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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鱼,抓紧我。”一架堪比迅猛急速的风隼突然朝我俯冲过来,虽然没看清来人,但我听得那是闵兰的声音,一只沾满血迹素手,不待我反应过来,已经出现在我眼前的三寸之距,我下意识去抓紧她,等到看清闵兰的脸,我却早已身在高空十丈之外了。
从高空之上俯瞰八风八塔,羽民司幽两族的对仗正难分难解如火如荼,我将炎炀玉紧紧攒握在手心里,看见墨漓联手秋罗正往雷纨的方向直掠而去,二人如两道离弦之箭,直捅向那位司幽国的力量心脏。
松音带着大部分羽民军将前去牵制七巫三士,还是颇有些吃力,更别谈要将其成功诱至最靠近那仅剩的三塔之地。
最得力的帮手就在剩余的三座风塔之内,事关羽民一族的生死存亡,我不得含糊,义不容辞。
其实这茫渊妖域由谁来做主,说到底跟我这个异族凡人又能有多大关系呢?当初若非误打误撞解开墨漓的封印,先跟羽民一族相识,后又与其结伴寻找神物种,恐怕今日站在哪一族的对立面、与谁为敌还是难说吧。
但就算司幽与南歌有前缘在先又如何?南歌绝不可能是一个愿与妖族为伍的人——事实上,她不可能跟任何人为伍,而如今我也已经作出了选择。
闵兰带着我径直飞上北风塔顶,渐渐得我也看不清楚地面的战况。
双脚一落塔顶,我揪住闵兰问:“你们殿下把他的炎炀玉丢给我,这是叫我解开你们长老封印的意思?”
闵兰一边寻找风冽的关押所在,一边答道:“八塔之内关押的大多是反抗司幽统治的魔物,而八风长老又是掌管这些妖魔的封印的镇灵者,所以司幽将坐镇八塔的长老封印于塔顶,实际相当于锁住了整座塔,除了可以使用星霜刀以硬碰硬强行将司幽的封印解开,就只剩下墨漓殿下的炎炀玉了,但前者会对八风长老造成极大的伤害,殿下将从不离身的炎炀玉交给你,这也必定是考虑到了如今你是‘心泉’的主人,司幽的封印不好解开,唯有炎炀玉至阳配合心泉至阴,才有破解封印的希望,这是现在比用星霜刀破开封印结界之类最好的办法。”
我若有所思,道:“所以如今八塔只剩三座,是由于前几次羽民未能找到破解八风长老封印的宝贝,而被司幽借力摧毁的缘故?”
二人匆匆转过一道浮梯。
闵兰叹道:“没错,这些年以来,祖父率领族人几番攻打八塔,试图寻找解开八风长老封印的办法,但结果可想而知。”
我道:“我知道虽然也有些早在羽民统治时期就被从十万封山抓来的一些不服管教的妖精,但也是些不大入流的小妖小怪,把它们放出来靠谱吗?”
闵兰道:“能为我们抵挡一阵司幽军,出一份力也算将功折罪。”
我:“……”
北风塔顶,北风烈烈。
塔尖之上,果然有一个白胡子瘦老头,离地百丈之上的高塔,有着终年恶劣的酷暑极寒,但作为八大镇塔长老之一的风冽,又岂是不堪风吹日晒的凡俗?唯一能将其奈何的,不过是那一道道缠得比蜘蛛网还要复杂千百倍的铁锁链封印。
听闻有人前来,那几乎是被包裹在蜘蛛网里面的长老重重吐出一口污浊之气,眼睛看来也没能睁得太开,只是颇有些吃力地喝住:“别过来。”
那老头将悬浮的身体微微一挣扎,蜘蛛网似的铁锁链立即摩擦出骇人的雷电,将他全身上下劈了个遍,老头的筋骨跟脾性也算刚强,忍着剧痛硬是哼也没哼一声,我和闵兰原地顿住,一时都不敢再贸然上前。
闵兰对那裹缠在铁锁链之中的老人喊道:“风冽长老!我是闵兰,今奉大殿下之命,特来营救!”
塔顶上的老人久久才反应过来,听见“大殿下”三字,突如其来的惊喜同精气神将方才的雷鞭之苦驱逐在身后,老人的声音从那缠跟鸟巢差不多的铁锁链缝隙里飘出来:“大殿下回来了吗?好……”
“闵兰,我现在该怎么做?”我将插在发间的‘心泉’拔出,问道。
“先用‘炎炀玉’……”
闵兰话音未落,塔下忽然有人冲飞而上。
塔下大部分的司幽军已被秋罗将军手下的羽民亲兵牵制住,墨漓与秋罗二人联手对付雷纨,可教他暂时难以向庞大的司幽军队下达军令,七巫三士单靠松音一己之力最难应付,我正猜测着来人或许是七巫三士之一,但当那来人乘坐着羽民使奴稳稳落于地面之时,我登时觉得头痛起来。
孤介,差点把这个司幽副将军给忘了。
闵兰全神戒备,双翼大展、微微拱起,大有如临大敌之况。
怎么,这个少年应该用人不可貌相来形容么?
“小心,这个孩子是个缔造结界的高手,难对付的很,一旦陷入他的幻象陷进,就永远都别想出来!”闵兰提醒道。
我道:“这么厉害?”
