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桐从袖子中拿出了那半个玉玺,端详了一翻,小巧剔透,因为好奇便拿了来书桌上的印泥,敲了印,惊见字迹只有一半,疏桐猜了猜那字因该为“泽披天下”,可是还有一半在哪里呢?
依人捧着玉露团轻轻推进了门,那玉露团是给新娘吃的,因为仪式很长,等忙完的时候怕是早已饥肠辘辘。见疏桐还未穿上嫁衣,心下惊慌起来。
疏桐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不知怎么突然想起鸣郑重对她说的话:在这个世界上,你能够相信的人只有一个人,那便是静!那句话就像霹雳一般狠很砸在她的头上,将她所有的挂念一并砸了碎,让她听不见依人的催促。
窗外雨狂风大,大殿上简单地张罗着红绸红灯,全府上下济济一堂,都忙呼着,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沉重,但是见到太奶奶装扮地格外考究,坐在大堂上满脸的喜气,倒也高兴,为庄主高兴!庄主也老大不小了,好不容易觅得一个倾心的姑娘!也不容易。
客人们请得也不多,也就西平王三爷独坐一隅,不苟言笑,天生枣红的脸,征战沙场练就的健壮的身材,和那犀利傲慢的眼光让人退避三舍。隔壁一桌坐着是鸣爷,他又银色的面具,身边伺候着小青,他和姬三爷相视了会,便举杯敬了他一杯,三爷回礼,鸣爷先干为尽,干净利落。
对面席位坐得是静水旗下的武林豪杰,约莫十来个左右,每个人都有各自的随从,因此坐着到也不觉得空荡。最后一排十个人尤其令人刮目,浑身肃杀之气腾腾。谁能晓得这便是静水着名的十煞,十煞如一命,死一便死十,可想而知拥有这样誓言的团队是多么让人肃然起敬,他们每个人都肩负着其余几人的生命。静居然调动了这些人,显然是怕婚礼过程中生什么事端。
静除了去换身衣服离开了会,便一直呆在太奶奶身边寸步不离,太奶奶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满意地看着他们张罗着,静的大红喜服格外抢眼,他的微卷的长发也微微打理了一翻,不似以往扑面的江湖味儿,他将一根红绸扎起了一束头发,更显豪放俊逸,他不时地望着门外,期待着他的新娘,不管桐儿是否真心愿意嫁他,但是他情愿将她当成是真的,至少在那一刻她是他的新娘。
“时辰到了!”绿痕提醒道。随着一阵喧闹声,丫头们拥簇着疏桐缓缓而来,顿时鞭炮阵阵,众人欢呼起来,年长的仆人满地散着鲜花。静看着疏桐满身的璀璨的鲜红,金色凤冠珠翠摇曳,纤腰楚楚,如回风舞雪般的轻灵飘逸,不禁热泪盈眶,哦,他的新娘!
他迎了是上去握得她的手,从那薄如蝉翼的红纱中细看了疏疏低头羞涩的容颜,心下怜惜不已,他只得紧握着她的小手,彷佛做梦般有些不知所措了。
在众人的喧哗起哄的喜气中,走向喜堂正中,她见到了顾清,寂四,京华四厨福、禄、寿、喜,也见到了桌上那驰名的京华十八盘,心中有些感动,“娘家”人也请到了,她走过鸣的身边见其悠然喝着酒,连头也没有抬一下,心下气恼,疏桐回握了静的手,她的脚步开始坚定,一扫刚刚的犹豫,她要抓住自己的幸福,任何人都不可以破坏!
疏桐和静在众人的拥簇下,跪在了太奶奶的跟前,太奶奶只是笑,并不发话,气色似乎不错。疏桐按照司仪的指示,在琉璃盏上点燃了火,闭上眼睛接受司仪的祝愿,忽然一阵风将烛火吹了熄,众人大惊,鸦雀无声,按照惯例这是十分不吉利的。静一个手势示意众人不要出声,他一扬手,掌风如刀切了堂上红烛的火焰,悄悄重燃了熄灭的琉璃盏。
司仪白着脸继续主持,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疏桐和静叩拜太奶奶,太奶奶道了句:“好!抬起头来!”
疏桐和静觉得奇怪,抬头做什么?便默然看向太奶奶。
太奶奶的眼光闪过一丝歹毒,她面容狰狞,一掌猛拍在了静的头上,一手抓住了疏桐的脖子飞身掠向大门口,随手飞出细如牛毛的暗器,顷刻间仆人混乱尖叫,乱成一团,短短时间内地上横趟着数十具尸体,那女子尖刻地笑着,就像一个魔鬼,她捏着疏桐的脖子,目空一切地注视着那羣措手不及的人!
