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儿, 你已经输了。”
上弦闻言猛地惊醒过来,仔细看看棋盘,可不是, 已经没有胜算了。投子认输, 她反而松了一口气, 终于可以不用再下了。
今天, 一回到坤安殿, 萧默然拉她下棋。起先让她二子,她很快就认输了,让她三子, 她又输了。如今这局让她四子,还是输。
“弦儿, 你又在挂念晨曦了?”
便是这样温温柔柔的语气, 依然狠狠的惊了她一下。
接到晨曦写回来的信, 就一直惶惶的心情,在他的注视下, 更是混乱起来。
怎么办呢?该说的始终是要说,可是,她怎么开得了这个口?
晨曦这次带佳林的十七皇子回来,不只是要作人质,还是要, 是要做她的皇妃。
纳妃, 这件事自从和他成婚以后, 她想都没有想过。那时, 她身体虚弱, 哪里能称得上是纳妃,分明是把人捉进赤宫里来软禁。二月的时候说什么纳妃之事等秋试以后再议, 也不过是推托之辞,说出来堵朝臣们的嘴的。哪知道刚摆完琼林宴,就真的要……要纳妃了。
本来,这几日朝臣都没有提纳妃之事,上弦自己都差不多把这事忘怀了,哪知道今天接到晨曦的这封信。如今,独孤澈已然在路上了,这婚事乃是与佳林的合约之一,木已成舟,她想反悔是来不及的了。
“殿下,今天朕接到晨曦的信,信上说他很快就能回来的。”
想来想去,也想不出该怎么说。只好先避重就轻。
听了她的话,萧默然笑,
“太子殿下要班师还朝,这是喜事呀,弦儿,他很快就能回来,你以后也不用天天担心了。”
“他这次还会带一个人回来。”
看他的表情,仍然在笑,她鼓起勇气,
“晨曦会带佳林的十七皇子回来作朕的皇贵妃。”
说完这句话,她不敢看他的眼睛,低头看着棋盘,等着……
今天回来,已经想了无数遍他会有什么反应,如果他生气,那她就……
“这就要纳妃了吗?也对,你二月的时候曾说此事秋试后再议,如今是已经到时候了。”
他的语气无风无浪,就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
她没有听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他。
发觉他脸上的笑容竟然也没有变,还是像刚才一样让人如沐春风。
原来,是这样吗?时候到了,所以,她就应该纳妃了?
原来,是这样啊。
上弦突然想笑,是啊,他应该是什么反应?月上弦,你难道已经忘了吗?他是你一纸婚书留在月尚的人质,你以为他该有什么反应?你以为他会为这种事发怒?怎么可能?
这桩婚事,只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一直都是。她从什么时候起,竟然也开始相信,他会真的把她当成妻子?或者说,是她一个人太入戏,忘了他的不得已。
他只是不得已,是她剪除了他的羽卫军,他不得已答应了这门婚事,从一开始就是……
她是想笑的,真的,笑自己痴心妄想,笑自己不自量力,笑自己……
可是,为什么她觉得鼻子好酸,眼睛好热,好像快要流出眼泪来。
可笑啊可笑,她竟然真的想,如果他不同意,不用他不同意,他只要一个眼神,一声叹息,她就……她就不管什么祖制,不管什么合约,就……
怎么会那么傻呢,她是月尚的女皇,怎么会竟然想做这种事,真是太傻了。
幸好,幸好他不在意,这可真是月尚之福,百姓之福啊。
哈哈,月尚之福,百姓之福,她今天是不是应该喝酒庆祝一下?
对,庆祝一下。
伤不是已经好了吗?为什么又开始疼了?还是心病吗?是不是心死了,就不会再疼了?如果是这样,什么时候她的心才能死呢?
“弦儿,怎么了?”
他问。
她刚才失态了。他已经都看出来了吧。他都知道了,她喜欢他呀,她不愿意纳妃。这辈子,她只想和他厮守。这种事怎么瞒得过他呢?他是不是也觉得可笑?觉得她很傻?
为什么,在他面前,她永远都是这么傻?
“没什么,殿下,既然要纳妃,赤宫要修缮一下才好住人,还有很多事,要有劳殿下了。”
她以为自己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可是,竟然还是能有条有理的说出来,这些,是不是都是他当初教导有功?让她即便是此时,依然……依然是称职的女皇。
“就让他住月隐宫好了,我说过的,宫中的事乃是我的职司,弦儿你不必让自己身陷其中。”
依然是温柔优雅的神情,水波不惊的语气。
上弦努力想从他眼中看到些什么,可是,什么也看不到。
他的脸开始模糊,不是,模糊的不是他的脸,而是她的眼。
宫中事不用她管,他自会处理妥当,是啊,他一定会处理得很妥当的,他是竟王萧默然嘛,这种事……这对他来说只是小事而已。
不用再说了,也不能再说了,再说下去……,放松,放松。她稍稍闭眼,将快要决堤而出的泪生生逼了回去。然后睁眼,对他微笑,
“如此,便有劳殿下了。”
她感到脸颊在抽搐。以为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的,可是,竟然还是笑出来了。心好疼啊,好像被人挖去了一块,她的病不是已经好了吗?为什么又开始疼了起来?
心还在疼,可是脸上,是笑。
“弦儿,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他脸色凝重,将她搂进怀里。
“没事,晨曦就要回来了,朕很高兴。”
其实,撒谎一点都不难的,就好像他现在作出一幅关心的表情,她,何尝不能装出一付欢喜的样子?
默然哥哥,我以后再也不会跟你求你给不了的东西了。
靠在他怀里,看着他有些担忧的眼,她在心里轻轻地说。
用膳,就寝,他依然是一贯的温柔怜宠。
温存之后,在他怀里将要睡去那一刻,她想,他是如此惊才绝艳旷世无双的男子,得夫如此,夫复何言?然后,她……安心了,放任心中的一块,静静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