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利通过剩下的财关和气关的考验, 李寻欢和云天青离开须臾幻境,眨眼之间,已经回到了琼华宫正殿之中。
太清真人看到李寻欢时一愣, 随即正容问道:“足下何人?”
李寻欢苦笑了一声, 道:“此事说来话长, 这位道长……”
太清真人道:“吾乃琼华派掌门, 太清。”
李寻欢拱手道:“见过太清掌门。在下李寻欢, 实乃无意中到此,还望掌门见谅。”
太清真人探究的看了他一眼,似在估量他说的是否实属。过了一会儿, 道:“也罢,你既然能通过须臾幻境的考验, 也非大奸大恶之人, 你的来历, 我也就不追究了。从今日起,你们便是我琼华派的弟子了。”
李寻欢连忙道:“掌门且慢, 在下有一事相询。在下与一位朋友失散,他原是昆仑天墉城弟子,名唤百里屠苏,不知掌门可否帮我查清他的下落?”
太清道:“天墉城?此事并无多大难处,我着人去帮你问一声便是。”
李寻欢笑道:“多谢掌门。”
太清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朝殿外扬声道:“来人——”
不多时, 只见从殿外一先一后, 走进来两个蓝衫白袍的青年。走在前面的那人容貌普通, 嘴角含笑, 看起来稳重可亲。后面那人却是长发垂肩,眉目英挺之中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峻, 一看便是性格严肃之人。
李寻欢最先注意的,却是走在后面的冷麪青年眉间的红色印记,暗暗将他与百里屠苏作对比,心道:严肃冷漠,相较之下屠苏还有些人气,修仙修仙,修到后来莫非都这般不食人间烟火不成?
两名青年目不斜视的走过二人身边,朝太清真人拱手行礼,齐声道:“弟子玄震(玄霄)拜见掌门。”
太清真人道:“免礼。从今日起,此二人便是你们的师弟。玄震你带着李寻欢,玄霄,云天青就交给你指点,他二人若有何疑问,你们当尽心解答,明白了吗?”
玄震和玄霄齐声应道:“是。”
四人离开琼华宫,青阳重光两位长老从偏殿走了出来,重光问道:“那李寻欢来历不明,掌门为何要将此人收入门下?”
太清真人道:“长老过虑了。此人天资非凡,假以时日,定能成为我派对战幻冥界的一大助力。若是他果真包藏祸心,琼华派也断容不得他撒野。”
青阳道:“此人不是提到他有一个朋友在天墉城,若是真有此事,倒是可以弄清楚此人来历。”
太清真人点点头,即刻派人前往天墉城,打听百里屠苏的下落。
半天之后,前往天墉城的弟子回来,禀报道:“回禀掌门,天墉城中,并无名叫百里屠苏的弟子。不过,据另一名弟子所言,十九年前,曾有一名会使用天墉城剑法自称百里屠苏的少年,协同一名白发紫衣的妖女擅闯天墉城,被众弟子击退。”
三人脸色具是一变。
重光正要开口,青阳不着痕迹的将他衣袖一扯,朝他摇了摇头。
太清命那回话弟子退下,目光中闪过一抹深思,沉声道:“白发紫衣……二位长老,可还记得十九年前,丹青师妹离开本门之前,曾形容过的那幻冥妖孽,虽是男身,却也是白发紫袍。”
青阳叹道:“当年丹青师妹身受重伤,为那妖孽所救。她身受幻冥之恩,不愿有朝一日亲眼目睹幻冥界陨落,遂下山求去……转眼竟已是十九年……”
重光道:“若那女妖真是幻冥界的妖孽,那么百里屠苏又与幻冥界有何关系,李寻欢呢?”
太清神情凝重,他沉吟良久,道:“传令下去,暗中密切注意新入门弟子李寻欢的一切行动,若任何不妥,一定要及时来报。”
修仙的日子是规律严谨,并且十分无聊的。尤其是对李寻欢这种习惯了浮萍浪迹,随性散漫的人而言,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他与玄震同宿一屋,对方身为太清座下大弟子,琼华派首徒,自当以身作则,一言一行堪称所有弟子的表率。虽然性格温和,但对于修行和言行举止方面,表现的却是出乎意料的固执。
自从太清真人指派玄震教导他之后,两人几乎寸步不离,早课一起,练剑一起,法术修行也在一起,搞得李寻欢一个头两个大。每次只要他一表示自己一个人没问题,玄震就会扯出一大堆诸如“师兄的责任”“师傅的嘱托”等等等等的理由,将李寻欢所能想到的藉口全部堵死。
如此这般,转眼已是三个月过去。
这一天早起,铺牀叠被洗漱完毕之后,玄震满眼欢喜的看着李寻欢,微笑着点头道:“寻欢师弟如今已可独当一面,吾甚欣慰。”
李寻欢浑身僵硬。被一个比自己小了将近十岁的青年用宛如吾家有儿初长成的语气夸赞,实在不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
玄震可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自顾自接着说道:“三月已过,寻欢师弟便略有小成,果真天分惊人。不过师弟初来时,神情疲惫,朝气全无,宛若迟暮老者,若是吾不加以督促,只怕师弟偷懒懈怠,不求上进。”
李寻欢微笑道:“师兄的苦心,师弟铭记于心。”
玄震点了点头,笑道:“师弟如今虽不至于脱胎换骨,但比之三月之前,却是判若两人。如此,吾也就放心了。想必师弟也被吾缠得烦了,从今日起,你可自行修炼,不可偷懒懈怠。”
李寻欢眼睛一亮,道:“谨记师兄教诲。”
早课结束之后,告别玄震,李寻欢还没走出剑舞坪,忽然眼前人影一闪,被云天青拦住了去路。
云天青坏坏的笑道:“老李,恭喜你啊,终于摆脱大师兄的‘关照’了。要是换成我啊,别说被盯三个月,就是三天,啊不,三个时辰,我都要疯了!”
