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的一切,她好像都已经没知觉了,但耳朵有人说话的声音,威严的充满着霸道的味道,雪嫣不让自己醒过来,她宁愿在自己的世界里,沉睡,再醒不过来。
其间,穆妃来看过她,那时候的雪嫣有些清醒,穆妃独自一人坐在她的牀沿上,身后的下人都被遣散了。
她看向雪嫣的眼神里略带歉意,要不是自己那么冲动的话,雪嫣她就不会这样躺在牀上了。
“雪嫣,我对不起你!”穆妃的眼睛稍微的有些红,但又极力的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表现出来。
雪嫣摇摇头,表示不是她的错,“我的身体,我清楚,跟你没有关系,穆妃无须自责。”她勉强的让自己带着笑意,她是那么的爱笑的一个人,如今躺在牀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外面的世界,真是一种折磨。
“只是我不清楚……”雪嫣好像有话想要问,该不该问,所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穆妃抓住她的手,轻柔的说着:“雪嫣姑娘,有什么话尽管问吧,但穆儿才想,姑娘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吗?”
雪嫣点点头,她确确实实就是想问穆妃为何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让她看到那一幕,要让她清楚那么多的事情,为什么……
穆妃的眼睛越过雪嫣,好像回到了好几年前:
“我是穆王府最大的女儿,家族的兴旺跟我们穆家的每一个子女都息息相关,即便我恼怒,为何我要生长在一个没有自由之身的家族中。言行举止……都要受到监管。我厌恶那样的日子。更可怕的是有一天,我的父亲告诉我,皇宫在选秀女了,每个大臣家中都要将自家的女儿送进宫,不幸运的过个几年就出来了,而幸运的就会被选作妃子甚至是——皇后。
我不愿,可我也没得选择,母亲含泪告别我,我知道母亲舍不得我,可是她也没办法,男尊女卑,她根本就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更何况,她只是一个侍女而已,因为父亲醉酒后强要了母亲才生下的我,即使在那个家族中,我跟母亲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我们也无处可去。
我常常幻想着自己有一天能长本事,能将母亲一起带出穆王府,带出那个圈子,那座囚禁着我们的看似城堡实则监牢的地方……我常常问母亲——为何我们不离开呢?
我可怜的母亲,尽然回答道:我们能去哪儿呢?
那时候,父亲已经不会和母亲同房了,因而母亲在穆王府的地位,一文不值!但即便如此,她也依旧死心塌地的,守着他,守着他的孩子,守着她那可笑的三从四德!就因为那一次的交合,她成为了他一辈子的私有物品,就算他再也用不到了,他也不会交到别人手里。
我看着时间在母亲的鬓发上染下痕迹,看着皱纹慢慢爬上她的额头,看着她纤细的身子逐渐的臃肿……那种心酸,我只能一个人往肚子里咽下去,母亲她不会懂我的心伤的。
在父亲告诉我皇宫选秀女的时候,他的意思是让我先去打头阵,在皇宫里面混熟了,到时候可以为妹妹们解决很多的麻烦,他的心里,我果然是最不重要的那一个!我愿意离开穆王府,可是又将去到另外一
个牢笼,心中压抑!
但最舍不得就是母亲,我走以后的时间里,她会更加的孤独吧!谁来照顾她?父亲吗?想都别想了!我只求父亲不会为难母亲就好了。
正月十五,元宵节!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的!我则孤身离开了穆王府,站在街道上,我回头看着那个我生活了十多年的“家”,那是家吗?可为何,我竟然感觉不到一丝丝的温暖呢?看惯了姨娘们为了琐事而争吵,我心知一个女人,与人共侍一夫的痛苦,我曾经梦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半醉半醒半浮生——的生活状态,但自打我踏进宫门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了,这一生,我是再也过不了这样的生活了!
皇宫的日子真是像走迷宫一样,一步走错,你这辈子就别想有盼头了!刚开始我是娘娘身边的丫鬟,只是安安稳稳的做着自己分内的事,主子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来不会做让主子不高兴的事!
那时候的我,还是一个不爱多言的丫鬟!
第一次感觉到生命是那么的脆弱,是在我十五岁的那年冬季,因为严寒,每个宫里都是门窗紧闭着,那一天轮到我守夜,我像往常一样,走进主子的屋子里,却见她……笑嘻嘻的坐在地上,而她身前的地上,躺着一个人!
我尖叫起来,声音把她给惊醒了,她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然后拿着手里的剪刀就到了我的面前,我已经吓得快要软瘫在地上了,她狰狞的看着我,举着她手里头的剪刀,一字一句的看着我说——今天晚上,你看到什么了?
