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守寻是这座晋州城里的一个七品参将,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因为长期在外打仗的缘故,脸上满是风刀霜剑刻出来的烙印,眉眼细长,鼻子高高耸起,在耳垂下还有一条五公分左右的伤痕,那是在一次遭遇战中被人活活砍出来的,若不是及时反应了下,或许掉的就是那只左耳了。
虽然方至中年,但却已经有了许多的华发,看起来就像未老先衰一般,的确,对于许多士兵而言,战场上是透支生命力最多的地方,就算有残存下来特赦恩准回去养老的,也少有长寿之人。
孙守寻这些年来随着大军走南闯北,兄弟们死了一堆又一堆,自己也多次差点殒命,对于许多虚名早已看开。身为一个边陲重地的七品参将,他这个年纪,也不想着升官发财了,每天就在城里带着那羣小兔崽子巡视四方,有时候再喝上几两小酒,便会觉得异常满足。
而这大概就是生活罢。
若要说梦想,他时常眯着眼在想,或许在他有生之年,能够看着西川帝国破城,那也是不亏来这人世走一遭的。
秋日午后的阳光懒懒地洒在晋州城里,因为没有战争时期的紧迫,所以此刻显得格外寂静与安然。孙守寻带着一队卫兵走在大道上,周围自是没有鳞次栉比的店铺酒馆这般只有大城里才有的产物,在这里,有的只是各式各样脸色匆匆的行走商旅。有的背着背篓子,有的骑着西域高马,有的是一堆人聚在一起,那是大商会的作风,有的只是一个人,却可以徒步穿越南部荒漠。
无论在哪个时候,战争财都是最有收益的。而面对一个腐朽迟钝的帝国,他们的到来也往往会受到将军们的欢迎。他们会带来可口的食物与许多生活必需品,还有美味的食盐与西域独有的葡萄酒,虽然很昂贵,但却十分地有劲儿,不说将军们,就算是那些来自帝都的老爷们也很喜欢。
孙守寻在一次斩获敌首的功劳下曾经品尝过一次。那鲜红妖艳的紫色,还有据说是纯洁的少女用赤足在葡萄酒桶中踩踏出来的柔滑,曾一度让他沉迷。实在是十分美味的东西,虽然没有帝国水酒的烈性,但却别有一番滋味。
“他娘的,看来城里的酒窖又要遭贼了!”看着一堆行商的经过,孙守寻低声骂道,对于那些老爷们用军资买酒的行为他是十分不满的,但现实就是,你往往越愤怒便越无奈。
孙守寻苦笑了声,还是摇摇头继续走上前去。
生活还要继续啊。
“轰!”
忽然,在一片寂静中,一阵雷霆般的巨响从远处传来,孙守寻被吓了一跳,忙抬头看去,一时间震骇莫名。
他看到了毁天灭地般的场景。
西部的城门处,此刻,那高达几十丈的铁木城门正缓缓向后倒去,如同像被无数人推动了一般,就那么直直地被压下,尘土飞扬,以及伴随着无数的惨叫声与呼喊声。
“大人,这……”一个卫兵在旁边低声问道。
“快,他娘的,你们这些鸟人,快去救人,快,点烽火,发信号弹!”他已经激动地叫了起来。
是西川帝国大举进攻了吗?
那扇城门,是
由深海铁木打造而成,是整个晋州城的第一道防线,而它的防守能力,更是仅次于帝都长安,当时的工人曾自信宣称这个世界上无论是什么攻城武器都攻不破这座城门,而后来的几次战争也的确证实了这一点。
在历史上,晋州城曾几次沦陷,但都是在各种诡计导致的破城,从未有一次是被正面攻破的,这城门就像是天下的神灵一般,保佑着这帝国的前线,只要它在,帝国就不会失守。只是今日,神灵似乎是倒下了,如同天翻地覆一般,发出了痛苦的嘶吼。
孙守寻已经疯狂地跑了过去,这座城池他生活了好几年,已经打算用来养老了,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眼睁睁得看着它被敌人肆意蹂躏的,来吧,西川的小杂种们!提枪上马,此刻,他的内心格外冷静。
只是……踏着倒在地上的城门,他远远望去,却没有看到任何西川帝国的行迹,城门处,一片空旷,来自西部的寒风正不断鼓吹进来,即使是正午,也让他打了一个寒颤。
怎么回事?
他定睛看去,终于在不远处发现了不寻常,城门旁边的角落里正围了一羣盛唐的士兵。士兵们拿着武器严阵以待,而他们的中间,是一个十分美丽,不似凡人的少女。
少女穿着一身紫色的衣裙,身材纤细,曼妙动人,腰间是一条蓝色的飘带正随风飞舞着,仿若在撩动人心。衣裙很短,露出了一大截白净的小腿,她赤足而立,美丽小巧的玉足踏在满是尘灰的地上却不染纤尘,依旧嫩白滑腻。
她的眉眼看上去很冷漠,即便旁边围了堆如狼似虎的大汉也丝毫不见情绪,她静静上前一步,于是,那羣士兵们被吓得连退了三步,脚肚子不断地打着转。
孙守寻一愣,没明白刚才的情况,他调教出来的士兵们在干什么,竟然会怕一个小小的娘们?虽然他不愿看到士兵们在调戏良家女子,但更不愿见到他的大好儿郎们竟然会怕一个柔弱的小女子,难不成昨日都把力气花在女子的肚皮上了?他暗骂一声,拍了拍马,打算上去好好教训一下这羣小兔崽子!
