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是出自某些乐器,我反正不怎么熟,只听到有鼓声箫声,其他就辨别不来。而乐器之外,倒是不乏男女的呼喝,就算不甚清晰,也还是听得出其中的韵律节奏感十足。
苗烟烟立时跳起来,冲到了门边上,远远地往着外边看,一面还在叹气说:“唉,这还是头一次遇上,偏偏山会却瞧不了,真是教人伤心。”
她这俯首模样倒不似假装,看来真的对于山会耿耿于怀。不过出现在苗烟烟这人身上,总还是让我感觉到有些奇怪味道。你说她是个丫头吧,我承认,本来就没错,关键她不是普通女孩儿啊,对人下手的时候,可算寡毒,以致我现在都不愿意和她靠近。
而这会儿她表现出小女孩样子,怎么会不让人觉到不伦不类。只是过去的事我不想多挂在嘴边,就只是牵了这么个念头。
外面声音不小,把江苏影也给弄得不能再睡,就起来撑了撑腰,是慵懒姿态。苗清的注意力也转到外边,或是看到了江苏影那散漫的模样,就强自笑着说:“小哥,外面正举行山会呢,往前十几年我小的时候还看过一次,那一年可算是热闹非凡,有好多人,都站满了一座山,这场景你们在外边肯定是见不到的。”
江苏影听到,只是努努嘴,搞不懂有没有把苗清的话听进去。
苗烟烟就已经退了回来,去到苗清边上,稍带喜悦地说:“清儿,你还记得多少?这会儿全告诉我。”斜看了江苏影一眼,继续说,“某些人不愿意听,你费力气也没有用,我可是好奇呢,你总该不会拒绝我吧?”
苗清还是对着苗烟烟笑了笑,比刚才更让人感觉到笑里发苦,继而看了看江苏影,就回答:“怎么会拒绝呢,你想听,我说给你听就是了。本来就想打发一下时间,有你这儿正好呢!”
他娘的,怎么感觉有些不对?这苗清,对江苏影好像有点儿特别的意思啊。我靠,该不会是她看上了江苏影吧!难怪江苏影不再给苗清什么好脸色,肯定也察觉到了,再继续下去,岂不是要成了那个什么?
想法到此,我还是忍不住看了江苏影一眼。见到她冷着一张脸,就强自把这莫名其妙的想法甩开,也不理会苗清对苗烟烟说的什么,尚自安坐。
隔着房屋,可以听到的是那边声音越来越远,远过后,微微听得到有人唱歌的声音,和昨日台下的对唱,也还有几分相似。
现在时间已经差不多,有苗女进到堂里,稍稍站定就说:“大长老已经在圣母祠等几位了,请你们这就过去吧。”
苗清停住话,站起来应了一声。或是话没有说话,如此就令得苗烟烟有些不喜,恨恨盯了那苗女一眼。等了这么久,终于要开始了吗。
江苏影已经先我站了起来,这会儿自顾自走出门,随着苗烟烟与苗清,我当然跟在她们后边。这一行人牵了好长的队伍,就此走在寨子里的石板道路上。
出得那大堂,外边声音更是炸耳,远远就可以看到在左右两边的山头上,密密麻麻人头涌动,简直没有半点空隙。他们来往对歌倒像是盛况,气氛严整又不乏兴高采烈,总是不多见的热闹。
但只行得几分钟,便来到了正中山腰处的那长排栅栏。苗一在某处掰扯了几下,就露出个门来,洞口不大,最多容两人通过。进去里面,就发现这是个侧门,大门尚且牢牢闭着,而孙苗和大长老已经站在大门边上。
这里是个被围拢起来的院子,只在大门正对的方向上有一间小楼。大长老对着我们招呼一声,就领头走到里面。从外看,小楼有两三层高,而进去了才发现,里面只有一层,唯独正中有漆白的一尊五米石像。
这石像刻的是个女人,穿的却不是苗族服饰,而是一身普通白绸。它身材丰腴,又给人纤弱,远看,的确有些栩栩如生之感。最是上身头部,青丝遥遥垂落,竟然和那圣女一样挟着方巾。
前日晚上见过圣女的另一番姿态,和这石像,却有五六分相似。唯独这石像眉宇间透露出了更多的风情,不似圣女那会儿的愁苦。
大长老入到里面,便做出恭敬之态,告诉我说:“这就是圣母的石像,你和这位江小哥不是我们寨里人,倒没那么多讲究,其他人先过来跪拜过吧。”
苗一率先应了一声,就真领着羣人拜了石像几拜。待到仪式完毕,大长老又说:“从这儿离开后,我们就不能再浪费时间,争取天黑之前要到地方,你们中途别闹出什么事来,否则可不好交代!”
