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冷冷地看着他,脸色有多黑就有多黑。
“有些话,在公众场合还是少说的好!”
沉声开口,但言语里还是带了点关心与提醒,随后看向不远处正在吃饭的客人。
那边的客人虽然也在吃饭,但眼睛却不住地往这拐。眼见众人一齐看了过来,连忙回过身,装做一副品尝美味的样子,一边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些人应该就是梁王府里的家丁了。你们这羣小兔崽子,这里是山海境,大庭广众之下,还敢去说关于梁王的事。真要惹出事,元帅都未必救得了你。”
三一低声说道,狠狠地瞪了眼夏风。
夏风讪讪一笑,没敢说什么。
“我们是去往前线支援的军人,莫非梁王敢犯天下之大不韪来找我们麻烦?”
这次说话的却是越汐。
她没有了之前的笑容,话语间有着淡淡地愤怒。
陈谷雨盯着她,其实刚才他便有感觉了,这个越汐越同学似乎对梁王十分地不屑还有愤怒,只要是关于梁王的事总能让她产生情绪波动。
夏风有前科,胡言乱语也是经常的事,所以三一不惊讶。但这个女学生他认识,是天字营里的天之骄女,之前的训练里也是和煦低调的,这次怎么跟他唱起了反调。
三一深深地看了眼越汐,淡淡道:“明面上他自然不会动手,但真要惹怒了他,手下那么多爪牙,暗地里想怎么搞都行,我们是防不胜防的,元帅也未必会管。”
“元帅他……”
“元帅就算插手了,也没办法。梁王是王爵,完全不用理会元帅,何况这是他的地盘,他死不承认,又能怎么样?”
三一无奈地说着,越汐愤愤不平。
陈谷雨看出来了,这里的人对梁王都是不报好感的,即使是三一这个在前线的士兵,也深深地知道梁王的无道,可见他是多么的让人怨声载道。
“那么,这种简直可以称为国之贼的人,为什么还能逍遥法外,莫非是陛下念及亲情不想动他!”
叶千里出声道,这位一直保持着良好风度的翩翩君子,此时虽然也是君子如玉,但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说完,眼神还朝陈谷雨那瞟了瞟。
陈谷雨与之对视一眼,又交错开,他心里微微有些纳闷,这关他什么事?
三一眼看这羣家伙越说越离谱,忙按了按手,咳嗽了声。
“这不是我们该管的事,都停下别说了。这种事,自然有陛下与其他大人解决,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覆唐打回去,保家卫国才是一个军人的责任!”
三一说完就离开了。
众人互相看了看,都没有说什么,气氛有些凝重。
叶千里看着陈谷雨,突然说道:“陈兄,不知陈相对梁王是怎么看的?”
陈谷雨无奈回道:“我还太小,父亲什么事也不会跟我说的,所以我一点也不知道。”
陈谷雨其实知道陈策已经快要与梁王动交手,只等肃清长安,但这种事,他怎么可能说出口,自然要装作不知道。
“哦……”叶千里轻轻一哦,没再说什么。旁边的叶斯水表情却是有点古怪,一副想笑的样子,但戴着面纱,众人却是看不出来。
“好了,大家也吃得差不多了,队伍马上要出发了。”
越汐淡淡说道,语气没有了之前的温柔,可以看出她的心情十分不好。
不久后,众人起身,列队走出了酒家。
叶千里
与叶斯水两人落在最后,偷偷说着话。
“哥,你明明知道陈伯父已经在准备与梁王动手了,为什么还去问那陈谷雨,莫非你是故意想引起他注意?”
叶千里嘿嘿一笑。
“对,不愧是我妹子,一下子就猜到了。”
“陈谷雨那小子,太闷骚了,整天啥话也不说。我们要跟着他,参与到未来的纷乱中,总要相互认识吧,可他什么也不关心,那我就激激他,让他主动来找我。嘿嘿,那样我再表露身份……”
突然他止了声,感觉身旁似乎多出了什么东西。
“这么说,你是叶伯父的儿子喽,这位是叶小姐?”
陈谷雨一脸微笑地站在旁边,正侧耳倾听着叶千里说话。
“你……你!”
叶千里指着陈谷雨,半响说不出话。
陈谷雨恭身行礼,笑道:“见过世兄了,还有斯水姑娘。”
叶斯水笑着还礼,叶千里却是还没回过神来,最后恨恨说道。
“你怎么能偷听我说话?!”
“刚才在桌上我就觉得叶兄看我的眼神不是很对,再加上一直对你二人有莫名的熟悉感。后来我仔细想了想,终于发现你与叶伯父真的很像。于是我打算过来求证一下,一不小心就听到了。”
叶千里哼哼了声,最后也是还礼道
“见过见过,不过小子你为何称我为世兄,我们可不熟啊!”
