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云袖姐姐是不是喜欢你啊？”
苏笙儿身上尚围着煮饭时用过的围裙，双手背在身后，正一脸促狭地看着他。
陈谷雨微愣，摊了摊手，笑道：“我怎么感觉这话有点熟悉啊？”
“是啊，我在元夕晚上也说过，不过当时你说了一大堆理由哦！”
苏笙儿看着那辆马车离去的痕迹，看了好一会儿，继续说道：“那时候你说青楼女子多重利益，只是偶尔经过说了几句而已，转眼就会把我们忘记了，可是现在看来，你肯定是说错了。”
陈谷雨想了会儿，郑重点头：“那时候的话的确是欠缺考虑，云袖姑娘也的确是个非比寻常的女子，不过……笙儿，这跟她喜欢我有什么关系？”
“那可难说哦，云袖姐姐这么多次主动来找你，我可不信真的只是仰慕你那天的行为……嗯，云袖姐姐虽然没有明说，但我们同为女子，我的感觉可灵敏着呢，我感觉得到云袖姐姐看你的眼光是不一样的，还有那个丫鬟，吃饭的时候可瞪了你好几次了，如果不是有什么关系，比如说被收为通房丫头之类的，她一个小姑娘对你何冤何愁啊……”
眼看苏笙儿越说越离谱，陈谷雨愣了愣，然后拍了拍她的脑袋，笑着转身走回了屋中：“笙儿，你这想象能力真是越来越好了。”
苏笙儿拍掉他的手，气道：“没大没小的，阿雨，我可是你的姐姐啊！”
她气愤地腹诽了一句，待到陈谷雨走回了屋子，她才低声自语道：“云袖姐姐，是真的喜欢阿雨的吧，我看得出来……可是，我也不想跟阿雨分开啊，如果云袖姐姐跟阿雨在一起了，那我不是又一个人了……”
她低着头，心情有些低落，原本多了个朋友的喜悦也渐渐退了去，然后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之前王奶奶对她说的话。
“笙儿啊，你年纪也不小了，奶奶是过来人跟你说，尽快把自己嫁了吧，等大上二十岁再想要找个男人，多半是只能做妾了，依奶奶看，阿雨就是个挺不错的孩子，你们也没有血缘关系……”
阿雨，是喜欢我的吗，而且……现在的我还配得上他吗？
少女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早些时候的演武广场上，青年如同神祗一般散发出刺眼的光芒，压得学府的大人都不敢抬头，那么地耀目与高高在上，让人不敢触及……
……
接下来的几天，似乎一切都恢复了寻常，只是陈谷雨卸下了风铃酒楼的工作，倒是让徐叔埋怨了好久，但听闻陈谷雨将要入学府之后，埋怨声也化成了恭喜的声音，徐叔还笑着拿出了二十两银子以做贺礼，陈谷雨百般推脱可最后还是无奈收了下来，毕竟能够跟一个未来的大人物扯上关系的事，一个老道的商人怎么可能轻易将之错过？
也幸亏是两人的社交圈子都不大，陈谷雨考入学府的事没有多少人会知道，除了徐叔之外，知道的也就是唐云袖跟一些邻里了，那些老大爷老大妈过了一辈子，自然不会将这事放在心里，除了恭贺之外，心里也不会有太
多的想法，也让陈谷雨二人省了一大笔应酬的功夫。
又是几天之后，下起了春雨，春雨绵绵，将整个宁海城都笼罩在了寒烟之中。青色的瓦砾，黄色的砖墙，大院小屋，尽皆是嘀嗒嘀嗒的声音。那条小巷子外，一辆乌黑色的马车也悄然驶入了巷子中，下雨天路上的人终归是要少上一些的，因此也并没有人发现这条处于外城角落的破落巷子里最近几个月总是会有奢华的车辆到来。
不一样颜色的马车，坐的却是熟悉的人。烟青色的春雨中，一把油纸伞撑开，女子从马车中走下，轻叩了庭院的门。
“谁？”
远远的声音传来，今日洛府全家去了郊外踏青，所以苏笙儿也闲着无事地呆在了家里纳些锦缎准备再买些钱。虽然因为陈谷雨入了学府的事家里收了不少的贺金，但苏笙儿总觉得还是不够的，从小穷困的她有的是危机意识，纵然陈谷雨已经走上了社会的上层，可是下意识里，她还是觉得这是一个需要努力支撑起来的小小的家。
“云袖姐姐。”
“嗯，笙儿妹妹今天也在家啊。”
“对啊，洛府没什么事，今天我便歇在家里了。”
两人说着话，苏笙儿便开了门，将唐云袖迎了进来，心里倒是没有多少惊讶，这次拜访在几天前便已说好了。