说完,她又隔在孙苗和我之间,就往这屋子后边去。缓步跟上,又看了那石像几眼,从一开始进来,我就觉得这石像的某些韵味似乎在哪里见过,可过了这么久,还是没个结果。
随着大长老走了几步,看到这屋子后面还有一扇门。出得外面,便是豁然开朗。圣母祠是联通寨子和后山的最后屏障,祠外,有一片空地直连到通往更高山上的路。
从这里绕过一个山包,路转而崎岖蜿蜒,是绕山而建。旁边的璧上黄泥与石头夹杂,光秃秃看不见什么植物,向下却是一个老大的斜坡,不小心掉下去,肯定非死即伤。
在这儿,寨子前边两方的对歌声就有些低沉了。天上仍旧不是特别明朗,暗沉沉还有这闷热,过了这条路,汗水在脸上流淌,却是到了没有陡坡的平地。
这会儿在小路两旁,除开横生杂草,也有稀稀拉拉的大树伫立着。远远就看到前边五六十米的地方,有一棵树别样出众。那是一棵枯树,见不到半点绿色,却有灰黑的东西挂在其上。
等到渐渐走近,看清楚上面的东西,才教人吓得一跳。他娘的,那棵树上面,竟然有七八具被腐烂的尸体,有大半成了骷髅,只被衣服包裹,才没有散落下来。而稍微新鲜的两具,已经爬满了蛆虫,还看到有阵阵蠕动,甚是恶心。
这就是大长老之前说的让人大惊小怪的东西?这里这么多死人,全部被绑着手脚吊在树上,场面着实很有些瘮人凄凉。他们到底怎么回事儿,竟然死后连个安身之所也没有?
我尽管是被这场面稍稍震惊了一下,还不至于像大长老说的那般大惊小怪。江苏影可就吓人了,像死人没有了感情似的,看着这树上尸体如见无物,面色平平淡淡,半点波动也无。
其他人除了大长老苗烟烟,尽是低下头,露出不忍神色,或有悲痛,但肯定没有疑惑,想来他们都知道些什么。
大长老这会儿回望了我和江苏影一眼,或是见我们没多少动静,还笑了笑,说:“你们胆子倒还不错,没吓得傻在这里。”
我靠,小看人也得先打听清楚,这阵仗是可怖了些,还不至于让我吓成什么样儿!
江苏影盯着那些尸体,这会儿就皱了眉头,似乎有话要问,大长老却先一步看着她说:“你也别瞎想了,这些人都是寨里的居民,不过他们犯了戒,就得在这儿挂十天,如果没有死,一条命自然保得住。这些都是没能捱过的,他们还没有资格下地,挂在这儿,也能给寨里人一个警醒。”
他娘的,原来这些人竟然是被活活儿给饿死的。先前听苗清提起,寨里如果有人想要逃出去,抓住了就会受罚。那会儿只见苗清面目惊悚,对刑法不敢提起半个字,不想竟是如此!
这大长老不可谓不心狠,任是个怎样的活人,在这样的地界挂十天,风吹日晒,鸟啄虫啃,看起来还半滴水都沾不到,不死那基本快成神仙了!就是让我在这挂这么久,只怕活下来也和死没多少距离。
更甚,她还说什么没资格下地,把尸体挂在这儿给人警醒。我靠了,不知道死者为大吗?命都没了,你他娘的还糟蹋人家尸体干嘛?简直可憎!
不过心里气归气,只要还不能和她闹翻,就只得憋着。这些人已经没了命,我是犯不着为了他们出头,反正也没有好处。
这就深吸一口气,把心情平复了过来。大长老又说:“你们也别觉得怎样,寨里的规矩是早定下的,谁也不例外,尤其是那些犯了大戒之人,根本不可饶恕,圣女对寨子多重要你们不是不清楚,那种人是决不能姑息的!”
她这话是说给除我和江苏影以外的人听,所以我这会儿有些云里雾里,不清楚怎样才算犯了大戒以至不可饶恕。
苗烟烟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想法,还解释说:“小哥哥,大长老所说那些人,是觊觎圣女啦。他们敢对圣女存有不洁的心思,肯定是没有好下场的,这一点你可要记住哦!”
他娘的,你想说什么?是提醒我那天晚上我和圣女碰了面?你他娘是在威胁我?这小丫头片子简直叫人气得牙根痒痒,虽然不见她有什么要求,这会儿提出来,总还是教我心里防备。
万一这人突然捅出来,大长老吆喝一声,这十个人冲上来,我怕也有些吃不消。
这会儿大长老就转而盯了苗烟烟一下,喝骂道:“你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