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沂望着她,嘴角动了一动,却没有说出话来。
桑洛儿也在看他,淡淡笑容,欣慰,庆幸,回味,冷漠,全都交织在她那张一直都没有变化的脸上。
从十七岁那年认识她开始,直到现在,十四年过去了,这个美丽得像神话一样的女子陪伴了他这么些年,给他帮助,在成长的路上教会他很多关于自身的认识,有时,他在嘲笑自己时也认为这个女子是上天唯一不多的派来给他助力的开恩。
如今……大雨哗哗啦地拼命往下掉,像是要模糊天地间的一切,让人看不清道不明,直让寒意侵袭人的心底。
想来这十几年,就这么如流水般下完了就直到了现在,上官沂的菸头被伞上悄然掉下的雨滴打湿,他想笑笑,却发现力不从心,只好望着那打着油纸伞少年时候梦中最美的花淡然地道:“十几年过去了,你一直都没有变。”
没有以往响起的那如风铃般轻脆的娇笑声,桑洛儿也在叹息:“可你长大了,真是可惜……”她的双目含烟雾,也让人看不明白。
上官沂垂目,看着地点一汪一汪被溅起的水滩说:“龙,还是那具尸体?”
桑洛儿望着上官沂的身后,那里有龙山的山脉,她悠悠地说:“我不是你,你知道的,有没有想过,我是什么?”
上官沂摇头。
“你不想知道?”
“我问,你会说吗?”上官沂淡淡地说。
桑洛儿笑叹:“我是什么,我也不记得了,我现在只知道,刘小伟不能死。”
“所以,我们这次是对手。”上官沂把烟掉到水里,那根没有吸完的烟在他的眼中用极慢,极慢的速度一下一下往下掉,像掉入无底深渊,曲折又漫长,十几年过去,他以为桑洛儿会是他寻找到父母前的依靠,没想到,如师徒,夥伴,朋友,情人的他们,也会有针缝相对的一天。
十几年人过去了,到今天,好像连唏嘘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的眼角眉梢,那是上官沂从不多见的冷意。
一道冷风吹过,一道细长的水波往桑洛儿袭去,那看似无力却连绵不断的水波用不急不缓的速度钻进了那对面美人的脖子,想给予最后的爱抚般……
又是一道雷声打响,闪电在上官沂头上轰轰作响,他闭上眼睛,站在闪电中,任凭它们在他身边游刃……
桑洛儿面色稍微变了变,在水波向她游过来时……尔后,她面容苍白,像被窒息得不能呼吸,闪电还在为她助威般在上官沂的头上狂舞,她咬牙,勉强地把头偏过,水波蓄势待发的气势在一瞬间爆发,在她的脖子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顿时,狂雨更暴烈了,乌云把天空都布满了,挡住了人间的光明。
细微不可见的血顺着雨水流入地,桑洛儿看着站着不动闭目凝神的上官沂,悠悠地道:“阿沂,我从来不知道,你的功力已经有如此杀伤力的一面。”
她叹然:“我以为已经够了解你的了,可是,还是不知道你的底细啊。”她看着雨水中自己的血丝,纤纤玉手往自己一抹,血痕不见了,像刚才那道伤痕从来没有出现过。
“所以,就这是你觉得能从我这里过去的原因了?”她是笑着的,可是,她的眼底没有笑意,她的语气藏着一丝连自己都不太懂的悲哀。
雷鸣闪电终于在一次悄无声息的博斗中暂时休歇,上官沂睁开眼睛,挺直的鼻,内敛的星目,还有,他的额头中间,有了一只空洞的眼睛……一只多余不应该出现在人身上的眼睛,仿似无穷无尽的黑洞,看进去,像是能溺毙世间的一切。
一霎时,雨点连成了线,“哗”的一声,大雨就像天塌了似的铺天盖地从天空中倾泻下来。
桑洛儿猛地在雨间咳嗽了好几声,越咳越厉害,像是要把心肺都给咳出来似的,咳得狠了她却笑了起来,笑得大笑,刹那超过雨滴的声响,好听却让人觉得恐怖,那笑声里有淡淡悲哀,辛酸,甚至,有无可奈何。
良久,久到雨声都为她的笑声降小了声音,雨滴都不再如豆大般侵袭地上,她的笑声止了,雨往西北方向飘,飘雨打湿了她精致的脸,漂亮的长发,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如墨水画里的人物一样,看不清却又美丽得让人窒息。
看着不为所动的上官沂,桑洛儿叹息:“竟然连天眼都露出来了,阿沂,你这是太看得起我还是对我太无情了?”