陈谷雨这个时候倒是没有在家里，而是去了学府，虽然还不到正式入学的日子，但在刘府主的要求下，陈谷雨最近几日还是整天呆在了那里，刘府主也开始有意识地教了一些东西，以待不久后的演武大会。
在屋中坐定，斟满了茶，苏笙儿笑着说道：“云袖姐姐，今日又得空了？”
“嗯，最近妈妈心情好，我便偷溜出来了，不过空闲的日子也就最近，到了清明前后，我怕是有近半个月无法见到你们了。”
苏笙儿理解地点了点头。虽然不在那一行里，但也早有听闻，青楼女子尤其是清倌人，最忙的往往便是那几个节日，立春清明、重阳中秋、以及逢年过节，踏青赏月或是诗词文会，终归是少不得她们弹琴相和、轻歌曼舞的。
“对了，陈公子呢？”
“他去学府了，每天都是早出晚归的，看起来倒是比我还忙。”
“呵，陈公子毕竟是要做大事的人。”
苏笙儿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忽然笑着说道：“云袖姐姐，你也别总是陈公子陈公子的叫了，显得生份，不如跟我一般叫他阿雨吧。”
“啊？这样不好吧……”
唐云袖微微一愣，低下了头，脸上隐约有酡红泛起，煞是妩媚动人。即便是同样身为女子的苏笙儿都不禁怔了怔，有些感叹。苏笙儿虽然也很漂亮，但终究是普通女子，没有唐云袖那种风尘之地中养成的妩媚气质，那一颦一笑，尽皆是流露着魅惑的。
“有什么不好的，我是他姐姐，我说了算，云袖姐姐要叫他什么，他做不了主。”
苏笙儿拿出姐姐的气势说道，但随即又泄了气，无奈道：“好吧，他从来
没把我当姐姐过，不过阿雨这人，性格很好，他既然把你当成朋友了，称呼什么的都是小节，陈公子这个还是太生份了。”
“嗯……”
唐云袖应下，想起之前苏笙儿那可爱的样子，又不禁轻笑：“对了，笙儿妹妹，你能跟我说说陈公子……嗯，阿雨的事吗，他好像是个很有趣的人呢。”
苏笙儿微微沉默，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许久之后方才抬头笑着说道：“这个说起来可就多了……”
两个女子的声音渐渐在春雨绵绵里从屋中传出，响了许久，直到寒风吹下了院中梧桐树的数十片枝叶，雨水灌满了屋檐下的瓦盆，一个时辰过去了，方才轻轻停下。
苏笙儿喝了一口茶水，觉得有些凉了，便倒掉重新斟了一杯，也给唐云袖换了一杯，唐云袖这才从沉思中惊醒，忙笑着说道：“笙儿妹妹，不用了……”
“嗯？”
“我也该告辞了，毕竟出来有一段时间了，哪怕妈妈今天心情好，总不能太过放肆，今天到来，其实还是想说一件事。”
“什么？”
“笙儿妹妹，不知你们哪时候有得空闲？”
“空闲？”苏笙儿微微一愣：“我这几日倒是没什么事，毕竟洛府踏青不仅仅一天，至于阿雨，我却是不清楚了，不过明天我记得他说过是不用去学府的，我还打算让他陪我去街上逛逛呢，怎么了云袖姐？”
唐云袖点了点头：“是这样的，我打算邀请你跟阿雨去城外春游，踏踏青看看风景，不知笙儿妹妹意下如何？”
“去踏青？”
苏笙儿喃喃道，忽然有种陌生的感觉。踏青说得优雅，也的确是优雅之人方才会去做的事，或是画舫游湖，或是组队登山，一些文人词客，再加上几个青楼佳人，在融融春色中，便足以构成一段写意的风景了。
这些天来，那淮河之上，画舫也确是多了许多，从清晨早雾弥散到夜晚灯火阑珊，颇有几分元夕时的热闹感，只是这样的活动应该与普通百姓没什么关系吧。
唐云袖笑着说道：“阿雨已经入了学府了，以后便是笙儿妹妹享受的时候，何必如此累着自己，踏青游玩才是该做的事啊，这次踏青就我们三个人，游山玩水，好好放松一天。”
她拍了拍苏笙儿的手，露出贴心的笑容。苏笙儿犹豫了下，终于点了点头：“那好吧。”
对于这些事，她终究是有些陌生的，有些好奇也有些欣喜。
“好，那我们就约好了，明日清晨在西城门下汇合，东西我都准备好了……对了，阿雨应该会来吧，这次倒是没机会跟他商量。”
“会来的，我去哪里他就去哪里的。”苏笙儿笑着说道。
“……那就好。我们明日再见吧。”
吱呀吱呀的声音在朦胧的雨帘中响起，马车渐渐远去，苏笙儿倚靠在门扉上，想着刚才说的一些话，目光中渐渐流露出了坚定的神色。
那是一种小母老虎要捍卫主权的坚定神色，很可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