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答应了。
陈谷雨的脑子一下子变得空白,只回荡着这四个字,如寂静中的雷鸣,一次次地轰击着他的心。刚才还在暗恨自己的莽撞,担心会不会惹得她生气,但是……结果是她真的答应了。
“为什么呢?”
陈谷雨疑惑,不解,最后却全部化作了喜悦。他微微低着头,唇角荡漾出一丝微笑,心里想着,“我是不是喜欢她了?但她肯定不会喜欢上我吧,毕竟两人差距那么大……那她为什么要答应呢?……或许只是礼貌?”
陈谷雨的表情时喜时悲,不断纠结,最后长叹了一声,一头倒在了那温暖的牀上。
像是一个怀春的少年……
此时,外界已经蒙蒙亮,而陈谷雨翻来覆去依旧没有睡意,脑袋里胡思乱想着。
这就是少年,看到漂亮的姑娘就喜欢,没有丝毫的顾及,会因为一个回应而欣喜半天,也会因为一个猜疑而彻夜不眠。但这就是青春啊,是一个少年最灿烂最耀眼的时光。
————
等到太阳升起,晨光渐渐洒满了这座历经数百年岁月洗礼的古城。而自第五道起,那大片大片的区域也随着早晨的到来渐渐地热闹起来了。
长安大道十三,前四道是皇家,官员所居之处,虽然只有四道,但其面积却与后面那九道相仿。其中府邸各自繁华,占地面积很大,庭院众多,假山流水时常可见。而后面的九道,则是寻常百姓所居之处。数百坊间,上千街巷。
长安城很大,在里面一眼望不到尽头,而从城外看,双眼根本无法容下整个城墙的宽度。
因此常有来自全国各道各境的游客来言,这不是一座城,而是一个国家,国中之国,大陆上不可能存在这样的城池。
事实上,古唐帝国实在是太大了,占尽了大陆近九成地域。虽然开国唐皇将它划分了七十二道三十六境,但这也就是为了方便管理,设一个道主,境主,然后便授予权力。其实从某些角度上来说,那些道主,境主也可以叫做小皇帝。而他们管辖的那片区域,就是一个国家,古唐国,就是这些国家的集合。
这么说或许有些不敬,但事实就是如此,因为地域的广大,那些道里,境里的百姓大多数都没有走出去过。对长安,唐皇都只是耳闻,对他们而言,那些道主境主就是皇帝,他们所在的地方就是一个国家。
这便造成了权力的分化,但也真的无可奈何。除了第一代唐皇能勉强管理这整个国家外,后来的几任皇帝都把权力下放,权力中心放在长安,其他区域都全权交给其他人,只需要进行定期汇报与监察就可以了。
这种做法最后会不会导致尾大不掉,乃至谋反。那些臣子,甚至是长安的百姓都讨论过,前任宰相还暗暗向皇上提出过这种考虑。但皇帝却丝毫不担心,还反过来安慰宰相,说江山稳固,无人可推翻。
或许,这就事关古唐的底蕴所在,便如那开国之时宛如朝日般的崛起,势不可挡。
————
清晨的长安是热闹的,自五道起,百姓们都开始为了生计而忙活。大街上,到处都是叫卖的声音,有长安本地的小贩,卖些早饭糕点之类的,也卖一些作物生活用品。也有来自长安城外的商人,卖着当地的特产。
这些商人多来自长安附近的那几个境。虽说古唐太大,许多道,境之间无法交流,但对于附近的几个道,境,交流还是很多的,长安也是如此。尤其是处在中枢附近,生活的百姓往往较富裕,对于出游其他区域还是可以做到。因此常有其他境的游客来长安,长安的官员也往往被分配到那几个境进行下放,这一来一去,交流也就多了。
此时,大街上已经响起了各种叫喊声,有艺人当街叫卖,引得一片叫好。有公子青衫羽扇,身
