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明星稀。
陈谷雨低着头在街道上疾行，在他的四周，是无数举着火把的护卫与士兵，一片片连成无法突破的屏障。火焰散发出了明亮的光芒，甚至偶一瞬间都盖过了天上的星月，使得这一小块区域的街道看起来宛如白昼。
或是来自各大贵族的府邸军备，或是在城外的一部分闻风而动的驻军，一个个皆是手持锋利武器，凶狠地看着似乎被火光禁锢在原地的那个青年。
仅仅片刻，陈谷雨再次杀了许多人。
而有着足够危机意识的贵族商贾们也终于反应过来，陈谷雨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哪些人该杀哪些人是无辜的不可杀……这个疯子，恶魔，他是打算屠城啊！
所幸为时不晚，内城足够大，人口足够多，陈谷雨一人一剑想要杀过来也没那么快。在这种紧要的时候，贵族们终于发挥了他们的优良传统，遇事足够果断凌厉，几乎是在同时尽皆放下了昔日彼此的成见，彻底联合了起来。
对于他们而言，若是在平日里，那唯有永恒的利益才是最不可撼动的，士族之争也大多是利益上的争端，不会生死相斗，因此许多家族之间虽然都有着或多或少的矛盾，但从来没有担心过自己的性命，因为在他们那个所谓的上层社会，所有的事情都有着既定的规则，任何人都不会去逾越，直到陈谷雨的出现。
此刻，在那满地尸骨鲜血的威慑下，那些掌舵的睿智的老人们终于害怕了，一个家族不可能对抗得了那个恶魔，只有联合！
同时，他们的内心也充斥着愤怒，愤怒于陈谷雨现在的举动。
当陈谷雨大闹城主府的时候，他们没有愤怒，因为那是李家自讨苦吃，他们只是在旁边幸灾乐祸；当陈谷雨屠戮将军府与鹰狼卫的时候，他们也没有愤怒，因为将军府与鹰狼卫做了李家的狗腿，他们只是冷眼旁观；而当陈谷雨将屠刀挥向他们的时候，他们终于愤怒了，愤怒之余还有恐慌与疑惑……为什么？
他们永远也不会明白有时候装聋作哑冷漠地看着无辜的生命流逝其实在某种程度上与凶手并无多少差异，或许他们在心里叫屈，觉得这是无妄之灾，但是在陈谷雨眼里，他们已经被打上了帮凶的印记。
到了这时候，其实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唯有战上一场。
贵族们联合在了一起，号召着城里城外的势力们，以冠冕堂皇的话语开始讨伐那个青年。毕竟对他们而言，只要官府不出面，这宁海城就是由他们掌控的，三言两语便可以将所有的罪责归于陈谷雨身上，这就是特权，也是他们自认为高高在上的权力。
陈谷雨是恶魔，是屠夫，是危害宁海之人，大家万众一心，保护城池，保卫家园等等！
口号已经喊出来了，士兵们护卫们团团围住了那条街道，一切似乎都已经准备无误，只待一声令下。
百姓们其实也是无辜的，作为永远是最后知道真相的一羣人，至少在这时候，他们是什么也不能知道。他们只能跟着官府老爷或是贵族老爷的话走，或是真心或是假意地吼上两声。他们也的确是害怕着死亡，但是此刻灯火通明声势雄壮之下，他们更不会惧于辱骂恶魔几声。
那个穿着制服一身血色的青年，其实许多人都认识。
宁海城很大，但是区域很固定，在昔日的那半年里，许多人都见过这个时常带着温和笑意的年轻人。风铃酒楼的老板、风铃酒楼的那些夥计、风铃酒楼来来往往的客人们，陈谷雨曾经游荡过的街道，街道上的行商小贩，院子外面的那些邻里，此刻都在灯火之下，眼睁睁地看着青年杀人，然后不断地撇清或许有过的关系，以更恶毒的话语去骂着青年，毕竟，这些都不是真心人啊，未曾交心，又哪来的勇气透过贵族掩盖的表象去直视所谓的真相呢？
然而终归是有人会发现不对的，有人想起了苏笙儿的彻夜无归，再联想到这个温和青年的发狂，还是可以拼凑出真相的一二，然后内心震惊，嘴唇哆嗦了下，继续声讨，继续辱骂。
没有人，会去对抗所谓的大势。
无数的声音下，无数的灯火中，陈谷雨只有一个人，一把剑。
他的内心无喜无悲，道力在身上窜动，雷霆将出未出，将目光锁定了贵族联盟最前面的那人。
“陈谷雨，放下武器，你个恶魔，杀人无数，你可还有人性吗！”有人吼道。
“陈谷雨，你这样怎么对得起那些教你养你的亲人朋友？”
“孽畜，孽畜啊……”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道德沦丧……”有被请来的老夫子捋着胡须痛心疾首地喝道，然后心里想到王府的管家到底给了多少两银子。
辱骂声劝说声还在继续，直到响起很轻微的一声剑鸣。
“嘶……”
陈谷雨手中的长剑消失了，与之消失的还有那个一直带着冷笑的联盟发起者。他心里微哂，淡漠地笑了一声。他认识那个人，就在不久前，漫天烟花下，他与笙儿还谈论起这位大人物的情况，可是现在，海大帮，海管事，在他一怒之下，直接化作了亡魂。
