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幽凉,静静沉浸在宽广的城墙上。那一片空气中,有着之前火宗残留的炎热,亦有着枪宗挥舞的雷霆,还有那宛若神圣的光明之力,唯独不见了永恒的黑暗。
冷风袭过,陈谷雨猛地从沉睡中惊醒,他坐起身来,神色间有些呆滞。
恍恍惚惚中,好像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梦里似乎有个很强大的人杀他……只是,怎么记不清楚了?
陈谷雨摇了摇头,有些沉闷,直到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而有序的脚步声,顿时让他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睡过去,也许是动用道法的后遗症吧,但无论怎么样,现在可不是想那个梦的时候,这个声音,应该是梁王府的驻军前来了。
陈谷雨忙站起身,放眼四顾,便望见了依旧昏迷的风绝情,心中一紧,忙跑过去查探了一下情况。
看来时间应该没过去多久,风绝情的脉象紊乱但总算未散。
陈谷雨将他背了起来,回头一看,只见不远处,火把通明,还有不断的喧闹声随之而来,许多人在接近。
不过还需要一点时间,走还来得及。
陈谷雨顿时暗松了一口气,找了找方向,便背着风绝情直接从城墙上跃下,向远处赶去。
风正紧,夜色浓,巨城渐渐恢复了宁静,不复之前的喧闹与不安。百姓们都各自回了家中,准备早点休息。毕竟明天还要为生计而劳作,而这发生的一切,与他们终究是没有关系的。
梁王坐在大厅中,看着那满堂烛火,怔怔出神。
这时,一个侍卫急步跑了进来,跪在了他身前。
“禀告王爷,大事不好了!”
梁王淡漠地看着这名侍卫,想起之前看到光明消逝时的恐慌,心中已是有了不祥的预感。
“说!”
“我们在城墙上发现了火宗大人的尸体!而枪宗大人,还有侯管家被追捕的那几人,下落不明。城墙上残留着灼烧感,我们还在不远处发现了一些飞灰。”
“死了?失踪了?”
梁王轻轻念叨着这几个字,最后无力地挥了挥手,“下去吧。”
待到侍卫退下,梁王站起身来,面具中的眼神中已是没有了怒火,平静若秋湖。
他摸着那黯红色的面具,自言自语道:“两个废物宗师,死了也就死了,至少知道了陈谷雨那小子的实力。”
“真是没想到啊,以前那么多谣言没毁掉他,倒是成就了他。一个绝世宗师,一个长安宰相,看来他们父子是要不甘被动了。”
梁王突然桀桀地笑了起来,随后转身拿起身后桌上的杯子,狠狠地砸到了墙上,茶杯碎裂,散落了一地。上好的晴雨茶水静静流淌在地上,还散发着浓浓的茶香。
这还不够,梁王一连砸了好几个杯子,又是掀翻了那些个桌椅板凳,全部一股脑地往墙上扔,往柱子上扔。柱子旁的三彩琉璃花瓶也没有幸免,哐当一声碎开,洁白如雪的上好陶瓷杂乱地散了一地。
梁王哈哈笑着,指天而笑,又是忽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在那堆茶水与玻璃之间。黯红色的面具在他的脸上不断抖动着,可以想见后面的表情变化,异常地狰狞,笑声渐渐地停止,梁王怒吼出声。
“废物,你们这羣废物!要你们何用!”
声音很大,响彻这个宽敞的大堂,又远远地传出屋中,向整个府邸漫延开来。
不远处的下人房中。两个杂役装扮的正在悄悄讲着话。
“王爷这是又犯病了?”
“是啊,老可怕
了,听说上次小红在王爷犯病的时候进去收拾,差点被王爷给活活打死!”
“幸好王爷犯病的机率不大,不然即使这里待遇再好,我也绝对不会在这里干下去的。”
“对了,老王,你知道王爷到底犯的是什么病吗?我平时见到王爷时他都是淡然高高在上的,虽然很冷漠不近人情,但怎么也不至于像个小孩子一般乱砸东西哭喊傻笑吧。”
“噤声!你是新来的,这话以后千万不要再提。王爷的病,王爷脸上的面具,还有后院深夜里奇怪的声音,这是王府里的三大禁忌话题,谁也不能提!一旦被管家大人听到了,你,包括你的家人,全部性命难保!”
“这么可怕,那当我什么也没说,你可千万不要说出去啊!”
“放心,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对了,听说你妹妹快成年了,出落地挺水灵的。”
“哈哈,可以,过几天你来我家吧,我给你介绍介绍!”
随后,两人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王府很大,每个地方都会有一些细小的事发生。而这些事,便是那些管家们所不能掌控到的,就像之前那两个杂役的对话,如果传出去,必将引起一场惊天的风浪,毕竟一个时而犯病的王爷,可会让许多人不安心。
可是,没有人能把这个消息传出去。因为,王府中一直有着一股神秘的力量,监察着那些管家们也顾及不到的地方。
那两个杂役讨论得正欢,却没有发现,在房外,一个黑影正清楚地听到了这一切。
明日,城外北郊的乱葬岗中,将会多出两具新的尸体。
不知道过了多久,梁王的怒吼声低了下去,随后站起身来,理了理衣服,面色不变地走回了后院。待得梁王一离开,外面等候着的侍女马上走了进去,将大堂收拾回原样,换上了崭新的桌椅,换上了崭新的花瓶,甚至还泡上了新鲜的晴雨茶水,热腾腾地冒着热气。
一切都与之前没区别。事实上,在外面的人看来,也是与之前没区别,一切都没发生过,发生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梁王走进了后院,他没有去管忽然而来的各种奇怪的声音,而是直接向着湖心亭而去。在幽凉的月光下,波光粼粼间,亭上,正端坐着一个道人。
一身灰色破旧的道袍,拂尘在手,须发皆白,倒是十分的仙风道骨,此刻正盘坐在亭中,仰观星空。即便是梁王的走近,他也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没有什么动作,架势十足。
倒是梁王竟以王爷之尊先行做了一个敬礼:“睡大师。”
睡道人这才看向了他,沉默许久,平静说道:“王爷,深夜来此,有何贵干?”