“嘿嘿,父亲跟我说了,监察院是永远可以信任的,我们亲如一家,自然可以称呼世兄。”
陈谷雨认真说道,随后有些疑惑。
“不过你跟斯水姑娘为何会来此,你们……”
“我们怎么了,我们可一直是学院的二年级生,只是不常去上课罢了。”
陈谷雨点了点头,称道原来如此。
叶斯水却是又补充了一句。
“主要是父亲不想我们参与到陈伯父与梁王的斗争中,而我哥又按捺不住他那颗年轻躁动的心,所以想着跟随你参与进去。不然的话,即使是陛下点兵,我们也是可以不来的。”
言语里有着淡淡的自信,监察院的力量的确是独立于各大势力之外,即使是唐皇,也不是很在意。
“妹妹你……”
叶千里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想不到妹妹竟然补了这么一句。
年轻躁动?
陈谷雨微微一愣,随后哈哈笑了起来。
“那这么说,两位以后,多多关照了。除了阿宇与成胖子,我又多了两个可以信任的朋友了。”
叶千里哼哼一声,把头扭了开,一副高傲的样子。
这时,他们边走边聊,已经走出了酒家,却被前面的一阵吵闹声打断了对话。
三人抬头看去,是三一教官与学院的学生们正在对峙着。
“都站住,谁也不准过去!”
三一冷声说着话,扫视着周围的学生,只是从表情看,却是很无奈。
陈谷雨他们连忙走近,才发现教官身边还站着个人。
身穿红色的轻装铠甲,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人,面色冷峻,此时正淡漠地看着围在周围的众人。
林家家主,林风雨,四大统领之一。
三人连忙行礼,林风雨点了点头。
陈谷雨倒是不担心林风雨会找他麻烦。毕竟这是在军中,有着严格的纪律,而且身为一个世家的家主,想必他也不会来找一个少年的麻烦,即使他对陈策恨之入骨。
“发生什么事了?”陈谷雨拉过其中一个学生低声问道。
“你自己去前面看吧!”这个学生看上去很愤怒,又很无奈,摇着头离开。
陈谷雨走上前,看到了让他气血翻腾,怒发冲冠的一幕。
大街上,几个身穿奢贵华服的男子走在路上,身后却拖着三个人。
两个是白发苍苍的老人,被绳子捆住了双手,拖动着在地上翻滚前进。污垢灰尘扑上了脸面,碎石子随着与地面的摩擦不断割裂着露在外面的肌肤,鲜血淋漓,在路上留下了两道血红血红的印子,从很远的地方而来。
这两个老人像是夫妻,但现在什么话也说不出了,只是在不断地哀嚎着。脸上的皱纹紧紧地挤在一起,被鲜血浸湿,血淋淋地让人心寒。
老人身后,每一个人的脚上都绑着绳子。绳子尽头,却是一个只有七八岁的小孩,也是如同两个老人般,被紧紧地捆绑着身体在地面上拖动着,鲜血留了一地。而且刚才在经过一个摊位的时候,小孩子的头狠狠地撞上了摊位台子的杆子上,额头处淤青发黑,现在已经昏迷不醒。
浓厚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里,让人作呕。可那几个身穿华服的人却是有说有笑,似乎这种事已经做多了,根本不放在心中。
生命,在这些人眼里,何其之轻。
陈谷雨手中的剑已经在不住地颤动着,似要出鞘,斩尽恶人,剑若有灵,又怎么忍?
可是那把剑并没有出鞘,一个宽大的手掌轻轻覆盖在上面,让它动弹不得。
叶千里也走了过来,看到了此情此景,陈谷雨可以从那手掌的力度上感受到,他的冲天怒火。
但叶千里还是摇了摇头。
“不要动手……”
“为什么?”陈谷雨的声音很冷。
“你以为在场的人都是瞎的吗,你能动手,他们为什么不能?我们学院的每一个学生都能轻松将那几个混蛋暴打一顿!”
“他们被教官拦着!”
“那教官为什么要拦着他们,三一教官这么多天来你也瞭解了,他是那种冷血残酷的人吗?”
陈谷雨沉默了,他刚才怒火上头只想一剑斩了恶奴。可现在冷静下来,再经叶千里这么一说,哪还会想不明白!
能让林统领亲自来看着的,教官拼命阻拦的,除了梁王府的人,还能有谁!
滔天的怒气澎湃在空气中,久久不散。可是始终没能爆发出来,郁结在将发未发的阶段,更让人痛苦。
陈谷雨可以看到每一个学生通红的眼神,或是愤怒,或是无奈,或是怜悯。
无论之前在长安是哪方势力的,在这一刻都对梁王府的做法感到了痛恨。他们之前最多算是势力之间的博弈,或有生死,但天下人本就是为利益而熙熙攘攘,谁也不能说这是错的。
但梁王府的做法可以说已经是灭绝人性,这简直是畜牲的做法。对老人和儿童出手,杀人何其快,一刀两断,何必这般折磨侮辱,看到周围百姓敢怒不敢言甚至是麻木的眼神,陈谷雨沉默了。
想必这样的事是时常发生的了,可却无人能管!无人敢管!
陈谷雨看到了三一教官无奈的眼神,以及他那已经握紧得咯咯作响的拳头。
陈谷雨看到了林统领淡漠的眼神,他看着眼前这一切,却是毫无在意,如同神祗看着凡人,蝼蚁的死,何足道哉!
众愤难平。
在林风雨的催促下,所有人都上了马,在一片寂静与凝重中,默默出了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