李寻欢忍不住笑道:“你还是这么个脾气,修仙三个月,也没能让你稳重些。玄霄呢,你跟他相处的怎么样?”
云天青摆摆手,对玄霄嗤之以鼻,道:“别提了,好歹我们都有了三个月同牀共枕之谊,我昨天不就晚归了一小会儿吗,竟然不让我进屋!成天摆着一张又臭又硬的冰块脸,也不知道给谁看!”
李寻欢问道:“晚归?”
云天青伸臂勾住他的肩膀,将脑袋凑过来,压低嗓门,贼贼的笑道:“我发现了一个好地方,今晚有时间不,我带你去见识见识。”
他话音刚落。忽然,二人听见身后一个冰冷声音一字一字的道:“云天青!”
只见玄霄神色不悦的站在二人背后,见他们望过来,皱了皱眉,对云天青道:“不去练剑,在这里偷什么懒!”
然后他的目光转向李寻欢,同言喝斥道:“玄震不在就偷懒,难道非要他寸步不离的守着你不成!”
云天青脸色不变,放开李寻欢,一边走向玄霄,一边满不在乎的笑道:“是~是~练剑~练剑~我说师兄啊,你除了练剑,修习法术,斩妖除魔,人生里还有其他乐趣不?”
玄霄冷然道:“这些本就是我们修仙之人的本分,你……”
李寻欢站在原地,注视着前方并肩前行的二人,一个满脸笑容,言行跳脱,却不惹人讨厌,一个冷若冰霜,满脸不耐,却还是认认真真的听着另一个人的胡言乱语。他微微一笑,扭头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当天下午,太清忽然把几位弟子召集起来,介绍一位容貌秀丽的少女道:“这是你们的小师妹夙玉,从今天起,她将担任望舒剑的宿主,与羲和剑宿主玄霄一同修炼。”
玄震不解的问道:“请恕玄震无礼,敢问掌门,双剑是?”
太清道:“你们不必多问,只要记住,琼华派此举,是为了造福天下苍生……你们日后自会明白。”
众人齐声应道:“是!”
到了晚间,云天青依约前来找李寻欢,带着他趁着夜色,躲过巡夜弟子,偷偷摸摸的往后山溜去。
自从十三岁以后,李寻欢已有将近二十年没有过类似的举动。他不禁觉得好笑,三十多岁的人了,还像个精力充沛的小孩子一样玩这种冒险游戏,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清凉的夜风拂过鬓发,送来阵阵清幽的花香。与他最喜欢的寒梅香气不同,是一种甜甜的味道。
云天青闭上眼睛,夸张的大吸了几口气,对李寻欢道:“你闻见没有,猜得出是什么花香吗?”
李寻欢细细嗅嗅,最后摇了摇头,道:“我猜不出。”
云天青也不揭开谜底,神秘的笑了笑,道:“跟我来。”
说着,一溜烟钻进大路旁边的一条小道里。
李寻欢无奈一笑,忽然心中一动,猛然回过头,只见身后,建筑物的阴影里白色的袍角一闪而过。
李寻欢轻声唤道:“玄霄师兄?”
在弯弯曲曲的狭道里七拐八拐,转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
如水的月色下,开满整个山谷的艳红色的凤凰花,呈现出一种泛着淡淡荧光的蓝白色。晚风吹拂树梢,花影摇动,落英缤纷。
云天青虽不是第一次看到此景,却还是不由自主的愣了好一会儿,喃喃道:“若是真有仙境,大概就是这个摸样……可惜恐有佳景,却无佳人相伴,便是再美丽的景色,也要失色三分……寻欢你说对不对?”
他一边问,一边回过头。
然后,他大惊失色的叫道:“师、师兄?!怎么是你?!”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人,不知从何时,由李寻欢变成了玄霄。
喘了几口大气冷静下来,云天青问道:“师兄你怎么来了?老李呢?”
玄霄冷哼一声,道:“他先回去了。你当谁都和你一样,一而再再而三的违反规矩,却死不悔改。”
云天青不在意的笑道:“规矩不就是用来违反的嘛……不不不,这是最后一次,师兄你大人有大量,看在我们同牀共枕的情分上……”
玄霄的脸色刷的黑了,一甩广袖,怒道:“休要胡言乱语!”
云天青嘿嘿一笑,道:“是是是,不说话,看风景,看风景。”
说完,当真走进凤凰花间,躺在树下,双臂枕在脑后,有模有样的看起风景来。
玄霄顿了顿,迟疑了一会儿,终于慢慢的走过去,停在离云天青不远的地方。
他负手站立,抬起头,隔着满树繁花,仰望今晚的夜空。
一阵安静,天地间,彷佛是剩下风声稀疏,落花轻吟。
玄霄垂眸,看见云天青衔着一瓣落花,正好也朝他看来。
视线相触,二人俱是一愣。
云天青将花瓣咬进嘴里嚼着,笑问道:“师兄在想什么?”
玄霄道:“……我在想,明月虽然夺目,却阴晴圆缺,难得圆满,终有遗憾。不及天悬星河,繁星灿烂,望之令人心胸开阔。”
云天青没想到一向对他不假辞色的玄霄居然真的会回答,有些讪讪的笑了笑,道:“……原来师兄喜欢星星啊……”
玄霄看了他一眼,忽然道:“云天青深夜擅闯醉花阴,于思返谷禁闭一晚……现在就去。”
云天青一张脸顿时皱成苦瓜:“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