果然不是个跟雷纨一样专擅于指挥作战的老匹夫,结界幻象?有点意思。
那少将军的脸色是一种近乎病态的苍白,在微弱的阳光之下,显得尤为死气,但他那一双手却是比一般的成年人更为宽阔,甚至修长如玉,毫无瑕疵,双手和脸面相比相较,极不协调。
他睥睨着一对狭长的眸子,挑起墨色长眉,冷眼看着我和闵兰,一句废话也不多说,抄起他那把随身佩戴的薄刀就向我们砍过来,刀锋绝不亚于他那冷酷性情,刀刃的力量在距离我们的三尺之距便迎面袭来,比烈风生生刮在脸上还要暴戾。我暗暗叫苦星霜刀不在身边,先将闵兰一把推开,才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他这一击。
但他这一刀却只是虚晃,眼看着那少年勾起嘴角浅浅一笑,还刀入鞘,摊开双手,就要将自己缔造结界的拿手好戏表演出来,我连忙向那只差一点就要跌到在地上的姑娘谘询道:“闵兰,你说过这‘心泉’可以破开结界的对吧?”
“是。”闵兰抖震双翼,反应灵活地迅速站稳。
我冒着心泉可能一去不复返的风险,将其往那少将军丢了过去,本来盘算着将他那不消片刻功夫就要缔造完成的结界扼杀,致令胎死腹中,就算是装作胸有成竹的模样虚张声势吓唬吓唬他有好,结果没想到那心泉竟然被我一掷就过了头,不但穿破孤介的结界,还径直飞向了风冽!
听故事里说听人夸吹,有灵气的宝贝会选择主人,能感应主人的心思,但我看这心泉似乎是对我这新晋的主人早有不满,才这么一脱手就不大听话了。
见此情况,闵兰突然朝孤介冲过了去,贴身上前就往死里搏击,不知那孤介作何感想,反正我首先是被震住了。
怎么每到关键时刻,闵兰都要使出这种玩命的斗法?这出现三长两短的概率可是比在赌场里来得高得多,不留得命在,日后还如何跟你心爱的墨漓殿下发展下去呢?
但这些个念头只在我脑袋里如星落,一闪即逝。我立刻就明白了闵兰的用意,这是在为我解救风冽争取时机呢!我赶紧拿出炎炀玉。
闵兰喊道:“飞鱼,用炎炀玉扣塔锁!”
塔锁?我转眼四处寻找。
那孤介却没意向当盏省油的灯,哪里会给我们留出一丝抓漏子的机会,凭藉着本就比女子大得多的力气,抬手将他那把薄刀一挑,撞开闵兰,便要试图去打碎那支心泉发簪。
与此同时,我也在把眼睛睁得不比灯笼小多少的情况下,于交织缠绕得细密复杂无比的雷霆锁链发现了塔锁,那塔锁只有半块手掌大小,不惹眼得很。
由于孤介已然挥刀斩向那支可怜的心泉,我本想故技重施,将炎炀玉同那心泉发簪一样一齐抛过去,赌上一赌,好在情急之下闵兰震开双翼朝向孤介一扇,羽风虽不及墨漓秋罗一类,但近距离掀起的朔风也足以将孤介晃得微微一颤,连同那心泉也加速往风冽戳去……
机不可失,我趁着孤介这短短一瞬的顿住,跑向前去,将炎炀玉往那塔锁之中狠狠一扣!
孤介为这一小小的失手颇有些显得恼怒,转身便将他那当成坐骑的羽民使奴传唤过来,一声令下,就使得那使奴同闵兰缠斗起来,腾出空隙来专门找我对付。
但此刻已经来不及,炎炀玉已经扣在了塔锁之中,玉玦与那塔锁相交扣的那一刹那,铁锁链打出雷电,将我、闵兰、孤介,连同那羽民使奴四人一起震荡开去,没有意识的使奴直接被震落下塔,其余三人险险站住,各自抓紧手所能及的地方,拦住了落塔的趋势。
只见那炎炀玉与塔锁相扣之处瞬间燃起火焰,直接蔓延至风冽周身,身受雷霆与火焰双重煎熬的老人发出一声沉沉的低鸣。
“风冽长老,您先忍一时。”自身还不一定保得了的闵兰对那老人喊道。
紧接着,心泉坠入烈焰之中,只见一环如同飞练般的水带将那被火焰几乎吞噬的老人环绕住,直至火焰渐渐熄灭,显露出仍旧无法解脱得出的长老,雷霆消停下来,炎炀玉也还镶嵌在塔锁之中,铁锁链却结起了冰霜,冰霜越结越厚,像平地里四溅开来的水袭遍老人的全身。
在这一冰一火的折磨炼化之下,那老人还是顽强地留着一口气,支撑着不愿马上倒下,反倒是那看似坚不可摧的重重铁锁链经受不起这极寒极烫的摧残,渐渐皲裂直至碎裂断开,终于将锁了好几百年的老人释放开来。
炎炀玉将火焰收回到玦心之处,散落在地上的寒冰也慢慢蒸腾为水,然后重新凝结,固定成形,变成一支普通发簪的模样,浮游到我手里来。
解开封印靠的就是这对宝贝简简单单的冰火炼化?我心中称奇,恐怕我还真达不到这种只是使用冰火就能瞬间破解这种封印的水平吧,宝贝有时候真的比人力强得太多——这短短的过程,在场三人甚至都没办法接近!
伴随着一阵又一阵的妖兽嘶鸣,整座北风塔忽然震动,塔内无数被关押封印已久的魔物变得躁动不安,兴奋异常,下一刻,它们就要破塔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