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使没有挣脱她,只是静静得将眼光投向远方,经过片刻思索后,他习惯性得将双手背到身后,开口到:“几千年前,我还彻底是个人,我以为会和平凡人一样经历生老病死,度入轮回。可是后来,我发觉我错了,我爱上了鬼王的女儿,”他顿了顿,补充到:“和你说这个,你会不会不懂?”
“我懂”,珂曼有点不好意思回答,却也是情理之中。鬼使继续说到:“她并不得鬼王宠爱,却也没人去管束她,所以带着任性,她三番四次跑到人间嬉戏。后来我们相遇了,也期待可以永远在一起,但是毕竟我是凡人的肉身,虽然可以历经轮回,但是前一世的记忆是没有办法带到下一世的,如你刚才所见,孟婆给人喝了汤以后,再怎么执拗的人也会忘记曾经的牵挂,她很害怕我会不记得她,于是她偷偷让我喝了黄泉水,并在我脸上刺了永生金纹,期望可以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珂曼有点惊讶了,鬼使在讲述的时候语气十分平淡,唯有脸上的永生纹在时而烁烁,提醒着珂曼原来鬼使也曾经有这么一段过往。突然他的脸变得狰狞起来,那表情如同鬼魅般令人寒栗,彷佛是很久前的痛苦回忆刺伤到了他。片刻后,他幽然到:“可是,我们被鬼王发现了,他雷霆大怒,便将我打入十八层炼狱折磨的非人非鬼,他更是无法容忍自己的女儿背叛他,就将她的魂魄用定魂柱钉住,而肉身则化作了忘川河前的花案。”
珂曼大惊失色道:“是彼岸花吗?”鬼使凄然到:“是,她的名字就叫彼岸。花就是以她的名字命名的,鬼王惩罚她的肉身散落在忘川河前,一来贬低她的身份作为亡灵接引,二来让她肉灵分离万劫不复。而我,为了保护她的魂魄能不在定魂柱下灰飞烟灭,便充当了死亡使者,得到了搜魂瓶,时时刻刻去搜取冤孽魂魄和死亡尸气,只为能柱下她的魂魄进行补给,可是我努力了几千年,定魂柱威力甚大,至今将她的三魂七魄折磨得只剩的一魂一魄。我将会无法再承受,倘若她这最后一魂一魄都将烟消云散,这就是我带你来的原因。”
鬼使说到这里,除了黑色的绣袍摆微微有点颤动,几乎连珂曼都没有办法察觉到他内心究竟是承受了多少痛苦,那几千年的撕心裂肺和无可奈何是一种怎么样的哀伤和不幸,让他宁愿自己非人非鬼穿梭于这人世间,得永生,却得不到永幸。
珂曼觉得,鬼使似乎没有一开始想的那般卑劣和龌龊不堪了,一个成天和死亡打交到的“人”原来在内心依然有着那份执着和坚定,在他那贫瘠如沙漠的内心世界里,却依然盛开着那么一小片的绿洲,成为他所有精神的动力和支柱,却也给了他从来都没放弃的理由和信心。珂曼想起了姑婆,她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体贴,悉心将发力传授,一次有一次的为了救治她透支体力,终至不堪而倒;她想起了单莹,善良贫嘴,大大咧咧,对她细心,爱护,总是为了她被阿庆嫂责怪;她甚至想起了让陈二家舐犊情深的母牛,又或者是陈峰家闹得他妻子身怀怪胎的婴尸、还有那凄惨死不甘心的鬼新娘,世上种种,缘起缘灭,又何尝都不是因为一个“情”字?如果每个人都珍惜身边的那份情,真心待之,不离不弃,懂的尊重、体谅或又为真情不懈的坚守,那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毒辣怨恨和令人扼腕叹息了。
在她看来,鬼使这几千年都活的很无助,很孤单,能一个人背着世人对他的误解,纯粹只为了坚持一份情走到现在,实属不易,自己本就是极阴之躯,或许撒手人寰也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正如当初愿意救姑婆一样,救一个是救,救两个也是救,这又何尝不是自己可以做的有意义的事。她又隐约觉得此事并非简单,或许一定会付出什么代价,但珂曼是善良的,当善良之人被感动之时,她便愿倾力而为了。
“你说,要我怎么帮你?”珂曼抬起明眸,那一泓秋水闪亮,鬼使心里突发一阵歉疚,几千年都没内疚过,自己非人非鬼那么久,频与死亡交道已麻木了心智,却不得不被这小女孩那种坚韧的善良举动而感动,她并没有怪自己以他人性命做要挟而带来阴司,却是非分明得愿意帮助自己,那一瞬间他突然无言以对。
珂曼见鬼使半响没有回应,仰起在忘川河水印的越发惨白的脸,指着自己的额头,对鬼使问到:“鬼瞳是不是已经重新又寄身在我身上?如果要帮你,是不是需要它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