后跟着几个仆人,悠哉走在路上。街道蹲着乞丐,正向路过的游客要钱。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仙风道骨地立于街侧,手持一面长旗,上书“算天算地算人”。有中年儒生在人羣中作画写字,只为卖个好价钱。有少年儿童坐在大树下,摇头晃脑诵读经书。有泼皮骂街,有官差拿人,好不热闹。当然,更多的是那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普通百姓。
街道南侧正走过来两个年轻人。
一个年轻人长得眉清目秀,稍显稚嫩,十五六岁的样子,身穿一件深青色的丝绸锦衫,腰间挂着块通灵玉佩,翩翩而来。周围的百姓一看,都知道这又是一个来自内四道的公子哥儿。
另一个年轻人打扮则是不同,粗眉大眼,穿了件深黑色的劲装,身后背着把大刀,年纪大概有十七八了。一开始那些百姓都以为这是公子哥的侍卫,但后来看他气势不凡,又与公子哥交谈甚密,便猜测这估计又是某个军方府邸的公子了。
不错,那个眉清目秀的公子哥正是宰相之子,陈谷雨。但他旁边那个,却不是什么军方的公子,只是来自一个普通的平民家庭。若真要说有什么身份,那就是陈谷雨在学院里最好的朋友,以及地字营实力排名前三的学生。
“姜宇,你确定要帮我,这可不是什么小事!”陈谷雨对着那个年轻人说道,眉目间有些凝重。
那个叫姜宇的年轻人没有停步,保持着军人一丝不苟的风范,边走边说:“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你变得那么锋芒毕露,甚至主动出手了,但既然你有需要,我自然是要帮忙的。”
陈谷雨轻叹了声,没有继续说下去。他了解这个家伙,认准的事就不会改变,他忽然有些后悔把要做的事告诉他,本意只是跟他提一下,却不想他二话不说跟了上来。
“算了,等会万一真的出事,我就动用道法吧。”陈谷雨在心里想道,而这也是他打算主动出手的自信所在。
两个人边说边走,转眼就来到了这条街的尽头。
这条街名为四象大街,因街的两头摆有四象石雕而得名,位于第六道和第七道之间。而此时陈谷雨两人所处的地方,正是第七道的开始。身后是朱雀,白虎的石雕,在清晨的阳光下栩栩如生,有种莫名的威严气势。
身前是一座桥,与那座银钩桥一样,连接着六七两道。其实每一道之间,都有着这么一座桥,只是银钩太过出名,所以才导致一般人都忽略了其他几座,或者说,它们的名字都可以被称为银钩桥,只不过没第一道的有名罢了。
望着周围来来往往的百姓,陈谷雨皱了皱眉,仔细搜寻着目标。
姜宇却是看着他,凝重道:“你真的要主动出手吗?以前梁王只是对你用了些手段来打击陈相,败坏你的名声。而现在你主动站出来,怕是会很危险。”
陈谷雨冷笑:“不用担心,我敢站出来自然不会怕他,而且很快,我会为自己去正名,让他的阴谋诡计无所遁形!”
这就是陈谷雨的改变,若是以前,他没实力,只能用功苦读,积累底蕴,哪怕身有武艺,但也挡不住梁王的滔天权势。而现在,一切都改变了,在那问经之后,那神秘而强大的道法,让他觉得有了颠覆大陆的力量,就如人与仙的区别,他感觉自己的心一下子超脱了出来,纵然还很弱小,也无人敢小觑。
所以他主动站了出来,先克敌,再正名,一步步挽回前几年的劣势。
姜宇沉默,最后拍了拍陈谷雨的肩,表示支持,他相信陈谷雨:“你真的确定那个人在这儿?”
