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阳叹了口气,这大概就是血缘的神奇力量吧,他弯下腰,想把墓碑前的鲜花替换下来,手却触电般缩了回来。
自己上次带来的百合不见了,变成了一束白菊,花瓣有些干瘪,但是没有枯萎变色,看样子,摆在这里绝不超过三天。
骆雪来过这里!
除了她,不会有人来看豆豆,距离周子平的死,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她居然还没走?难道她还留在这座城市里?或许……她就在附近看着自己?
秦阳蓦然回首惊望,却见山海茫茫,长空渺渺,耳畔只有阵阵松涛如泣如诉,偌大的墓园里,似乎只有自己一个人。
矗立良久,他默默地转过身,把带来的百合跟墓碑前的白菊并排摆在一起。
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来看豆豆了,今后不会再来,心中没有哀思,扫墓就变成了形式,是对死者的亵渎。
无论豆豆的父亲是谁,自己总算对他有了交代,对于骆雪,杀死魏广军和潘国庆,是对她的交代,那么,骆雪对自己,是不是也应该有个交代?
秦阳的目光,不由得向一旁的松树看去,那里曾经埋藏着自己送给豆豆的礼物,却被他的母亲拿走了。
忽然间,他意识到了什么,扑到松树底下疯狂地挖起土来。
树下的土壤很松软,用手指就可以挖动,三天时间还不足以把回填的泥土冰冻得坚如铁石。
挖出来了,是一张信笺,卷起来塞在一个玻璃瓶里,看上去像一只漂流瓶。
秦阳并没有急于把信笺取出来,而是小心地把瓶子上的泥土擦干净,摆在墓碑的基座上,然后点上一支菸,静静地端详着它。
阳光照在玻璃瓶上,晶莹剔透,如同水晶,透过纸背,能依稀看到浅浅的、熟悉的娟秀字迹,字迹不多,只有寥寥数行。
这就是她留给自己的交代,会写些什么呢?是嘲笑自己的愚蠢痴情,还是倾诉她的难言苦衷?设下如此庞大的局,杀了这么多人,其中所历艰辛与个中隐情,是短短的几行字就能道尽的么?
一支
烟抽完,秦阳抓起瓶子,狠狠地摔在地上,晶莹的水晶瞬间粉碎,信笺飘了出来,上面只有一首木兰词: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秦阳一下子怔住,这算什么?是决绝?痛楚?怨恨?责备?似乎都有,唯独没有一个明确的解释。除了这些,她真的没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了吗?
捧着这张薄薄的信笺,他忽然感觉,一切就像一场梦,既虚妄又真实,多年的相思和守候,杀人时的热血与激情,设局的诡计与阴谋,心中的彷徨与挣扎,全部在这首木兰词中化成了一声哀婉的叹息。
故人没变,心却变了,可是,这变心的故人,到底是自己,还是她?
秦阳就这样痴痴地坐在墓碑旁,不言不动,满脑子只有一句话:人生如只如初见……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满腹怅然地站起来,慢慢地走下山。
坐进车里,最后看了一眼豆豆墓碑所在的方向,拧动了钥匙——发动机响了两声就熄火了,再拧,还是如此,一连拧了七八下,车子就是无法启动。
怪了,这辆丰田霸道虽然是二手车,却一直很皮实,保养得也不错,从未出现过打不着火的状况,今天怎么了?
心里正在纳闷,手机忽然响起了短信的提示音,是个陌生号码,顺手点开,内容只有五个字:检查排气筒。
秦阳一愣,想了想,跳下车,绕到车尾,蹲下身一看,排气筒里黑乎乎的,似乎塞着什么东西,找到工具箱里的螺丝刀,费了好大劲才抠出来,原来是块抹布。
秦阳立刻生出被人窥视的感觉,站起身向四周望去,空山寂寥,万木萧杀,附近一个人影也没有。
再次回到车上,一下子就打着火了。
正在疑惑,手机又响了一下,还是刚才那个号码发来的信息,内容令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来龙王嘴子,我告诉你,豆豆的父亲是谁。
骆雪,一定是骆雪!原来她真的没有走!
秦阳感到身体似乎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击了一下,竭力控制着微微发抖的手,按下来电号码拨了过去,回答他的,却是冰
冷的女声:“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涌上头的热血逐渐冷却下来,随之泛起的是一种强烈的不安,从收到这两条信息的时间来看,骆雪一定就在附近,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注视之下,否则,时间上不会拿捏得如此准确。
换陌生的电话号码可以理解,是防止别人找到她,但是为什么要给自己发信息而不是直接打电话?
最令他生疑的是,为什么要去龙王嘴子?林小鹏在那里坠崖,周子平在那里被枪杀,难道……下一个轮到了自己?
龙王嘴子,到底是上一个局的结束,还是下一个局的开始?
秦阳狠狠吐了口气,好吧,既然答案在那里,那就去吧。
尽管秦阳在路上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可能的准备,但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等在龙王嘴子的,并不是骆雪,而是他最不想见到的人——冯队。
“这些天,你一直在跟踪我?”
冯队笑笑,没有否认。
秦阳心中越发警惕,充满戒备地望着对方:“案子不是已经结了吗,还跟着我干什么?”
冯队不答,向他招手道:“来看看这里,周子平被杀的时候,凶手留下的。你智商高,帮我分析分析,凶手为什么写这几个字,是写给谁的?”
秦阳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地走到近前,路基上有三个字,大概是用石子划出来的,虽然距周子平的死已过去半个多月,还是可以通过字形模糊地辨认出是“对不起”三个字。
对不起,这是她写给自己的吗?加上那首木兰词,这就是她全部想要对自己说的话?感情受到的伤害,生死边缘的游走,是这么简单的对不起三个字,就能终结的吗?
秦阳感到胸中堵得难受,苦涩地摇了摇头:“你应该去问肖向前。”
冯队看了他一眼,不经意地换了话题:“林小鹏也是在这里摔下去的,你知道吧?”
“你说过,是江涛把他撞下去的。”
“你确定江涛想撞死的人是林小鹏?”
“这话什么意思?”
“别这么紧张,就是随便讨论讨论,林小鹏平时开单位的本田上班,可是他坠崖那天,偏偏开的是骆雪的雪佛兰,你不觉得奇怪?”
秦阳心里一动,没有说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