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楠受不了了。
他受不了被许长安用那样愤怒、拼死的目光盯着,他的眼睛都疼,她却像是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似的,他伸出手,掐住她的下颌,“许长安,你这么死硬,能有什么好处?”他眯眸威胁般的问。
长安被掐的说不出话来,她努力偏了偏头,盛楠倒是松了手,可是一阵严重的头疼、头晕袭来,她晃了晃头,疼的反而更重,以至于她忍不住呻吟出来。
盛楠一愣,她脸色苍白,原本有神的眼神却开始变得涣散,他身下的牀单正被她用力的抓住,抓出褶皱来,他立刻握住她的手,但是刚刚想要做什么,却突然又想到另外一件事,慌乱下,也顾不得其他,一把抱起长安,直奔浴室。
将长安放入温水的浴缸,盛楠从口袋里掏出从长安穿来的那些衣服里找出的药瓶,很快找到治疗头疼的那种,用牙杯接了温水,把药送到长安唇边。
她就是再疼,也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所以当药喂过来的时候,长安睁开眼睛,看到了盛楠焦灼的脸,她抬起手,一滴泪,就从她眼里滑落出来,湿漉漉的手,贴在盛楠脸上,虽然那疼,刺激的她再次开始往黑暗里沉,可她咬了咬牙,用疼痛,让自己坚持一下,“盛楠……”
她喘息着,喊出他的名字。
“我,我在。”盛楠不知所措,她平常都很乖,送了药到唇边,都会立刻吃下去的,“先吃药,长安,先吃药!”
“好。”长安困难的挤出这个字,困难的撑着一个苍白的笑,低下头,把药含在嘴里,没等盛楠送水过来,就硬生生吞下去了,吞药很难受,她咳了两声,盛楠送水给她,她喝下去,就觉得再也撑不住。
无论是治疗心脏还是头疼的药,其实都会让她尽快睡过去,毕竟只有睡眠才是最好的恢复方式。可是现在的长安,是怕睡过去,她的手,依旧坚强的贴在盛楠的脸上,虽然手在颤抖,但是不想挪开,似乎感觉到她的动作,盛楠轻轻覆盖住她的手,张着嘴,想说话,长安摇了摇头,“我懂,你……你失忆了……没关系,阿楠,我,我欠你,我还你,都还你……”她努力的,想让自己笑起来,可是唇角只是动了下,人就失去了意识。
长安的身体在往下沉,毫无知觉的沉到水底,盛楠忙抱住她的身子让她能够躺在温水里。
他的手在发抖,身躯也在发抖,他俯下身去,似乎想抱住长安,却又直起身,转过身,砰的关上了浴室的门,这才转身回到浴缸边,紧紧把长安瘦弱的身体抱在怀里,仰着头,任由泪水落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他仰着头,痛苦的呻吟着,泪水啪嗒啪嗒的往浴缸里落,往长安肌肤上落,滚让的,每一滴,似乎都在灼伤着她的肌肤,他的表情扭曲着,不知是哭,还是笑,是恨,还是痛,整个人便如同疯了一般,痉挛了一样的,维持着同一个动作,把长安整个抱在怀里,好像,要把她揉碎,塞进自己的心里去!
而此时,乔启岚的办公室。
阿福敲了门,走进来,趴在地上给乔启岚行礼,在听到命令后,他站起身,毕恭毕敬的道,“先生,已经依照您的指示,拆除掉王房子里所有的监控。”
乔启岚闭着眼睛,点了点头,挥挥手,示意阿福出去。阿福转身走,却突然又被乔启岚叫住,“阿福。”
“先生。”阿福回转身,恭顺的站着。
“告诉我,你认为,王已经完全接受神谕了吗?”他那沉而绵软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慵懒,似乎也就是随口一问,但阿福吓得立刻跪拜在地,“先生,阿福是王的奴隶,不可议论王。”
“不,在他还不完全接受神谕的时候,他就还不是我们的王。”乔启岚站起来,慢慢走到阿福面前,低头看着他,“我让你跟随着王,你要时刻注意着王的一举一动,我非常担心乔长安那个妖女会改变王的意志!”
