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越是想逃避就越避不了,骆齐没有想到会在街上遇到陈然和赵玲。在看到骆齐的同时,陈然将牵着赵玲的手松开了。
骆齐假装轻松地打着招呼:“kevin,小玲,很久不见。”陈然也说:“好久不见。”骆齐笑着说:“这阵子杂志社的事搞得我焦头烂额,都忘了给你们打电话,你们最近怎么样?”陈然说:“很好,谢谢!”明明是很好的朋友,此时说起话来却似乎很陌生,三个人都不大习惯。
赵玲听到他这么说,便问:“杂志社很麻烦吗?是不是因为我上次给你说的那件事?你一定要小心一些。”现在再听到关心的话,骆齐神色有些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但仅是一眼,他便将情绪隐藏得很好:“不是,别担心。只是有些忙而已。”赵玲点点头:“那就好。”
骆齐问:“你们现在是去……”赵玲看了陈然一眼,骆齐分明看得出来,那一眼中有多少甜蜜和满足,是与他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出现过的。赵玲说:“我们去买菜,不如你中午也过来和我们一起吃饭?”骆齐摇头:“不用了,下次吧。”他看了看时间,装出很忙的样子说,“对了,我还有些事要先走了。”
陈然点点头,赵玲说:“好。”三个人就这样擦身而过。
赵玲牵着陈然的手向前走,头靠着他的肩问:“你怎么不问问我上次到底给骆齐说了什么事,你一点都不吃醋?”陈然轻笑:“你们以前本来就在一起,有些什么秘密是很正常的。”有个这么大度的男朋友,赵玲不知道是该好气还是好笑,便故意说道:“哦,那好,那以后我什么事都不告诉你!”陈然淡淡地笑着。
骆齐转过头去,看着两人亲昵的背影和紧紧相扣的手,痛苦地闭了闭眼,安慰自己,一切终会过去。
身后的陈然手中提着菜,赵玲在开门的时候,不由偷偷地笑,真有一种老夫老妻的感觉。打开门,陈然扬了扬手中的菜:“我先将菜拿进厨房了。”赵玲笑:“好啊,放在那里,我一会儿就过来。”她边换鞋边说。
系上围裙,赵玲将长发束了起来,走进厨房。记得骆齐曾经说过,她像个精致的瓷娃娃,是要放在家里细心呵护,厨房不适合她。但是他却从来不知道,自己并不喜欢做个一无是处的瓷娃娃,只想做个为自己喜欢的人做一餐饭的平凡小女人。
赵玲正在切菜,陈然从后面揽住她的腰:“我帮你?”赵玲将切好的菜往他嘴里塞了一块,笑:“你会吗?”陈然说:“你以前也不会,现在都快成大厨了。”赵玲努努嘴,说:“哪,把蕃茄洗了。”陈然俏皮地敬了个礼:“遵命!”
陈然低着头正洗着蕃茄,看了看赵玲,突然童心大起,将水撩了一点到她脸上。赵玲用袖子擦擦脸上的水,笑骂:“讨厌!”也用水泼他。两个人像小孩子一样玩得不亦乐乎,厨房很快就变得一塌糊涂。
看着混乱的厨房,赵玲懊恼地嗔道:“你看你!把厨房弄成这样了,还怎么做饭啊!”说着就去将陈然往厨房外推:“快出去,你是越帮越忙!”陈然不走,贮在门口:“让我帮你吧!”赵玲还是推他:“不行!如果你留在这里我们就别想吃饭了!”
陈然让了步,倒退着出去,却没注意到门边头上开着的厨柜门,“砰”地一下撞了上去。厨柜尖锐的角抵触到他的脑袋上,疼得他的脸立时皱成了一团。
赵玲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抚着他的头紧张地问:“kevin,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陈然揉揉被撞疼的部位,笑笑:“没事。”他想抬起头来安慰赵玲,可是就在抬头的那一瞬间,突然一阵天眩地转,面前的一切都变模糊了,耳边只传来赵玲的惊呼声。
所有的声音突然消失了,陈然像跌入一个迷幻的梦境内,他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模模糊糊认得这是他的家。
陈然看到一个男孩的背影,他走进厨房,从身后抱住一个女孩。那个女孩回过头来对他笑了一下,他能听到那个男孩的声音:“老婆,今天吃什么?我很饿。”他的声音很熟悉,像是在哪里听过。女孩摇摇头,用手指在他的鼻尖摆了摆,又指了指厨房,陈然竟然看懂她的意思,是说:“什么也不给你吃,要吃得自己做。”
