侯爷,洛花开向来是怎么自在怎么来,就连那套标志性的黑衣黄马甲,洛花开都只在必要的时候穿,而沐康峻却恰恰与之相反。
不论何时何地,沐康峻都会维持着御锦卫侯爷应有的仪容姿态,哪怕是练武时将上衣褪去了,在修炼完毕后他也会将自己打理得清清爽爽,再穿戴得整整齐齐。
可如今的沐康峻呢?
一身黑衣有些皱皱巴巴,外头的黄马甲不知所踪,半敛的眼睑挡不住满眼的愁绪,拳头上甚至还带着血迹。
而且喝酒?啧,当年那个直言自己不会喝酒的二哥,洛花开可还记得清清楚楚呢。
洛花开眼中疑虑甚浓,沐康峻却压根没发现。他彷佛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抬头看向洛花开的眸子里没有了往日的笑意与清朗。
他的嘴微张,声音如旧,却透着莫名的失落,问道:“不可以吗?”
没有过多的表情和动作,甚至都没有过多的话,可洛花开愣是从他这句话里听出了委屈的感觉,几乎是下意识地便答道:“当然可以!”
这话一出口,洛花开也就暂时抛开了自己的疑虑,开口邀约道:“二哥你先在这等等,我给你拿好酒去。”
洛花开说完就走,没一会儿便拎着一坛子的好酒和两壶清酒回来了,与沐康峻一起上了屋顶坐了下来。
坛子里是烈酒,酒壶里是清酒,洛花开考虑到沐康峻在此之前应该是没喝过酒的,故而带来的两壶清酒其实是打算给沐康峻喝的,他自己则是喝酒坛子里的烈酒。
可他们才刚坐下来,洛花开甚至都还没来得及跟沐康峻介绍一下清酒和烈酒的区别,沐康峻便一把抓过离他最近的酒坛子喝了起来。
洛花开的那一声阻拦的“诶”还未出口,沐康峻便已经喝了两三口了。洛花开眼见他没什么不适的地方,那些阻拦的话便又收回了肚子里,转而拿起了一壶清酒慢慢品尝起来,当起了沐康峻的陪酒之人。
只是很快,他便有些后悔了。
自家二哥破天荒地来找自己喝酒,洛花开拿来的酒自然都是他精心酿造的好酒,不管是那坛子烈酒还是那两壶清酒,都是最适合慢慢品尝,好好享受的。
可拿过酒的沐康峻却在试探性地喝了两口后,便忽然抱着酒坛子昂着头,开始“咕咚咕咚”地将那酒往嘴里灌!
那副牛嚼牡丹的姿态,看得洛花开心疼不已,若非是看出了沐康峻心情不好,洛花开定然已经将酒抢回来了。
下次!下次我绝对不和二哥一起喝酒了!洛花开不情不愿地想着,落在那酒坛子上面的目光满是心疼,等他拿起酒壶再次浅尝一口时,他身边的沐康峻已经喝了半坛子下肚了。
一通猛灌过后,酒意上头的沐康峻脸上红得一塌糊涂,一双眸子满是血丝,醉眼朦胧,似乎还泛起了点点水光。
“老三,老三,你说,嗝,真有做父亲的,能连自己妻儿是生是死都不,嗝,不去弄清楚,就......就另外娶妻生子的吗?”
沐康峻打着酒嗝,也不知是借酒壮胆找人倾述,还是真的喝醉了啥话都往外说,他那酒坛子才刚放下,询问的话便紧随其后地冒了出来。
一点点品尝着美酒的洛花开闻言微愣,他放下了酒壶转头看向沐康峻,心里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却没有出声劝慰,反而是实话实说起来。
“二哥,你既然是我二哥,那我也不跟你说些不痛不痒的漂亮话了。老实说,你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想啊,这世界这么大,人的性格习惯更是千千万万,虽然我还没遇到过你说的这种父亲,不过,说不定这世上也确实有这种人呢。”
沐康峻被洛花开这不按常理的回答给弄得一愣,随后他转过头看着洛花开,脸上的表情透着几分茫然,眼睛半睁着,也不知是醉了还是困了,好一会儿才道:“难道......难道他还能是真的以为我们死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洛花开瞥了沐康峻一眼,看着他那茫然恍惚的模样,想了想又说道:“二哥,其实那人说的是不是真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相信他。”
“你说的人,是你的父亲吧?说实在的,你也已经过了需要父亲照顾的年纪了,信不信他,认不认他,对你的生活影响应该不大才对,反正你又不需要他养活,最简单的处理办法,当然是怎么简单怎么来呗。”
洛花开说得十分随意,颇有几分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架势,直听得沐康峻愣在了那里,好半晌才忽然往后一躺,带着几分哭笑不得的感觉,喃喃自语道:“怪不得,怪不得,轻凌会让我来找你问问,真是怪不得......”
沐康峻这么一躺,被他放在手边的酒坛子滴溜溜地往下掉,洛花开刚眼疾手快地将酒坛子接住,便听到了沐康峻的喃喃自语,他顿时多了几分无奈。
他就说嘛,他的好二哥遇上心事居然不找心上人倾述,反而莫名其妙地跑来找他喝酒,原来还是听了他心上人的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