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谷雨踏在了一片血稠的土地上，他的身前，到处是残肢断臂，血骨头颅，宛如是处于人间的地狱，是足以让凡人心胆俱裂的地方。
这已经是他杀的不知道第几批人了。
庞大的城池里，因为几许传言，许多人都盲目而自信满满地杀将过来，或是恶言恶语，或是辱骂嚣张，但最后他们都没能再讲出一句话，幸运的只是被一剑砍杀，若是不幸的，却是连头颅都直接没了，身体如同是被砍伐割开的杂草，鲜血喷洒中只剩后悔与恐惧。
这是一个……恶魔！
陈谷雨默默收回了呈天剑，没有任何言语与表情上的变化，继续向前走去。
这里是川下行省的天水郡。
是他来到覆唐的第二天。
他已经杀了很多人了。
在他脚下的这一批人是来自天水郡附近几座山里的所谓宗门人士武林人士，听闻天水郡中来了个杀人狂魔，便想来行侠仗义，只可惜，他们的实力太弱，而他们的心气太高，任凭多少人一起上最终都没能挡得住他破空而来的一剑。
陈谷雨向前走去。
无数的百姓在两侧的屋子里恐惧地打开窗帘偷偷观望着，他们没有死，死得只是所有的官员士兵守卫以及那些来主动挑衅之人。
当然，这不是因为什么可笑的无辜之由，心存怜悯，在两国交战之中，又哪来无辜的人。
只是陈谷雨懒得杀罢了，以他一人之力想要屠灭一城之人，还是太慢。他不想在这种小城池里浪费更多的时间，杀尽官员便是足以，上林行省的天京才是他最后的目的地。
覆唐地域很小，只占有整片大陆的一成范围，帝国中有八大行省，以上林行省为中心，其余七大行省呈环绕排列。
陈谷雨看了看方向，走出城去。他的身后，几十丈高的城门轰然倒塌。城墙上方，天水郡的牌匾更是瞬间变得四分五裂。
陈谷雨出剑再收回剑，在心中默默数道：“四十五。”
两天来，杀了多少人已经记不得了。唯记下杀过与闯过的城池数，这是第四十五座城池，也是川下行省的最后一座。
从川下行省离开，便可以踏入离阳行省，再穿过重山行省，最后到达的地方便是上林天京。
现在才是第二天，还有大把的时间。
……
宽广无垠的碧空之上，白云悠悠，浅蓝色的天幕，如同是一潭清澈见底的秋湖，随着冬季的寒风吹过，便泛起阵阵波澜。
忽然之间，天色猛地暗了下来，乌云替代了一切，层层压下，不断翻滚间彷佛是一条来自深海的墨龙在舞动长空，时不时露出那苍色的麟甲，挟带着不可一世的霸道。
风起雨落，倏而雷霆密布。
在那片漆黑世界的中央出现了一道紫蓝色的雷霆，从上至下，彷佛可以一下子贯穿天地，透露出一股亘古长存的气息。
杨礼凭虚站立其中，但脸色已然变得铁青，之前在长安皇宫中被唐皇正面击败已是他心中的耻辱，不想在此刻，竟然遇到了更强大的存在，而面对那道雷霆，他根本不敢有丝毫反抗的想法。
“前辈！”
杨礼拱了拱手，不得不把态度放低。
俊美的蓝衫少年端坐在雷霆中，目光望得很远，似乎已经穿越了虚空不在这方天地，但言语却是对着杨礼：“你是止息观的长老？”
“回前辈，晚辈杨礼，正是止息观的外门长老。”
许久没有动静，只有贯穿天地的雷霆宛如活物一般不断抖动着身躯，时不时地窜起一丝丝电光在乌云中穿梭着，看似渺小微弱，但杨礼却丝毫不敢动弹，因为其中蕴含的威力足以让他心神俱灭。
这使得他对此人的身份又看高了许多。
俊美少年皱着眉头，似乎在想着什么东西，许久之后，终于轻声笑道：“呵呵，罢了，猜不到。止息那老家伙，又想做什么？”
此话一出，杨礼顿时瞪大了眼睛，惊骇欲绝道：“你，你是……”
“呵呵，不可多言！”
俊美少年站起身来，如此凛冽说道。
忽然之间，天地中彷佛有一种神秘的力量降临了下来，落在杨礼身上，杨礼便如少年口中所说马上闭上了嘴，不再开口。
不是不想开，而是开不了，如同他说话的能力一下子被夺走了一般，若是那力量不曾消逝，那这辈子都只能是个哑巴。
言出法随！
这是真正的言出法随，感悟天道。
杨礼没有丝毫不满，而是愈加恭敬，因为他猜出了眼前这少年的身份，那是真正的大人物，哪怕是在紫曜天中，也是帝皇一般的存在。
只是这一位，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有他为什么要阻拦我？
杨礼在心中想着，同时暗暗着急，因为若是迟一步，耽搁点时间，那陈谷雨那边可就没办法了。
俊美少年像是看出了他所思所想，轻轻说道：“杨礼长老，你还是与我回去吧，至于覆唐那边，自有我家圣女了事，其余一切人等都无需参与。”
“是，前辈！”
神秘的力量消失，杨礼却不敢多说什么，只能苦涩应下。