天亦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苍桑。
上官沂的脸上没有表情,可是,他的眼里有苍桑,他动了动嘴皮子,话终于从口里说出来:“你知道的,不管披着什么样的皮,上官家都是为了维护这人间的……”他深遂的眼有着悲哀,直凉到人的心底最深处的悲凉:“洛儿,这是我的宿命。”
桑洛儿的眼睛移向了别处,像是不忍看他,她垂首,原本冷酷的眼被笑声赶走,里面只有淡淡悲哀,她喃喃自语般说:“宿命……是啊。”
她闭了闭眼睛,像在积累勇气,而后她直看向上官沂:“来吧。”
上官沂没有动手,只是深沉地看着她。
桑洛儿看着雨帘在他身边形成了一道瀑布,淡淡地说:“你有护卫你同类的权力,我也有。”
上官沂眼睛一沉,一手摆开,慢慢地,火光在手心里冒出,伴随着越来越火亮的红光,他的手中长出了剑,一道三尺却全身的冒着闪烁红的剑……
“降伏剑……”桑洛儿面色越发的沉重,她勉强露齿一笑,看着上官沂的眼睛,想最近确定这个跟她交缠了十几年的男人最后的意愿。
可她的头发越来越长,拖到了水里,慢慢地向上官沂包围,如果没有看着地上,谁也是知那像有生命力的头发以光速向人袭去。
“嗤……”一道刺耳的声音响起,降伏剑在地上游刃,斩断慧丝,桑洛儿脸色一变,随即又笑了起来,摇头:“阿沂,看来,我迷惑不了你。”
她脸色又陡得一变,倾刻,她全身的全部头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上官沂飞去,转瞬就包围住了上官沂的全身。
在同时,上官沂两手向空中一摆,那乌黑的发丝也在他的手臂上缠住。
“嗯……”沉沉的闷声响起,乌黑的发丝中,天眼含怒般瞪着前方,发丝一寸一寸地从上官沂身上掉落了下来,那如蔓藤般缠绕住的发丝顿时失去了生命了,以颓败之姿落下水里。
桑洛儿的身体在上官沂挣脱出发丝时不断的快速往后飞,飞离了好几十米,一道闪电飞过,她飞快地在空在打了个转,站立在了闪电了,才停住愈飞的趋势。
一道闪电再次抨击到了上官沂的天上,暴雨又开始了,越来越烈,雷电也发怒了,它们愤怒地全部侵向上官沂……狂风卷着暴雨像无数条鞭子,狠命地往他身上抽……雷电不甘示弱,一声狠过一声地往他身上劈。
那雨中挺直的男子,一动不动的让它们在头上作乱,天眼不怒而威地直视着天地间的一切,他面无表情,看着阻拦他的一切。
这天地间的雨水像在此刻要全部下完,唤睡那沉睡中的龙王。
降伏剑在空中飞扬,抵去一道胜过一道的凌厉,那嗡嗡作响的雷声一声闷过一声,闪电像阴险的小人从各个角度不停地向上官沂放着暗剑。
天眼睁着,上官沂的双目去闭了上,淡淡的雾气从他身上泛出,凌烈的闪电被降伏剑抵去,捍卫着它的主人的安全。
白色衬衫被雨水染成了透明,那左臂上栩栩如生的蝙蝠像是也在愤怒,绿色的眼睛盯着这诡异的现象,雷电围绕着它的主人,而前面,那个苍白的女子看着受困的他,冷漠又淡然。
雾气慢慢地飘出,形成光圈,雷电似乎侵袭不进去,慢慢地打在了雾层上,再也进不去……桑洛儿这时的脸色彻底变了。
变得很难看,前所未有的难看。
她喃喃自语:“罡气……没想到,没有下部份,你竟然也能练成,太小看你了……”
雾气越来越浓,上官沂慢慢睁开了眼睛,平静如没有波澜的湖面,他看着桑洛儿,慢慢却坚定地说:“让我过去。”
桑洛儿不答反问:“你过去了又如何?捉了那对母子?杀了刘小伟?”
她嘴角嘲笑般扯起:“我没想到你这么厉害了,倒还真小看了你,可是,你改变不了什么,龙王要复活,刘小伟是死不得的。”
“它已经死了,不应该再复活。”上官沂淡淡地说:“我不管你跟那条龙有什么瓜葛,我只知道,不能再有无辜的人命死去了。”
“呵呵呵……”桑洛儿握着嘴笑,可她的眼里没有笑意,是的,雨已经完全把他们的世界隔绝了,谁也看不清谁,她也只好朦胧地说:“阿沂,你挡不了神的路……”
“我不知道神的路是怎样的,”上官沂透过雾气看着熟悉的美颜:“我只知道,神不能连人的路也给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