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消失在海面上,疗养院里的太阳能路灯相继亮起来。
秦阳看了看时间,距发布会结束还有半个小时,他背上挎包,摸出手机,一边走,一边输入骆雪的号码拨了出去。
他要把这个临时变更的计划告诉骆雪,让她做好随时出发的准备,一切顺利的话,最快明天早上,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秦阳看了看屏幕,号码没有拨错,他有点纳闷,这个时候,骆雪怎么会关机?
正打算按下重拨键的时候,秦阳猛然发现,疗养院的大门外,停着一辆麪包车,一个人正靠在车门上抽菸,暗红的光点在夜色中时亮时灭。
秦阳的脚步一下子僵在那里。
就在五分钟之前,他曾经设想过今天晚上即将发生的无数种可能,但是没有一种可能包含了对面这个人,至少,没有想到在行动之前就遇到这个人。
一瞬间,秦阳感到手脚冰冷,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虽然不明白到底在哪个环节上出了问题,但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暴露了!
对方的出现,宣告了今晚行动的失败,不,是彻底终结了自己接下来的所有计划。
出奇的,秦阳并没有感到恐惧,心里涌起的,只是巨大的不甘和遗憾,在过往的生命中,这种挫败无力的感觉,只在七年前出现过一次。
只不过,那次输在了社会地位和世俗的婚姻观念上,这一次,则输在了头脑与智力的比拼上,唯有这一点,令他很不好受。
不过愿赌服输,秦阳不觉得有什么好抱怨的,从决定辞职的那一刻起,他就把未来交给了命运,只是没有想到失败来的这么快。
他并不奇怪对方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从门前出去向西第二个交通岗,就是当初对方肇事的路口,上次自己主动让对方搭车的地方,距这里的直线距离,不超过二百米。
这条马路的尽头,是一个大型的苗圃繁育基地,紧邻着疗养院是一片幽静的小树林,方圆一公里内,连一户住宅都没有,当初刻意选择的僻静环境,如今变成了致命的陷阱。
所以,要怪只能怪自己太大意了,被泛滥的善心冲昏了头脑,把这么明显的线索留给了对方。
风从海上吹来,裹挟着刺
骨的凉意,把屋顶上没有融化的雪沫卷下来,如同掠过一阵寒雾。
秦阳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但是他没有动,静静地望着对方。
隔着一条马路,他仍能感受到对方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四周的夜色中,不知有多少双这样的目光正盯着自己,这也是他没有选择转身逃跑的原因。
“嗨,秦阳!”
暗红的光点在寒风中骤然亮了一下,然后化作一道弧线飞进夜色中,对方扔掉菸头,从黑暗里走出来,像遇到老朋友一样招呼道:“这么巧,在这儿碰到了。”
秦阳深深吸了口气,向对方走去,接近麪包车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引擎刚刚熄火后的余温,显然已经停在这里很长时间了,他不明白对方既然已经找到了这里,为什么不立刻进去抓捕自己,不过这个问题现在用不着考虑了。
他朝对方笑笑:“是啊,真巧,冯队长。”
“走吧,上车,带你去个地方。”冯队热情地揽住他,拉开车门的同时,顺手把他肩上的挎包接了过去。
秦阳没有迟疑,抬脚上了车,却发现车里并没有坐满荷枪实弹的特警,整个车厢空荡荡的,除了自己和冯队,一个人都没有。
这一点与想象中完全不同,他忍不住问道:“去哪儿?”
“去喝酒,我说过,要请你的。”
冯队侧过头看了秦阳一眼,笑容很真诚。
秦阳没有想到,冯队真的请他喝酒,当他跟着冯队走进“东北人家”的包房时,才知道对方没有说假话。
刚刚坐下,一个看上去像饭馆老板的中年男人走进来,满脸堆笑地问冯队:“冯队长,菜已经备完了,是不是客人还没到齐,要不等一会儿再上?”
冯队摆摆手:“上菜吧,就我们俩,没别人。”
老板看了秦阳一眼,脸色有点怪异,也没说什么,点头答应一声出去了。接着,服务员穿梭一般进来,片刻之间,桌上的菜就摆满了。
冯队从包里拿出一瓶酒,打开后给秦阳满满倒了一杯:“一直说请你喝酒,却一直忙得要死,直到今天,才有这个机会。”
“你这个行业特殊嘛,理解,来,我敬你一杯。”
“别,我敬你,上次要不是你,那个三轮司机就死定了,我的麻烦也大了,所以,
这一杯,是我谢你的。”
秦阳笑笑:“搭个车而已,有什么可谢的。”
冯队用力地摇头:“你不知道,在你之前,至少过去了三十辆车。开始我还见一辆拦一辆,可是他们都像见到鬼一样躲着我,后来我就赌气不拦了,心说走到儿算哪儿,大不了累死了赔人家一条命。”
想起那天的愤怒与无奈,冯队至今仍胸臆难平,顿了一会儿,才继续道:“知道那会儿我心里想的最多的是什么吗?”
秦阳摇头。
“我在想,这世上没他妈一个好人,活该那些坏人横行,我这些年的警察做的有点冤枉了,正这么想的时候,好人出现了。”
“你说的好人是我?”
“明知小乞丐是骗子,却依然阻止我把钱要回来,还说善心不是施舍给别人的,而是留给自己的,这样的人,还不算好人?”
“这事你还记得?”
“别人做过的好事,我都会记得。”
秦阳笑了:“那有没有奖励?”
冯队也笑了:“当然有,这个就是。”
他指了指桌上的酒,秦阳这才想起,这酒好像是冯队自己带来的,他看了看杯子,发现里面的酒是淡黄色的,有点黏稠,用筷子能挑出很长的丝来。
酒瓶的包装,却非常简陋,标签就是一张白纸,上面用毛笔写着“道光廿五”四个字,其余的厂名、厂址、生产日期一概没有,甚至连酒精度数都没标。
“这是酒厂搬家时,从地下出土的原浆,当时一共出土了四吨,装了四个酒海,封印日期是清朝道光二十五年,当时是作为贡酒献给皇帝的,从此才有了这个酒的品牌,到今天已经一百七十年了,是世界上窖贮时间最长的穴藏贡酒,被列入了吉尼斯世界纪录。”
“现在市面上看到的这种酒,都是经过极度稀释的,一瓶里能有一两滴原浆就不错了,十年前,它的拍卖价格是250克1.7万元。当时出土的木酒海和10公斤原浆,至今保存在中国历史博物馆里,其余的绝大部分,要么出现在国宴上,要么是作为国礼赠送给外国友人的。所以,你现在喝到的,不应该叫做白酒,应该叫做文物。当然,这也是稀释过的,只不过稀释的比例是二比一,否则,就算你的酒量再好,喝上一口也要醉到明天早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