“可是,刚刚奴隶听到王在狠狠的责打她,调教她。”阿福小心翼翼的说,“在拆除监控的过程中,王把她打到晕倒。”
乔启岚听到这些,满意的点了点头,“很好,但这只是第一天,王的意志还没有那么坚定,我希望,我们都能协助王,完全接受神谕。”他沉声,用一种听起来十分神圣的声音说着。
“是,奴隶完全明白。”阿福恭顺的贴在地上,无比的谦卑。
这样,乔启岚才允许阿福离开。
盛楠的要求,让乔启岚起了一点儿疑心。但正是因为他,滨城的战局才有今天的局面,也正是因为他,如今遭遇无数背叛者的波奇亚,还能在滨城保持着与乔家对峙的局面。但他要尽快找到盛杰,盛杰还小,比起盛楠,完全可以从小培养,而盛楠只是失忆,他很担心有一天他想起过去的事情,就会彻底毁了他好不容易从波奇亚先生手中继承的一切!
他走进办公室,用指纹打开办公室的一个偏门,走了进去。
房间很大,最显眼的就是正中一张巨大的油画,油画下面,燃烧着好像永远不会熄灭的蜡烛,还有一本书,摊开在油画下。随着乔启岚走到油画面前,周围墙上的画也逐渐显现出来,这些人穿着几乎统一的红色教皇外袍,头上的教皇帽子全部都闪烁着金子的光晕,需要走近,才能看清每个人的面容,但当看清这些人的脸,就会被他们的面容所震惊。
这所有油画中所有的人,都拥有着几乎完全一样的面容,或者说,并非完全一样,但每一个人,都是美丽的令人心生向往,非要仔细看,才能看出,其实每一个人,都拥有着各自的特点,然而最突出的,就是最中间,可最靠近房间左侧末尾的那两张。
正中的油画,因为时间很长了,所以显得稍稍有些陈旧,就连画中人,都带着中世纪的画风,饶是如此,仍然能看出他狭长的眉目,红丹的薄唇,他用睥睨的目光盯着这房间的每个角落,以至于任何进来的人,都想拜倒在他的油画下。
唯一令人不舒服的,是这人的脸色过于苍白,带着某种病态的白,以至于连笑容,都透着一股神秘的残忍。然而在乔启岚的记忆中,这种残忍,却被赋予了‘接受神谕’的解释,给他解释的,正是那最后一张油画上的男人。
他清楚的记得那一夜,他走入黑暗的森林中,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出路,他想到乔曼翎给他讲的那些恐怖故事,害怕的瑟瑟发抖,无助的呼喊着,“姐姐,姐姐”,又冷又饿,幼小的肌肤被荆棘划出无数道血口子,每一道,都会加剧他的恐惧。
那天晚上的乔家森林中,没有月色,没有星星,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以及黑暗中的恐惧,他走的累了,就坐在岩石下,小声的抽泣着,想着爸爸,想着妈妈,想着姐姐,想着他们谁来找他。
可是很晚很晚,他觉得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他开始失望,也许他们找不到他,也许这个森林根本出不去,也许他会被狼吃掉……猜测越多,他就越害怕,以至于,最后,他绝望了,他觉得爸爸妈妈根本不会找他,他们那么疼爱姐姐,他们也许根本不想要他?
而此时,那个男人出现了,他从森林的深处而来,他长得那样漂亮,漂亮到在漆黑的夜色中,他仍然能够因为他漂亮的相貌而折服。
虽然,他也同样让他害怕,可是不一样,他对他很温柔,他告诉他,“我是来接你的,孩子,我受到神的指示,把你带到你该去的地方。”
“那我爸爸妈妈呢?”他问,“还有姐姐!”
“我的孩子,你是神的孩子,你没有父母,也没有姐姐。”他用一种低沉而柔软的声音说着,他看着他的眼睛,觉得自己彷佛真的没有亲人,可是,他那么聪明,又还是有点不相信的,“不,我有,你送我回家吧,我爸爸妈妈肯定很着急!”
“孩子,如果他们真的在找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如果他们真的爱你,怎么会让你姐姐把你带到这里来抛弃?孩子,你是神的孩子,他们,是被神抛弃的人,所以他们害怕你,把你驱赶出了他们那不堪的世界。”
“不,你才是骗子!”小小的男孩儿站起来,转身就跑。
可是他那么小,怎么可能跑得出这么大男人的掌心,他一把抱住他,然后有什么蒙住了他的嘴,他呼吸到麻醉剂的味道,虽然努力,但毕竟是小孩儿,还是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