陈然终于看清楚了这个女孩的样子,长得很清秀,特别是眼睛,像是有水在里面,晶莹剔透,黑色柔顺的头发披到肩处,好像还能闻到淡淡的清香。
男孩撒娇似的说:“你知道我又不会做饭。”女孩笑了,用手势比着说:“那你就去泡麪吃啊,在我认识你之前,你不是常吃吗?”男孩说:“那是以前,现在有了你就不一样了,反正有你一辈子做饭给我吃。”女孩笑着用手势说:“谁说要跟你一辈子!”男孩笑:“你不想跟也得跟,反正我不会让你跑掉!”女孩笑了,从冰箱里拿出一个苹果来递给他:“先吃着吧。”男孩高兴地亲了女孩一下,拿起苹果就大大地咬了一口。女孩很满足地看着他吃,继续转身做菜……
“kevin!kevin!”赵玲的声音将他从这一场幻影中叫醒,陈然摇摇头,努力使自己清醒一点,才对上了赵玲焦急的眸子。赵玲紧盯着他问:“你刚才怎么了?我看你怪怪的,是不是撞伤头了?”陈然摇摇头:“我没事,还是先出去了。”赵玲说:“好吧,那你先出去坐会儿,一会儿就有得吃了。”
陈然刚要抬脚,却突然转过来问:“对了,有苹果吗?我很饿。”赵玲说:“没有买苹果,冰箱里有一些零食,你先拿出来充充饥吧。”陈然有些失望地说:“那算了吧。”便走了出去。
他将自己重重地甩在沙发上,那个女孩的样子在他眼前挥之不去。“梁卓婷”,他突然想起日记本上的名字。“梁卓婷……梁卓婷……”陈然反覆咀嚼着这个名字,她是不是想告诉他些什么?是不是想让他帮她找到那个男孩?回想起那个男孩,背影、声音都有些熟,只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赵玲将饭菜端出来,看到陈然捧着头坐在沙发上,不由关切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刚才撞伤了?”陈然抬起头来看她,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将自己“看”到的东西告诉她,想了一想,又怕把她吓着,便摇摇头说:“没有,吃饭吧。”
看到面前摆着的一桌丰盛饭菜,骆齐才发现原来自己点的都是赵玲喜欢吃的。想起刚才那一幕,他不禁又有些怅然。一直以来,他都知道赵玲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而赵玲却好像从未真正关心过他喜欢什么,更不用说像她对陈然那样的温柔体贴。
爱情向来都是道不等式,在这道不等式里,爱得越多的那个人就像欠了另一个人,注定会付出得多一些,得到的少一些。就像他对赵玲,但赵玲对陈然会不会也是这样?骆齐无奈地叹了口气。
庞小芬与同事吃完饭,路过这家餐厅时,刚好看到里面对着满桌菜发呆的骆齐。她连忙对同事说:“你先回去吧,我好像把手机落到刚才吃饭那里了。”那个同事信以为真,便说:“那你快回去找找,说不定还在。”庞小芬假装往回走,待她看到那个同事转过弯不见了时,才进入那家餐厅。
庞小芬走到骆齐的面前:“这么巧?”骆齐抬起头来,看到是她:“是啊,你也来吃饭?”庞小芬点点头:“是啊,不过好像没位置了。”她故意向周围望了望。骆齐说:“那就坐下来一起吃吧,反正我点了那么多菜也吃不完。”
庞小芬如愿以偿地坐到了他对面,看着这满桌的菜,不由睁大了眼睛:“你一个人点这么多啊!”骆齐牵动了一下嘴角:“是啊,我很饿。”说着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庞小芬看着他努力地往自己嘴巴里面塞东西,可却难以下咽,便猜到了什么。
虽然接近骆齐带着目的,但这一时刻却让她有些感动了。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一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将自己隐忍成这样,明明心中的伤口还在滴血,每天却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偏偏这倔强的姿势却更令人为他心疼。
庞小芬不由柔声劝道:“何必呢?她都已经离开了,你再怎么折磨自己她也不会回来。”骆齐停止进食:“你说什么?”庞小芬叹气:“像你这样子忍着倒还不如发泄出来舒服一些。”骆齐苦笑:“发泄?我有什么需要发泄的!”庞小芬直直看着他的眼睛:“你骗得了别人,骗得了自己吗?”