十煞拔刀的动作都是一致的,其中一人见静倒地不起,便上去查看了翻,摇了摇头,道:“庄主的头颅中没入了一根针!怕是没救了!”十人便齐齐坐下将这根针用功力给逼出来。
疏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猛得拉下了自己的盖头,自语着:“不……不会的……他不会死的!”疏桐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顿现疯狂,她不顾那个女子还掐着她的脖子,猛得从袖中滑出一把匕首,扎入她的腹中。
那女子吃痛,尽让疏桐挣脱,事情发生如此迅速,那女子怒不可遏,道:“本不想这么早让你死的!”她出针直飞疏桐的脖颈。
鸣爷吐出一句话道:“杀薄情!”
小青美目顿显杀气,铁扇如暴雨的节奏,杂乱,迅捷,让人无从琢磨,那女子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小青出手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在那女子身上雕琢了一翻,顷刻便如同一滩肉泥堆在地上,四周零落着被剔出的白骨,令人毛骨悚然!小青瞥了眼她的脸道:“爷好眼力,连四国杀手薄情都为萧然卖命!死得可惜!”
阿珠见此浑身打了个冷战,不禁想要作呕,小青,为什么要让她见到这样的小青,阿珠无力跌坐在椅子上。
而疏桐的命谁也没有想到是落叶松救下的,他一刀劈开了银针,因此无暇去救薄情,疏桐的命似乎更加重要一些,他的长刀放在疏桐的脖子上,对鸣爷道:“把图纸和玉玺交出来吧!”
东风裂一身锦衣华服讪笑着踱了进来,见姬三爷也在,便上去招呼了声,叫了句:“皇叔!”颇具讽刺意味,三爷只顾吃酒未曾理睬他,东风裂坐了下来,大吃着酒菜,外头兵马大队弓箭手伺候着,他道:“静水山庄已被包围,你们插翅难飞!”
姬三爷嘴角有一丝难得的笑意浮现!东风裂见众人不动声色,便上了去将刀子在疏桐脸上比划着,他对鸣道:“本王知道你替二哥办事!但是实时务者为俊杰!如今我的人马先到,由不得二哥做主了!你还是乖乖地交了罢,免得本王杀了她,还连累了诸人!”
鸣爷道:“我什么人没有杀过?又岂在乎一个女子?”
疏桐看着鸣,看得他的眼睛,她始终还是存在希望的,鸣不是一个无情的人,他的伤一定还没有好,因为绿痕不会医他!他一定没有料到他们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他在等,他在等什么呢?
姬三爷突然拍案而起道:“三殿下,你闹够了没有?二皇子已经派本王对静水山庄做了部署,倘若你不退兵,休怪本王不客气!”声若洪钟,一时间还真是吓住了东风裂,只不过东风裂嬉笑了翻道:“怕怎的,大殿之上,有几人敌得过落叶松,和一心?”东风裂朝殿外一瞥眼,只见一位蓝衣女子依在墙角,彷佛一朵冰冷的花开在那里,她扭头一笑,阴冷的,她盯着鸣爷,是恨!全然不加掩饰,赤裸裸的报复!
眨眼间,她已经来到三爷的身边,身体贴在他身上,三爷心中顿生凉意,好一个杀手!不禁沉默了下来,他连一心都躲不过!怎么出得了静水山庄?
疏桐看到顾清的手中一枚不安分的星星镖在旋转着,顾清可以未经得爷的同意就杀死她,他有这个权利。疏桐看了眼静,默默为他祈祷,也为自己祈祷。
她觉得鸣在看着她,果然他道:“疏桐,今天就要看你自己了!!”他举起桌上的白玉杯子让疏桐瞧了瞧,打了几转,咔嚓一声碎了开来。
疏桐眼中这个画面久久挥之不去,白玉杯子碎了,鸣爷重伤万万敌不过一心,而静还昏迷着,三爷的威胁都没有吓到东风裂,那么爷的意思一定是你可以选择死,也可以用玉玺救自己,可是疏桐才没那么笨,交出来死更非人!所以她决定孤注一掷,虽然这个办法不敢恭维!
疏桐知道落叶松的刀快,她必须先让他的刀离开自己的脖子!见得十煞满头大汗将针给逼了出来,趁机对东风裂道:“玉玺所在除了我没有人知道!”第一步先强调自己是独一无二的知情人,引起他的好奇。
东风裂一听,长脸**了几下,眼珠子狡猾地转着,似乎不相信道:“别人都不知道,怎么就你知道?”
果然东风裂对她的话表示怀疑,疏桐在落叶松的刀下浅笑,鲜红的礼服印得刀光也格外夺目,她道:“难道你忘了,那日从白虎底下敲得印章的只有我!”疏桐紧盯着东风裂的表情,见他眼光一闪恍然的表情,第二步再次确认自己是独一无二的知情人。
东风裂讪笑着道:“那你还不交出来,交出来本王马上放过这里一干人等!”
疏桐道:“地图已经毁掉了,在我脑袋里!玉玺没有拿出来还在坟墓里!要拿玉玺得先拿地图!”第三步说明玉玺不在,今天休想拿到玉玺,增加他的挫败感,同时再次强调你不能杀我!
