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谷雨带着越汐两人在夜空中急速奔行着。
黑影幢幢的房屋，枝叶招展的冬树，随着两人的疾行，都化作幻影向后退去。
“走这边！”
陈谷雨指着一条小巷的出口说道。那道小巷此时没有什么人，虽然有着幽暗的灯光，但还是看不太清楚很远的地方，可谓是十分隐蔽的场所。
陈谷雨与越汐两人落在小巷中，准备从巷口偷偷溜出去。但这时，巷口却响起了一些声音。
“这边，这边守着！”
“喂，那边也去一些人，不要让那两个小贼走脱。”
一大队侍卫迈着匆匆的步伐经过，并且留下了一些人守在了这条巷口。
按照梁王府的说法，有两个贼人从府中盗走了稀世珍宝，所以需要衙门驻军配合，合力缉拿贼寇。
陈谷雨他们两人相视一眼，又是无奈退去。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了，整个山海主城可谓是布下了天罗地网。每一条大街小巷的路口，都站满了侍卫，一个个严阵以待。
一有风吹草动，就互相报信，寻求支援。所以即使这些侍卫只是些高手眼中不堪一击的土鸡瓦狗，陈谷雨还是不敢妄动，怕引发更严重的后果。
毕竟现在是他们在暗，梁王府在明，他们还有一定的时间进行计划与准备，只要还没被发现。
只是随着侍卫的加多，除了路口有防备之外，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侍卫开始进入搜查各条大街小巷了，不多时两人便要避无可避！
陈谷雨苦笑着看向越汐：“怎么办，现在是彻底被包围了，恐怕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发现我们在这里。”
越汐倒是没露出什么担忧的神色，淡淡道：“如果被发现了，那就动手吧。能杀出去最好，如果不能，能杀这些恶徒也是不亏的。”
陈谷雨叹了口气，刚想说什么。
“你不用说连累我了，之前就已说过，我不在意，真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呢！如果不是你，我未必会敢来这里实现我的信念！”
越汐像是预料到陈谷雨会说什么，微微笑道。
淡淡的笑容如同娇艳的兰花，静静绽放在她的脸上，艳而不媚，婉约动人。细细的眉毛轻轻弯下，露出长长的睫毛，嘴唇微泯上翘，不知不觉中透出了一股子少女特有的娇憨与可爱。
要知道之前越汐虽然也偶尔笑，但无论是说话还是微笑都带着丝巾帼之意。可能是因为在学院里成为军人的缘故，多了些军人的干练，少了些少女的妩媚。
现在无意间的流露，让陈谷雨张大了嘴，愣愣盯着她，久久没有回神。
“看什么呢！”
越汐忽然有点脸红，微微嗔道。
陈谷雨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对了，如果可以的话，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陈谷雨忽然问道。
“唔，什么问题？”
“你是不是与梁王府有仇怨？”
越汐听罢，沉默了很久，低声反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太明显了，无论是孤身从队伍中脱离出来，还是中午那愤怒的语气，这绝不是仅仅这么一件事就能有的。还有提到梁王时你眼神总是不经意闪过的愤怒与杀气。”
“自从晋入宗师后，我的感觉便特别灵。”
陈谷雨说完又解释了下原因。
越汐听后，沉默了许久，最后抬起头来，眼
角忽然隐隐有泪光闪烁，“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嗯。”陈谷雨点了点头。
“从前在江湖上有那么一个大侠。”
很俗的开头，但陈谷雨还是认真听了下去。他觉得，这个大侠怕是与越汐有关。
“说他是大侠呢，那自然是要惩奸除恶，行侠仗义的。他手中有一柄宝刀，可以说是斩尽了天下恶人。后来据传每每有不义之事发生时，就会有他的踪影出现。无论行恶者是功夫高深的武者，还是权势滔天的显贵，他都能够无所畏惧，最后为受害者寻得最妥善的结果。而大侠因为喜穿黑衣，所以又被江湖人士送雅号“黑衣客”，受各地百姓的敬仰。”
陈谷雨轻念着“黑衣客”，想着江湖里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一号人物，越汐则是继续说了下去。
“后来因为一次意外，这位黑衣大侠右手受到了无法回覆的损伤，却是再也不能持刀斩恶。一时间，江湖上那些恶人们听到这消息后，可以说跟得了绝世秘籍一般欢天喜地，更是陆续出动准备找到黑衣客，杀之以证道。一正一邪，自古就是对立的。那段日子里，江湖上掀起了腥风血雨。有人杀，自然有人救，正邪两派，却又是一场大纷争。”
“黑衣客眼见正邪两派别因为他而互相争斗，无辜的人因此死于非命，深感愧疚，无奈之下便宣布退出江湖，再也不管江湖纷争。之后更是渐渐地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自此，正邪两派也停下了争斗。可从那以后，也再也无人能知道黑衣客的下落了。”
