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极力让自己烦躁的情绪平稳下来,她很清楚,烦躁没用,但此时此刻,耳边就响着那一下一下指甲抠在木板上的声音,让她很难做到。因为每一下,都会让她想起曾经被盛枥关在公寓里,绝望到极致的自己。
那时,如果没有盛楠,她是不是已经死在盛枥手中?想到盛楠,长安的眼底,终究滑过一抹温柔的情绪,旋即却又变成担心,她突然想,盛楠还活着的话,现在会不会也是这样的处境?
她的情绪转换,几乎完全被盛枥看在眼里,虽然看不懂,但盛枥还是能意识到,她无论在想什么,都与自己无关。
不禁苦笑,把杯中最后一口酒喝完。
“知道吗?我现在在想,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有爱过我?”他望着长安,苦涩的道。
“盛枥,我真的没时间来跟你回忆过往,实话说,即便有时间,我也不喜欢做这件事,因为对我来说,所有和你在一起的回忆,都很不愉快。”长安冷漠的道,“如果你没别的事情,我想我可以自己回去。”说着她转身,同时掏出自己的手机,想拨电话给俞敏,但是她敏锐的发现,手机根本没有信号!
这是个没信号的地方!长安心中一沉,身后已经传来盛枥的声音,“今天晚上,我不会让你离开。”
她转过身,冷冷的盯着盛枥,眼底还有一丝惊魂未定,但她迅速的隐藏起来,只用一种漠然的神情望着盛枥。
他走向她,“我记得,在很多年前,你这样的眼神看着的,都还是盛楠;我记得,在很多年前,你跟我回盛家的时候,眼神是期盼的;我记得,那时候,虽然盛家不够完美,但好歹算个家……”他走到她面前,眉目悲伤的笑着,“现在呢?都死了,全部都死了!有的死在我手里,有的被我害死,可是许长安,死了这么多人,我还是不明白,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他怒吼着,紧紧抓住长安的肩膀,凄然道,“曾经,我以为我可以是你的男人,我只有你,你也只有我,可是……不……”他摇了摇头,“连你,都已经变成盛楠的了!”
长安的肩膀被他捏的生疼,她看到盛枥的眼睛已经泛出红色,酒气从他嘴里喷薄出来,长安想要抬起手用力掰开盛枥的手,却发现自己的手一点儿力气都没有,根本抬不起来,而且身体的力气也正在一点点消失。
不行,比力气,她早晚要晕倒在盛枥这里!
“盛枥,如果不是你那样对我,我也不会放弃你。不是我放弃你,是你逼着我……嗯……”她疼的呻吟出声,整个身体都瘫软下去,觉得自己的胳膊,简直要断了!
“我逼你?长安,不是我逼你,是有人逼我!如果我输了,我就一无所有!”盛枥痛苦的反驳着她的话,但手上的力气却终究是撤下去了,转而抓住了长安的手臂,“长安,你不会理解的,不会理解一个连自己的身份都搞不清楚的人有多痛苦!”
他说到这个,长安倒也真是替他难受。
盛枥一直觉得自己是盛海龙的亲生儿子,可是当初盛楠竟然拿出一份亲子鉴定说他根本不是,纵然盛枥不信盛楠,却不得不信孙玉兰和佟威,他们说他们才是他的亲生父母,而盛枥这样一辈子都活的光鲜亮丽的人,大概怎么也无法接受他有佟威那种出身卑贱,为人龌蹉的父亲,这也是多少年来,他执着的想要要回盛世集团的缘故。
“佟威不是已经死了?”长安颤着音,强忍着疼痛,轻声道。
盛枥的情绪在失控,她不得不暂时安抚他,除非她想死在他这个疯子手里!
“死了!”盛枥挑眉,冷笑,“是啊,死了,和孙玉兰死在一起,他们多高兴啊!”他望着远方,手渐渐松开了力道,长安找准机会,慌忙从他手里逃脱出来,躲得远远的。但盛枥只是回头,漠然看了她一眼。
“我亲手杀了他们,长安,亲手!”他微微闭上眼睛,唇角有残忍的笑容绽开,情绪彷佛是平稳了下来,但长安能感觉到,那是爆发前的平稳。
而且,这句话太让她震惊了,她忍不住问,“你杀了他们?他们什么时候死的,死在哪里?”
盛枥回头,看着长安。此时此刻,他的那双眼睛,让她真的瞬间回到某个时刻,他站在办公桌后,吩咐她要做的事情,而她迅速记下,两个人目光交汇,会有一种别人永远无法理解的默契,这是当初长安信他爱她的原因,大概也是盛枥至今仍然深深记着她的缘故,因为在那一刻,长安还是找到这种感觉了。
很奇怪,和一个厌恶的,害过自己的人,居然会产生这样的信任感。
“我以为你知道。”盛枥淡淡道,声音竟然平静下来。
长安的目光,安抚了他。在商场上挣扎这么久,在高压下存活这么久,盛枥早已疲惫不堪,他的确需要一个温柔的人来信任他,他最希望这个人是长安,而此刻,也的确是她给了他信任。
长安摇头,“离开滨城后,很多事情我都不过问。”
乔家针对盛世集团的管理模式很简单,给钱,定期收钱,甚至连收多少钱长安都懒得管,即便见到过盛楠,和叶诚专门讨论过滨城的事情,长安也没有特别仔细的问到具体到每个人的消息,所以不知道,对她来说很正常。
盛枥点点头,他心里已经自动的想到,关于他的事情,她更加不会问。这种感觉却并没有让他难过,反而有点儿高兴,她不问,也许是在逃避。
所以盛枥的心情变得更好了些。
“在你离开后大概一年多,我终于找到他们,并非我找到,而是有人来找我,起先是东方褚,后来是穆墨,再后来是江口正野,但是我都没有接受。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也再没听到他们的消息,直到有一天,孙玉兰居然站在我面前了!”他轻哼一声,唇角挑起一侧,露出个讽刺的笑容,“但她和原来,完全不同,她像个难民一样,黑、瘦,带着伤,像是受尽折磨,她是一个人来的,但好像有人在监视着她,她很害怕,精神也不正常,一直请求我跟她走,我不愿意。但白沫劝我跟她走,当时我一无所有,活的连条丧家之犬都不如,孙玉兰说可以给我钱,可以让我重振盛家,这些话我不信,但白沫好像信了,总之,她劝我跟着孙玉兰,去见一见某个人。”
说到这里时,楼上又响起拍门的声音,盛枥抬起眼皮看着楼上,侧脸,露出一种诡异的笑容来,他似乎很高兴听到这样的声音。
而长安,再度觉得毛骨悚然!
“后来呢?”她问,嗓子微哑。
“后来,我当然是听了白沫的话,去见了那个人!”他呵呵的低声笑起来,“长安,你一直在向前走,大概想不到当时困窘到一无所有的我,是如何被投资,被金钱,被权利吸引,怀揣着巨大的期待和质疑,跟着孙玉兰走的。你也无法想象,当你有一天发现,你已经什么都没了,却还是被自己的亲人、爱人欺骗,榨干最后一点点利用价值的时候,是怎样的绝望!”
他闭上眼睛,像是仔细倾听着门被敲击,拍打的声音,长安发现,这种声音,居然能让盛枥的唇角露出满意的笑容,简直不可思议!
她没有言语,也实在说不出话。
直到盛枥说,“他们就这样,欺骗着我,把我带入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