她的声音冷冰冰的,让人听着都不由自主的打着冷噤,我战栗了一下,赶忙开口道:“奴婢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看到……”我反反覆覆的重复着那一句话……直到主子离开我的眼前,一点感情也不带的说道:“将她丢到北门那边的荒井里去!”
尽管内心充满着恐惧,但我更害怕的是——我会成为下一个她!
那个丫鬟的死让我明白,想要在这皇宫里混下去,你只能抓住机遇,拼命的往上爬,你才会有机会!我开始事事小心,不管是在做什么事的时候,都会留着一个心眼,从小就看透了争宠的事件,这皇宫也一样的明争暗斗!
我凭藉着自己的用心,一步步的往上走,我没奢求过会走向皇后的宝座,但我至少也得让自己不会受到别人的威胁!我明白这所有的一切,只能抓住皇上不放!
只有那个万人之上的男人爱你重视你,你才能受到尊敬,否则的话,你就只是草芥!我使出浑身的解数,终于在皇上面前有了一席之位,皇上封我为穆妃!穆王府就派人来贺喜了,我嘲笑般的看向那些送给我的贺礼!在穆王府生活的十几年都没有那一次收到的东西多!他们终于知道我的分量了!
那一刻,我已经知足了,剩下唯一的事情,那就是母亲了!我担心她,我偷偷的溜出宫,在一个小村子里命人盖了一间房,然后将母亲接到那里住去了!还在她身边安排了丫鬟服侍。
在我以为我可以什么都不用再担心的时候,我有孩子了!当太医告知我,即将要为皇上诞下龙儿的时候,我惊讶的伸手抚摸着自己
的肚皮。孩子,你要来陪伴母亲了吗?
皇上很高兴,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他命人送了很多的补品,也时常陪着我,那些时候,我都是很幸福的,但是我知道我并不爱他,只是……就像是那种当你处于水中,然后有一根木头,你只能靠它的那种感觉!我称之为——依附。
我依附于他带给我的一切,包括肚子里的孩子!
之前我争宠,就是为了能在这偌大的皇宫生存下来,我纠缠着皇上,就是不想自己受到冷落,可是当我看到皇后的下场时,我恍然大悟了,就算有了龙子又能怎样?一个心不在你这儿的男人,一辈子都不会给你带来幸福的。
皇上在仲语云走了以后,就一直悬着皇后的位子,我不知道他是在等待着什么,亦或是,国事太繁忙,没有时间来考虑这些问题吗?
朝中大臣,大部分都呼吁着让皇上设立皇后之位,而在皇上众多的妃子当中,首选就是生下长子的我。
但……经历过很多的事情之后,我已经看淡了那些纷纷扰扰了,厌倦了明争暗斗的日子,我忽然好羡慕仲语云,为何她能够做到那般的云淡风轻呢?
况且,她是那么的喜欢皇上。
我不明白为什么,可是我想我也在慢慢地开始懂了,开始顿悟,开始知道自己生存的意义。
最后的最后,不都是浮云吗?
佛语有云——众生平等!
是的,众生平等,即使是在皇权至上的皇宫里,那又能怎么样呢?生生死死只不过是瞬间的事情,看得开还好,看不开的话……那也只能看各人的造化的了。
我知道皇上心里有个人,他时常躺在我身边的时候,会在梦中喊一个人的名字,然后他就会惊醒,我被他的声音吵醒,然后就会感觉到,他是那么的孤独!我想在这皇宫里,拥有得最多的是他,失去最多的也是他了!我安慰着他,轻轻的拍着他的肩膀,然后说道:没事了,没事了……他就会紧紧地抱住我,那么的用力,那么的害怕失去!
我经常羡慕那个女子,能够得到他所有的爱河关心爱护。我以为他是那么的钟情,我开始佩服他,觉得他是一个真真正正的男子汉大丈夫!可是发生了很多的事,又让我觉得,他并不是那么的美好。
他明知仲丞相是被诬陷的,他还同意属下将丞相关押,然后逼着仲语云撞了柱子,我以为她真的去世了,谁知皇上竟然让她诈死!最后还送到南州,送去和亲,当镇南王的王妃!
我心已不在这里了,在皇宫的这几年,我过得并不幸福,我常常看着宫墙外面的世界,想象着自己是一只鸟,或者是——一棵树?那是不是,也会比现在这样,会幸福那么一点?
所幸,我还有恒儿,看着恒儿一天天的长大,我觉得我并不孤单,雪嫣姑娘,可能我讲的这些,你并不能听进去,但是,我还是跟你说了我的心里话了,怎么决定你后半辈子,就看你自己的了。
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应该不是那么善妒的女子,但在这样充满着妒忌的皇宫里,这样与世无争的你,也只能是像那仲语云一样,被埋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