没想到除了这一位，那有名的圣女殿下竟也来了这里，而且，目标与他一致，也是陈谷雨，渐渐地，在这位止息观外门长老的脑中，终于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他的这个凡人弟子，恐怕非是常物，不然也不会引得如此大人物们的出场。
杨礼回想当初，本以为这只是观中发布的一个小任务，他因为常年突破不了下一个境界，便接下任务准备下山走走，说不得能寻到点机缘从而突破，可不想竟是一下子触摸到了什么大秘密。
他回想观中，那几位内门长老当时的神态，一时间竟是思绪万千。
惊讶有之，不满有之，但最后，还是全部化为了无奈，他虽然有点实力，可在这些大人物面前，称为蝼蚁都是高抬了他。
杨礼低着头，只能默默在心里说道：“谷雨……”
近十年的相处，他早已不将此当成一个任务，而对于弟子陈谷雨，更是有了深厚的感情，不然也不会想着等长安事毕将他带去紫曜天真正收为弟子。
可是一切，在这强大的雷霆中，结束了。他只能在心中默默保佑，希望眼前这位大人的来临是好造化好机缘，而非什么恶果。
俊美少年自不会管身边这只蝼蚁的想法，他的目光幽远，在那如同澄澈见底的瞳孔中更是隐隐有繁星闪烁。那是一片凡人不可触及的星空，浩大而深邃，双目半开半合之间，有神光射出，照耀着古往今来。
他轻叹：“止息，你这是何意？”
没有人愿意放得下这次机缘，除非是为了更大的机缘，可那所谓的更大，也往往代
表着的是魂飞魄散。
……
这是第四日。
离阳行省的碧水郡外。
近千名士兵手持长戟，死死盯着陈谷雨。他们的身后，是碧水郡守与当地的统领。
陈谷雨几日来的杀戮终于是震动了天京，覆唐帝皇当即下令捉拿，只是陈谷雨的行踪一向难以捉摸，整个离阳行省都为此大动干戈了几日，这才在今日黄昏的碧水郡外堵住了陈谷雨。
郡守脸色凝重，与身侧的统领轻轻交谈着：“我已经将消息传到都统大人那里了，不消半日，大军便可来到这碧水郡中，围杀此人！”
统领点头：“大人说的是，郡中这些将士应当能拦得住他半日……”
虽是这般说道，但郡守与统领俱是脸色凝重，似乎刚才说出来的话也一下子没了什么底气。
当然不是因为他们胆小，在今日之前，他们也曾自信满满地在几位都统身前立下军令状，势要将此贼人拿下，可是今晨的几个消息传来，让他们彻底吓破了胆。
初时的一位郡守不以为意，只当是哪个武林人士不知好歹，仗着学了几天的武艺到处杀人，便派出了数十位将领去取此人头颅，最后的结果是那数十人不知所踪，城破人亡。
后来的一位郡守终于以前者为鉴，派出百位大将进行截杀，因为他相信人力终有尽时，哪怕是一名宗师也不可能与一百名士兵搏斗，内劲终有被人命堆积完的那一刻。但想法虽好，事实却很残酷，一百名士兵依旧如同是被丢入深海的石子一般，惊不起一点波澜，那位郡守最后死了，死得不明不白，城继而被灭。
如今便是这碧水郡，郡守死死盯着那个越来越近的人影，脚底却是忍不住地哆嗦：“丁统领，你说此人究竟是何身份？”
丁统领咬了咬牙：“下官不知。”
非但他不知，所有人都不知。
因为距传回来的消息所说，此人从不言语，不知道身份，不知道底细，不知道来由，更不清楚他究竟是如何将那些士兵杀死的，因为所有看到的人都死了。
不过，随着陈谷雨的渐渐靠近，郡守与统领终于明白过来。
心中不断呻吟呐喊着：“他，他不是人，他……是魔鬼……”
陈谷雨缓缓走近，以宗师之力瞬间就察觉到了周围数千人的呼吸声，与这两日来经过的城池一般，他微微沉默，便猜到了是那些驻军。
于是拔出了呈天剑。
下一刻，光明覆盖了整个碧水城外。
如同是来自上天的惩罚，神降世间，片刻之息，夺走数千人的性命。
郡守与统领躲在城墙上，只感觉眼前一片明亮，看不见任何东西，而当恢复视线时，遥遥望去，那原本埋伏着士兵的哨塔山堆之中，只剩下了一具具尸体。
郡守不信，努力摇晃着脑袋，花白的头发在风中乱舞，再看，还是一样。
紧接着，那个宛如恶魔般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剑芒闪烁，丁统领正欲说几句场面话，忽地感到脖颈处一痛，两个头颅已经飞了起来，扑通落地。
没有了疼痛，只余恍惚。
丁统领人生的最后一个画面，是那少年伴随着轰塌的城门，破碎的牌匾，扬起的尘沙，宛如说书人口中的侠客一般伴随着残血夕阳远去。
好像……有点孤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