东风裂怒不可遏,他打了疏桐一巴掌,打得她头晕目眩,眼冒金星,见其如一头困兽,心中觉得痛快,那种想杀杀不得的懊恼!突然东风裂心生一计,抓过在一边的阿珠威胁道:“你把地图画出来!否则我就杀了她!”
小青一个惊心,心道:疏妹妹那个巴掌奴家记下了,你若敢动男人婆,小青一定扒了你的皮,将你做成人干!
疏桐笑了笑,笑得东风裂发毛,现在她占了主动权,她将脖子凑近落叶松的刀,道:“你若敢动她,我便于她同死!你什么也拿不到!白虎玺碎了,普天之下只有我见过那张图!”第四步再次施压!
东风裂惊慌地踢开了落叶松的刀,那个女人他也是见识过的,这事她有可能做得出来,气急败坏地道:“那你想怎样?”
疏桐庆幸萧然没有来,否则难办得多,疏桐道:“你退兵!出静水山庄!”
“那图纸呢?”东风裂关心的是图纸。
“我到时候画给你!”疏桐心中也不无担心,落叶松木讷,但是那个一心可不是笨蛋!
果然一心一剑抵在疏桐的脖子上道:“你可别耍花招!走!”
疏桐和东风裂出了去,静渐渐转醒,头痛欲裂,他眼睁睁地看着桐儿被带走,挣扎地起来追了出去,大厅上顷刻间没了人,
姬三爷趁机调派神箭手防止东风裂出而反而!
一行人出了静水山庄,东风裂便要挟疏桐画图纸,并给她备了笔墨,疏桐知道自己很危险,只要图纸一画出来,以东风裂的为人势必斩杀自己,新仇旧恨一并算到她头上,不过里头的人都安全了就算是死了,也总算是遗憾不大!
疏桐看眼冷静的鸣,看了眼关切的静,看了眼瞪大眼的小青,看了眼眉头紧锁的绿珠,他们似乎都十分紧张,因为一心就在自己身边,一心说过要杀死自己的,疏桐大抵也明白这个一心和自己过不去,全是因为心然,她的脸同心然极为酷似!
疏桐提笔落了下去,每个人的心都很提着,她居然真的画,只要她不画她便不会有危险,就算鸣爷未伤,就算静爷武功再高也不能快过近在咫尺的一心。
疏桐其实哪里记得那么清楚,可是她画得却挺快,胡编乱造再加几处真实的路线,虚虚假假到是很容易瞎编,还画得有模有样。
画毕!东风裂狐疑地接过来细看。
三爷趁这机会布兵,以防东风裂杀回,他们这头人也不少!越是如此,东风裂越是以为那个三爷也想夺那东西,便又信了几分,且机关图很多处标记都十分专业,以她一个女人应该编不出来。
他怪笑了一声,将刀捅向了疏桐的后背。疏桐只轻叹了口气。
那一刹那不知道让多少人为之心碎,每个人都面如土色,没有想到的是一心出手断了东风裂的刀,冷声道了句:“三殿下,你应该遵守你的诺言!”
东风裂不满道:“你凭什么管我?留着她难道让二哥同我抢么?”
一心没有解释,她的眼睛看着东风裂就已是一种威胁,她道:“她不应该在现在死!你无须多问!”
东风裂睚眦必报,但此刻却无可奈何,毕竟要仰仗一心。
即使如此这口恶气总是要出的,他便对着刚刚松口气的众人,对着静,对着鸣,对着三爷所有的将士,对着静水山庄所有的客人,所有的仆人指着疏桐宣布道:“你们静水山庄娶这样的媳妇可谓丢尽了颜面!她是个贱人,人尽可夫的贱人,早就不是处子!真是败坏门风!”
东风裂提起疏桐质问道:“你说,是不是这样?光着身子都被黄天看光了!是不是!”东风裂恶狠狠地说完,看着众人呆若木鸡的神情,似乎很解气,扬长而去。
疏桐低头沉默着,她宁可东风裂杀了她也好过在那么多人面前将这事抖出来!泪水无声地在脸旁狠狠划落,肃清郁结在心底的暗伤。
她不想去看那些人的表情,更不愿意看到静,她的头很沉,她抬不起来,也不愿意抬起来。
她只是拖着一个没有灵魂的尸体慢慢地走,朝远离静水山庄的地方,她的指甲深深陷入了手心,彷佛只有痛才能带给她安慰。
她的身影如同一团将要被熄灭的焰火,寂寞而又绝望,她慢慢走着,已是黄昏,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夕阳红满了半边天空,红状纤裹,也掩不住疏桐那一身夺目的璀璨,她就差一点成为了新娘,如南柯一梦。
即便是静不嫌弃,她也不能再回头。
她分明听到了静在背后声嘶力竭地唤她,分明听到了他追赶的脚步声,分明听到了他重重倒地的声音以及身后杂乱的脚步声,泪奔涌而出,此生唯独亏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