忽然,一阵马嘶声传来,孙守寻忙回头看去,由远及近,尘土飞扬,一队人马转眼即至。身穿黑色战甲的将军一马当先,凌厉的目光瞬间就锁定了在旁等候着的孙守寻。
“孙参将,这里发生了何事?”
孙守寻一个激灵,忙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恭声道:“启禀将军,下官也是刚到,所以并不清楚。待下官前去询问便知。”
由不得孙守寻不尊敬,眼前这位可是这晋州城的副城主,从二品的镇西将军王慢。当然,在这样的地方军衔其实说明不了什么,让孙守寻发自内心尊敬的,是王老将军的威望与战绩。
王慢的脸上已经满是皱纹,如沟壑一般密布在腐朽的脸颊上,混浊的双眼时不时地射出精光,花白的头发随风乱舞,却自有一番威势。
他出身平民,是盛唐军队集团中唯一的一个无背景无捷径的将军,一路走来,可谓是战功显赫,手下砍下的敌人何止是千千万万,攻城掠地,即便是在对其恨之入骨的西川帝国中也是坦言这是一个不世出的大将之才,若是以他为将领,
他们攻打盛唐的难度将要翻上几番。
这是对于一个将军最高的评价,同时也是捧杀。自从十年前晋升从二品军衔之后便再也前进不得,无论是怎样显赫的功绩到了朝堂上那羣文人手里,最后也只变成了“不错,赏赐黄金万两!”他们不吝惜钱财,只要不是权力,他们担心的是一个军神的诞生会影响他们的地位威望,为此他们不惜伤害一个老将的赤胆忠心!
更是在三年前,一道圣旨万里奔赴,王慢直接被派来了这晋州城,让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驻守在了这帝国的最前线。
对于这样的结果,王慢沉默不语,没有丝毫怨言地来到了此处,而晋州城里的士兵们也发自内心地尊敬着这位战功赫赫的老人,也正是因为他的存在,三年来无数次的战斗,盛唐从未退后过,而西川更是派出了数不清的刺客企图刺杀王慢,但在一个个视死如归的侍卫保护下全部宣告失败。
这是一段用血与泪谱写出来的辉煌,而这也就是战争,生与死交织着的战争!是那些远在朝堂风花雪月的文人们永远体会不到的。
孙守寻回想着这一切,不知不觉中已经走了过去。那名少女似乎察觉到有人接近,眼神淡淡地瞥过,孙守寻顿时感觉到有寒意从头到脚袭来,狠狠地打了一个寒颤,彷佛是被一只巨兽盯上了,稍有轻举妄动便会丧命。
他哆嗦着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然后狠狠地对着士兵们说道:“喂,你们这羣小兔崽子,都在干些什么?把王老将军都惊动了!”
身为一个经验老道,战功卓越的七品参将,士兵们自然认识他,并且有着某种程度的尊敬,但是很快地,这种尊敬马上就被孙守寻的最后一句话吓了回去,王慢王老将军,这种城里的大人物都被惊动了?
士兵们一下子停止了**,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士兵哭丧着脸走了出来:“大人,启禀孙将军,这事是小人的错!”
“你做了了何事?”
“俺……俺见这位姑娘漂亮,所所以……”
孙守寻顿时暗叹,听着哆嗦的语气,后面的事不用听也知道了,无非是管不住嘴与手惹下的事,见人家姑娘漂亮,所以想占点便宜,结果,遇上麻烦了。
看了看不远处挺拔端坐在马上的王慢,他知道,这士兵怕是不死也得在牀上躺上几个月,王老将军的治军之严是举国有名的,一旦有人违反了军纪,任何人求情都没有用。
但,好歹是自己调教出来的兵啊,何况他也没做什么,自己与那姑娘家说说,让那小兔崽子道个歉,也许就能瞒过去了。
孙守寻这般想着,又无意瞥到了那倒在地上的城门,随意问道:“那个,你们谁见到了,这城门是怎么倒的?”
还是那个士兵,他哭丧着脸,还带着一丝惊惧说道:“我……我……这位姑娘,结果,她一个生气就把城门给推倒了!”
孙守寻愣了愣,第一感觉自然不信,以为是这小兔崽子在说笑话,但很快他就记起了之前那种胆战心惊的感觉,冷汗涔涔地流了下来。他忽然明白过来,这件事情,恐怕远远不是一个道歉能解决得了的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