“放心吧,这是我从我爹那偷听到的消息,绝对没错。那个梁王的下属就在这里假扮命师,探听消息以及等待一些人的到来,我们这次就是要抓住他,逼问出那些人的情况。”陈谷雨低声说道。
命师,就
是算命的职业,占卜问卦,寻仙求道,虽然听上去神神秘秘,但在长安城中,却是让人看不起的,只比乞丐高上一些。
而梁王,正是陈策的第一大敌,唐皇胞弟,古唐唯一的王爵,也是抹黑陈谷雨为纨绔的幕后黑手。当然,抹黑陈谷雨的最终目的还是为了抹黑陈策在唐皇心中的印象,毕竟在这信奉“子不教父之过”的帝国里,若是证实了这一切,那陈策绝对会被天下士子拉下人臣之极,连唐皇都不会挽留,可谓是不择手段。
只可惜,天下百姓虽然偶被蒙蔽,但也有眼睛明亮的,而唐皇,更是幽居深宫,不问世事,根本不在乎那些谣言。
陈谷雨默默搜寻了会儿,终于将目标锁定在了街侧那个低调到极点的老人身上。
那老人须发皆白,身穿一件月白长衫,看架势倒的确是仙风道骨,再加上“算天算地算人”那六个飘逸洒脱的字,骗一些愚夫愚妇的确是手到擒来了。一开始陈谷雨也没怀疑到他,因为他实在是太老了,七八十岁的老人,走路都有点困难,算命是正好可以拿年纪来唬人。但若是作为梁王的下属来执行任务,那就不大可能了。
但后来由于实在是找不到其他的命师了,陈谷雨又将目标转了回来,终于,他发现了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他太低调了,身为一个命师,靠算命赚钱,算命靠什么?名声,你名气越大,来的人越多,信的人也就越多。这样才能赚更多的钱,相信每一个命师都有这样的目标。而这个命师,他太低调了,不揽客,也不招呼人,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彷佛很担心别人会注意到他。那姿势,不像是个为生计而算命的命师,反倒是像一个……探听消息的探子。
陈谷雨这样想着,向姜宇使了个眼色。姜宇点了点头,两人成掎角之势向那命师靠了过去。
命师依旧静静地站着,闭着眼,彷佛在思索着什么东西,对周围的一切毫不在意。直到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才睁开了眼,望向那两个年轻人。
陈谷雨先拱了拱手,说道:“先生,有礼了。”
命师不语,像是没有听到。
陈谷雨笑了笑不在意,继续道:“先生,在下是进京赶考的书生,久问帝都大名,途径这四象街,看到了先生的风范,想请先生算下,我今年能不能高中?”
过了许久,那命师终于抬头看了一眼,淡淡道:“不能。”
“不……不能?这是为何?”
“你额低面窄,耳小而垂,骨骼险峻,不是能做官的相,而且你印堂发黑,更不可能高中,血光之灾倒有可能。”
陈谷雨听了,却是轻笑了声,不置可否,继续问道:“那我身边这位兄弟呢,他今年要参加武举,他能中吗?”
“不能!”那命师冷冷一笑,“此人面相尚可,但由于长时间和你在一起,被你的命运所侵染,这次怕是也要遭灾。”
陈谷雨这次没有笑,奇怪地望向那命师,道:“以往我见过的你们这类人,都是把话挑好的说。而先生你,却是把我们都得罪了一遍,看来先生是有真本事了,不怕会说错话。”
命师冷哼道:“老夫有没有真本事你们不用知道,刚才说的话信则有,不信则无,你们好自为之。如果没事的话,可以离开了,这次不收你们的钱,别打扰我老夫算天。”
说完话,他竟真的闭上了眼,彷佛在做一件大事。
陈谷雨与姜宇对视了一眼。姜宇轻轻点了点头,像是确定了情况。随后向左边无意般的移动了几步,如果有抓捕的高手在这里,一定可以看出,那个角度,正好封死了里面那个人逃跑的唯一生路。
陈谷雨轻轻地敲了敲那面方旗,又问出了一句话。
“那么请教先生,梁王世子这次能高中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