梁王脸上那黯红色的面具微微一颤,似乎有些犹豫:“不知大师可曾看到之前城墙上的那片光明。”
“自然是看到了。很美丽,不是吗?”
“那是……”梁王没有问出来,但他知道眼前此人会懂。
睡道人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像是为了验证梁王心中所想,确定道:“王爷猜的没错,便是那个少年。”
“那火宗,枪宗他们?”
“呵呵,那两个废物,自然是死了,凡人粗鲁,又怎么可能挑战神灵?!”
闻言梁王心中顿时猛地一颤:“神灵?大师,你是说那陈谷雨……”
睡道人点了点头:“光明,便是神灵的力量,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纵然他还处于接触的阶段,但又岂是凡人的武者能抵挡的?”
“光明,神灵……”梁王的眼眸中露出了一丝恐惧,但旋即,便被坚定与杀意覆
盖,他嘶哑出声:“无论是什么,本王相信大师也掌握着这神灵的力量,现在,请大师替本王诛杀此人!”
睡道人淡淡地看了梁王一眼:“要杀这少年,自然是容易的,只是现在,不行!”
“为何!大师,时机不可错过啊,等到他回了长安,就来不及了,长安有天下至尊龙气镇压,大师也不敢轻易动手吧!”
睡道人摇了摇头:“非是我不愿,只是……这空间变了,刚才那忽然而来的模糊似乎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我不能去冒险。”
他抬起头,看向那片彷佛还残留在空气中的神圣光明,怔怔出神,眼眸中有星光明灭,有犹豫,也有畏惧。
梁王似乎也听明白了道人话语中的内容,犹豫了会儿,匆忙说道:“那大师,不知何时能……”
似乎察觉到了那份焦急,睡道人回过神来,轻笑:“王爷莫急,我既然来了这里,自然会助王爷夺得这天下的,快了,快了!”
听到这样肯定的话,梁王顿时放下心来,今夜忽然发生的一切让他有些失了方寸,还有那神灵之言,恐惧还是残留在了心中。不过他更相信眼前这神通广大的道人,于是也放声大笑:“好,有大师这句话,本王就放心了,哈哈!”
两人相视而笑,在湖心亭中,有不可见的情绪在流动,那是欲望,是野心,是贪婪。
后院里,那奇怪的,彷佛是有东西在啃噬的声音依旧时不时地响起,但逐渐地,在灯熄火灭之后转而无声。
梁王府,渐渐归于宁静。在月光的照射下,像是隐伏在黑暗中的巨兽,有着无法预料的危险。
冬夜的冷风中,陈谷雨迈开步子背着风绝情疯狂奔跑着,在平原的宽敞大道上,藉着黯淡的光芒快速远遁。
虽然击毙了两名宗师,但这终究是梁王的地盘,难保他一怒之下再派出两名宗师。那时候,就真的是难走了,所以陈谷雨一刻也不敢停留。
所幸风绝情是受了内伤,昏迷不醒,枪伤已经被陈谷雨用内劲止住了,一时半会儿间不会有什么大的影响。陈谷雨打算着先与越汐会合两人再做打算。
一路上循着学院专有的记号,陈谷雨来到了一个昏暗的小镇前,在镇子中央的一间大客栈门口,记号结束。陈谷雨抬头看了看,走了进去。
一眼便看到了那个正坐在屋角桌子旁一脸焦急忧虑的越汐。
看见有人走进来,越汐抬头,猛地便站起迎了上来,表情顿时舒缓了许多,没有了之前的担忧。
“谷雨,你总算过来了,啊!师公,他怎么了?”
越汐惊道,表情又是紧张了起来。
陈谷雨给了她一个放心安慰的眼神,示意上楼回房间再说。
待关上房门,越汐忙泡了一杯茶递到陈谷雨面前,让他缓缓气。因为她现在发现除了师公昏迷不醒之外,陈谷雨的脸色也是差的可怕。
所以她也是没有一下子就急切地发问。
陈谷雨喝完茶,舒了口气,看到越汐那担忧的表情,连忙把刚才发生的事描述了一遍。当然关于道法的那段是简单略过了,倒不是不信任越汐,只是事关重大,不可多言。
越汐听完也是一阵后怕,刚才在跑向这个小镇的时候,她便感觉到了身后有灼烧的感觉传来,回头看去,却什么也没有,直到后来,灼烧感才渐渐消失。
原来是师公救了她!
越汐看着牀上风绝情苍白的脸色,心中满是难过与愧疚。
如果自己再强一点就好了!
哪怕只是一点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