陈谷雨沉下心思仔细听着，听到这不禁叹了口气，眼神里更有着一丝丝的向往与可惜，显然，对于这位相府公子而言，或许那黑衣客的生活更来得让他畅快，江湖之高，庙堂之远，实乃是大自在！
“黑衣前辈，真是我等武者的楷模啊！刀剑之道，乃天地之正道，我等修刀剑，自当以手中刀剑惩奸除恶，行正义之事，迎天地正道，方不愧本心。今日此话，我必牢记在心，日后不违。”
越汐抬头看向他，眼神中有着异样的神色，只是面容又有些凄婉，让人动容，她带着低低的声音，继续说了下去。
“那黑衣客因为失去了一身功夫，右手无力，最后心灰意冷地在一座小城镇里安顿了下来。如同普通百姓一样，找个了温顺但并不美丽的妻子，生了个可爱像他的女儿，自己开了家镇子里有名的酒铺子，过上了并不富裕但幸福有余的生活。”
“后来，女儿渐渐长大，也愈发像他，无论是性格上的坚持倔强，还是在武艺上的刻苦天赋。他没有把自己的事告诉过妻子女儿，只是将那种正道第一的思想传递给了女儿，教她功夫与做人，而妻子也从来没有问过他，一直在背后默默支持着，无论是什么。”
“如果故事这样发展下去，也许就会是这样一个结局。随着女娃的长大，他渐渐老去，死去，他女儿或是接下那酒铺子，或是一脚便迈入那江湖。也许还会有人认出，她的武道，她的做事方式，信念，都与几十年前的那个大侠是那么像！”
越汐说话地声音低沉了下去。陈谷雨侧身听着，看向她秀丽凄婉的脸庞，有些心疼。以他的聪明，其实早就猜出了，这女娃子，不就是越汐她自己吗？而这个故事的结局，可能怕是不会太好。
“可是有些事注定会发生，他的信念也早就注定了一个不好的结果。”
越汐声音幽幽，听不出情绪。
“那是一个刚下过小雪的初冬，他去主城
里买酒，遇到狗崽子欺负孤儿寡母。虽然早就没有了绝世武功，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出了手，凭藉着丰厚的经验与技巧，狠狠地揍了那几个崽子一顿。”
“他潇洒地转身回家，本以为只是他人生中的一件小事，却不想成了滔天的祸患。”
越汐露出了愤恨到极点的眼神，遥遥望向东面那座庞大的府邸，仇恨刻骨铭心。
“那几个狗崽子带着一大堆家丁闯入了屋子，二话不说便开始打砸，无论是人，还是物。他打倒了几个，可是更多的人扑了上来，他被打倒在地，他扑过去护住了同样倒在地上的妻子，无数的棍子夹杂着棍影砸在身上，棍棍入骨。”
“最后他们被棍子活活打死，而那两个狗崽子就在旁边张狂地笑着，最后更是一把火点起了酒铺子，火光照亮了那个黑夜，流出的血与未化的初雪混在一起，全部被烈火吞噬了进去。无数周围的百姓都看到了这一切，可是，当地的官差却无一人敢动。”
“他们没找到那个女娃，因为当时他们的女儿刚出去买糖葫芦，未在家中。后来事情发生的时候，她躲在门后看到了一切，最后在风刀霜剑中，逃离了那座小镇，脑海中却死死记住了那两个狗崽子的面容！”
“女娃一路奔跑，最后晕倒在冬夜的雪地上。本以为就要被活活冻死，但所幸天不绝人，她遇到了路过的客商，客商收养了她，并且带着她远离了这个伤心之地。”
讲到这里，越汐的声音又恢复了平静，还有隐藏在话语深处的一丝丝感激。
“在那个新的环境里，女娃幸福地成长着。客商无子无女，便把她收为了女儿，而她将心中的仇恨深深地放在了心底，因为她知道，敌人太过强大，她根本不敢有丝毫泄露。”
“后来，女娃长大成人。为了更加强大，她告别了家人，远赴长安，并且凭藉着养父的关系，在长安住了下来，第二年，入户长安，并且考入了学院的天字营。”
说到这里，越汐带着泪光的眼神看向了陈谷雨。陈谷雨叹了口气，他早就想到结果不会很好，但没想到会那么悲惨，父母被活活打死，而自己却无法报仇，更是被逼的远离家乡，再也没敢回去。
“是梁王府的人吗？”
“对，为首的是梁王府管家的两个儿子。”
陈谷雨微微沉默，看着她凄婉的脸庞，低声说道：“对不起。”
越汐知道他在对不起什么，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好久没有想起了，我怕我再不说，就真的会忘记了。”
“我会帮你的，如果你愿意让我们帮忙。”
“谢谢。”越汐展颜一笑。
“你觉得他……我父亲是个怎么样的人？”
其实这个问题，她已经想了很久，想了十几年，她恨过他，她也想念他，现在，她想听听别人的意见。
陈谷雨想了想，低声开口：“他是一个真正的大侠，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他的一生无愧大侠二字。”
“但同时，他做好了一个大侠，却没有尽到一个丈夫与父亲的责任。妻子因他而死，女儿被迫流离。两者取其一，他选择了前者，我不认同他的做法，但我同样也不好说什么。”
最后，陈谷雨看着越汐，轻声说道：“越汐，只愿你不要太过记恨你的父亲。”
“不要太怨恨……呵。”
越汐留下了泪水，幽幽而叹。
陈谷雨看着她晶莹的眼神，一时却是无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