骆齐的伪装就这么血淋淋地被撕开,他紧皱着眉头,终于忍不住,一拳砸在了桌子上,发出“咚”地一声,引得整间餐厅的人都回过头来看他。
立即有侍应过来问:“先生,有什么事吗?”庞小芬摇摇头:“没事。这里买单。”骆齐问:“你做什么?”庞小芬神秘地一笑:“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庞小芬将骆齐拉出餐厅,塞上一辆计程车。
下了车,看着面前这幢不高的楼,骆齐问:“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还要上班。”庞小芬说:“那现在我帮骆齐和我自己向你这个总编请假行不行?”骆齐犹豫着问:“你到底要我去做什么?”想起庞小芬是杨志雄的人,他就有些不安。庞小芬将他向楼梯口推了一把:“上去就知道了。”
原来二楼是家拳击馆,里面有三三两两的人正在打沙包练拳,也有几个人坐在一边休息。看到他们,有一个**着上身,露出健硕肌肉的人向他们走来,对庞小芬打招呼说:“你来啦?这位是……”
庞小芬介绍:“这是我上司,叫骆齐。”又向骆齐说:“这是我朋友方威,这家拳击馆就是他开的。”她对方威说:“我要一个单独的练功房,有没有空的?”方威打量了骆齐一下,说:“他这个样子……”
骆齐低下头看自己,一身周正的西服打扮,确实与这里格格不入。庞小芬笑:“没关系。”方威说:“那好吧,跟我来。”
他带着他们进了一间小的练功房,骆齐看到房间四面都是镜子,中间一个擂台,上面挂着一个沙包。方威从门后的储物柜里拿出一副拳击手套扔给骆齐,并叮嘱:“你第一次过来,最好做做准备运动再开始。”说完就出去了。
骆齐拿着手套问庞小芬:“你这是什么意思?”庞小芬笑:“想让你将心里所有的不愉快都发泄出来,不然抱着这样的心情你还怎么工作?”看着他犹豫,又说,“放心吧,这里是隔音的,你在里面想做什么都可以。我先出去了。”她说完也出去,看了骆齐一眼后将门关上。
骆齐有些颓废地坐到擂台边缘,望望四周,这小小的一间屋,的确令他有些手足无措。自己很多年没运动过了,最近的一次就是在学校和陈然他们一起打篮球。想起陈然,刚才那一幕又浮现在他眼前,他想要不计较,想要大方成全,但是心底爱情的私欲又令他解脱不得,那种矛盾的心情令他快要分裂开来。
骆齐甩掉身上的西装,一把扯开将他紧紧束缚住的领带,跃上擂台,狠狠一拳向沙包打去。打到沙包的那种沉重厚实感,刺激着他不断挥拳,像不要命似的,一拳比一拳狠,汗如雨下。
四面的镜中折射出他疯狂的身影,骆齐被自己的影子包围,有些不敢置信地发现,那里面的不像是那个平时总是自信满满的骆齐,更像是一头受伤的野兽,背过所有人终于能独自舔舐身上的伤口。终于用尽所有力气,骆齐抱住沙袋,大吼:“赵玲!你自己选择和kevin在一起,以后你的一切都与我无关!”吼完,仰身躺倒在擂台之上,感到无比畅快,竟然发出笑声了。
“今天他陪我回了一次孤儿院,给孤儿院的小朋友带了很多礼物,他还帮那些小朋友们拍了很多漂亮的照片,小朋友都很喜欢他。看到他像个大孩子似的与小朋友们玩在一起,我真的很感动。我知道孤儿院里的小孩不喜欢看到别人同情怜悯的目光,只希望有人能真正没有任何芥蒂地将他们当成朋友。他真的很好,能接受我的一切,也能真心喜欢我长大的地方。可惜我不能自私地将他据为己有,那么善良的他,一定不希望让自己的父母失望难过。即使有一天,我们还是要分开,也希望他会知道,有一个人会永远祈祷他会幸福。”
陈然接到一个广告公司的邀请,请他帮助拍摄一组公益广告。他与广告公司的人一起选景,其中就有一个孤儿院。陈然不知道这个孤儿院是不是就是日记里提到的那个,抱着试一试的心理,他去找了院长。
院长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戴着老花眼镜,听到陈然的来意,很热情地帮他查找名册。果然,在一张集体照背面,找到了相同的名字“梁卓婷”。院长指着那张照片上的人问:“是她吗?”
陈然接过照片,一眼就在众人中找到了那张出现过无数次的脸。柔顺的披肩发,清秀的脸庞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在人羣中显得恬然静雅。陈然摩挲着照片上的人,点头:“是她!”
院长叹了口气:“原来是她啊!这个女孩子我记得,一年多以前,出车祸去世了。可惜好好的一个人,才二十三岁,又文静又漂亮,出去后也还常回孤儿院看孩子。最可恶的是那个肇事的司机,一直到现在都没找到人!”
陈然的手一抖,又是车祸!想起自己所经历的尚且带来那么大的阴影,何况是一个女孩,难以想象当那辆车撞上她的那一刹那,是怎样的一种伤痛。
院长问:“你找她做什么?”陈然回过神来,说:“我是她一个很久没有联系的朋友,她有一样东西托我转交给她的男朋友,你知道他男朋友是谁吗?”院长有些遗憾地摇头说:“我不知道,没见过。”陈然有些失望,但仍是锲而不舍地问:“那你知道有谁见过的吗?”院长想了想说:“嗯,我记得这个女孩子好像有个好朋友,以前还回来过孤儿院,问她肯定知道。不过我想不起来那个女孩叫什么了。”陈然殷切地拜托:“院长,请你好好想想,想到了打这个电话给我。麻烦你了!这对我来说很重要的。”院长接过他的名片,说:“好的,你放心吧,我一想起来了立即联系你。”
陈然从院长室出来,沿着前面的小路一直走。突然那个女孩的身影又出现了,这次不是他“看”到,而是感受到,那个女孩就在他身边。
陈然不敢转过头去看她,怕看清楚了她也就不见了。女孩就这样静静地陪在他身边,追寻着以前生活过的足迹,将孤儿院的所有曾经到过的地方都走了一遍。直到广告公司的严经理找到他:“kevin,原来你在这里。怎么样,选好景没有?”
陈然知道他应该和女孩告别了,便轻轻地说:“相信我,我一定会帮你找到他。”他彷佛看到远处,女孩在向他挥手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