“啊——”
听说死人跟亲眼见到死人终归是有很大不同的，百姓们开始惊慌失措，而贵族老爷则是大吼一声，所有士兵听着命令一哄而上，带着无穷尽的杀意，向着陈谷雨厮杀而去。
那一瞬间，其实不算很狭窄的街道彻底被人墙所覆盖，更有士兵从空中飞下，从身后袭来，似乎是打定了哪怕是要堆也要将陈谷雨堆死的主意。无数人的冲击，更有源源不断地士兵从城外的驻所袭来，将军府出事之后，朱春八的死终于是将消息传出去了。
每一个城池三方分立，但真要说起来，将军府的实力其实是最强的，因为除却本身的力量之外，将军府还掌控着每个城池外的数千驻军，只是一般情况很难调动。
下一刻，有幽紫色的雷光冲天而起，雷声轰鸣，震动了整座城池，最后归于寂静。
……
城里很热闹。
但是在外城的西侧，一处小院子里，却是如同最寻常的夜晚，安静谧然。
屋子里只点了一盏小油灯，似乎是害怕光亮透露出去被人发现，里面正有几个人在讲话。其中正有李家父子。
一个护卫跪在地上：“家主，属下将朱守将被人杀害的消息传出去了，驻军已经入城，海管事联合了贵族联盟正率领着百姓将陈谷雨团团围住，一切都如家主所料无差！”
李峰坐在上首，闻言点了点头：“好
，那学府那羣老家伙呢？”
“回家主，据三号回报，学府众人无任何动静。”
“嗯，再探！”
护卫离去。而李向前脸色不安地开口：“父亲，这些人，真的能够拦住陈谷雨吗？我真的难以想象，他一个问经第三页为什么能那么强，这些时间难道道力不会枯竭吗？”
面对自己儿子的难以置信，李峰无所谓地摇了摇手：“向前，不用担心，任他再强，难道还能强得过刘峥？以我的这些手段，即便是刘峥也决计讨不了好的，所以我们还是静待好消息吧……”
“嗯……对了，父亲，海伯他自己行吗？会不会有危险？这些贵族可不是好相处的。”
“相信你海伯，他在府中多年，他的能力你还有许多没见识过呢，至于会不会有危险……”直到此刻，李峰才露出了属于他的那股森森冷意，“放心吧，你海伯早有想法，他已经做好了被陈谷雨杀死的准备，更不会让那些贵族发现什么的。”
“什么？我不是说这个，我是担心海伯……”
李向前的话语微微一滞，瞬间明白过来，沉默了下，没有再说话。作为一个昔日的纨绔子弟，演武一行虽然改变了许多，但是对于这世间的残酷其实并没有见识领悟多少，至少若是让他来操作，以满城之人为赌注，只为杀陈谷雨一人，这样的事情他肯定做不出来。
李峰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好了，你作为未来我宁海一脉的继承者，这些也应该学会了，海大帮他在我府中多年，我李家待他不薄，这一次他是应该付出的……而且就算是没有这些恩情，该放弃的人也要果断放弃，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向前，为了我们宁海一脉，这些你都要记住啊！”
“是，父亲。”
李向前沉默着，轻轻点了点头。
油灯在微弱的风中摇晃，夜色幽然，屋子里只有两人，不久之后，声音也静静淡了。
直到三个时辰之后，子时将过，那名护卫再次出现在了小屋外，神色苍白地闯了进来。
睡梦中的李峰被惊醒，当即喝道：“混账，你眼中可还有我这个家主？”
李向前是修炼者，这时候倒不是很累，可是当他看到护卫脸色的时候，心中忽然一颤。
那护卫更是直接跪倒在地，也知道自己闯祸了，虽然他身为护脉者实力比李峰要强上许多，但是从小培养出来的忠心还是让他马上说道：“家主饶命，属下罪该万死！”
李峰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也收敛了一些不该有的情绪，知道这时候情况紧急，说道：“算了，这次饶恕你。快说，城中怎么样了？”
护卫低着头，回想起之前看到的一切，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有些嘶哑地开口：“回，回家主，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说清楚点！”李峰顿时皱眉，不悦道。他拿起旁边的杯盏准备润润口，然后心里思忖着有机会应该将这些护脉者给换换，这样的人怎么能护得宁海一脉的安宁！
“家……家主，陈谷雨将所有人都杀了……”
啪！
不出所料的，李峰的茶水还未咽下，杯盏直接落地，那在深夜显得格外响亮的声音似乎就在嘲笑着李峰刚才的想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