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骆齐拿了瓶红酒到陈然家来,赵玲没来。陈然装作不经意地问:“赵玲呢,她怎么没来,我还要多谢她将房子卖给我,还帮我买家俱。”骆齐全然不知情地说:“她接了新的工作,今天很晚才会收工,看来你要谢她得等下一次了。”
陈然不知道赵玲这样做是不是有心避开他,但是这样也好,少见面,对骆齐也公平些。
骆齐拿了杯子,帮陈然倒好了酒,两人走到院子里。两个大男人就这般随意地坐在地上,吹着夏日夜晚有些微醺的暖风,聊着天,喝着红酒,很是惬意。
骆齐说:“kevin,你知不知道,我已经买好了戒指,想找一天向小玲求婚。结婚那天,你来当我们的摄影师好不好?”陈然转头看了他一眼,那完全是个沉浸在爱海里的男人幸福的神色,他心中一凛说:“是吗?恭喜!”
骆齐笑着躺在地上,双手枕着头,脸向无尽星空,畅想着:“结了婚之后,我也升了总编,便要小玲不再出去工作,由我来养她。这样她就可以过她想要的生活,穿最好看的衣服,背最名贵的包,闲来无事还可以弹弹钢琴,等我有空就陪她四处去旅游。”他越说越兴奋,完全没注意到陈然沉思的样子,“还有,我们要生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儿子就叫‘骆意’,女儿叫‘骆霞’……”
陈然打断他的滔滔不绝,很认真地说:“你放心吧,你一定会得到你梦想的生活。”我保证!最后一句在陈然的心里打转,他不会做对不起朋友的事。骆齐很有自信地笑了。
陈然一声不响地去了法国,听说了接受了一个服装品牌的邀请,去参加他们的新装发布秀。赵玲是在与骆齐一起吃早餐时得知这个消息的。
骆齐帮赵玲的麪包上涂好了果酱,赵玲说:“我已经委托律师将房子的契约拟好了,什么时候你叫kevin签一下字?”骆齐将麪包片递给赵玲,并送上一杯果汁:“过几天吧,kevin去法国参加时装发布会了。”赵玲抬起头:“什么时候的事?”“前天。等他回来了我会告诉他的。”赵玲低下头,继续吃早餐。
但是陈然十几天了也没回来,听说他去完法国又去非洲。赵玲不知道他是在刻意逃避还是什么,只是自己又开始在这座房子前徘徊。越过低矮的围墙看过去,里面安安静静的,在赵玲的心里撞激出空荡的回声。
在一年多两年前,她的工作遇到了问题,无意中想起这个小时候的“避风港”,便到这里来看看。当时这里住着的是个女孩子,长得很文静,时常看到她在树下看书。女孩偶尔也会留意到赵玲,每当四目相对,她总会抱以礼貌的微笑,那种安静恬然的感觉令赵玲觉得一切烦恼都已变得云淡风轻。于是,以后每当遇到了不如意的事,她都会到老房子这里来走走,静静地站在墙外,感受这个女孩的生活,而不愿去打扰她。但那个女孩子像善解人意般,能看穿赵玲的不如意,并投来鼓励的微笑。久而久之,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默契,这种默契或许连朋友都算不上,是一种很微妙的,来自于陌生人的关心。
也就是在这里,赵玲见到过女孩的男朋友,确切的说,是那个男孩的背影。
那时男孩调皮地将手中的东西高高举起,女孩跳起来都够不着,于是便假装生气地背过身去。男孩向前走了几步,将她宠溺地拥入怀中。
赵玲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给人的感觉太独立了,她的每一任男友就算说再爱,也从来没有像这样将她当成小孩子般宠溺过。但是在她的内心里,也希望被人呵护。于是,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动作,深深地印入她的心中,久久不忘。
后来她的工作越来越多,她也成为有名的模特,一切都变得好起来,很久都没来过这个老房子。直到与男友分手后再来,才知道那个女孩原来出了意外,原来溢满这里的温馨再也不见,变得空荡荡的,赵玲的心里从此像失去了一块。
那种感觉和现在不见陈然一样。赵玲终于明白自己的选择,不管陈然会不会回来,她也要走出那一步。她拨通骆齐的电话:“你今天晚上有没有空,我有话要对你说。”
骆齐高兴地回答:“好,我订位子。”他的眼光放到桌上的小盒子上,他已经将它摆在身边几天了,但心中还是有些惴惴,或许今晚就是个好机会。赵玲说:“不用了,我去你家。”
骆齐放下电话,刚刚坐下不久,又实在兴奋得坐不住,起身就往办公室外走去。设计部的庞小芬拿了刚出的稿样来给他看,却与他撞了个满怀。庞小芬吓了一跳,抚着胸口叫道:“哎哟,你做什么忙忙慌慌的?”
骆齐却一点也不介意,高兴地在她的面颊上亲了一下:“小芬,你今天太漂亮了!”庞小芬红着脸打了他一下:“喂,你干什么一点也不正经!”骆齐笑着往门口走,顺手又摸了摸另一位女编辑小月的脸。
办公室里的人看他这样,纷纷笑着议论道:“今天骆齐怎么这么风骚啊?”“是啊,是遇到什么高兴事了吧?”小月向坐在前面的高翔使使眼色:“你看会不会是升职通知下来了?”
她故意压低了声音,但还是吸引了一羣八卦的人围了过来问:“是不是真的?你收到什么风了?”小月故作神秘地说:“我听人说了,有意要升骆齐为总编。”小芬问:“那杨志雄怎么办?”高翔翻翻白眼:“那个杨志雄,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每次都作威作福,去年将我们的奖金都被他扣了那么多,撤了他最好!”其他人也都纷纷点头。
骆齐快速地去超市买菜,经过花店的时候,又买了一束赵玲最喜欢的白色郁金香。
骆齐的家真是个单身男人的家,不算太脏,但有些乱。平时忙了回来,累得他只会将领带往沙发上一扔,便倒在沙发上。但现在他却挽起了衣袖,卖力地收拾起房间,并进厨房亲自下厨做赵玲最喜欢吃的菜。待做好一切,已经是晚上八点了。骆齐将菜端上摆着烛台的桌子,满心期待赵玲的到来。
赵玲犹豫了半天,还是伸出手指按响门铃。
门一开,在她面前出现的,不是骆齐的脸,而是一大束郁金香。自从她和骆齐谈恋爱,骆齐便会每天送她一束郁金香。其实他不知道,同一种花收得多了也会腻,自己早就不喜欢郁金香了。但她还是接了过来,说:“谢谢。”
赵玲进了门,一眼就看到摆在桌上的烛光晚餐。骆齐牵起她的手:“怎么样?浪漫吧?特地为你准备的。”赵玲有点感动,骆齐本来是不会做饭的,但因为自己也不会做饭,他便开始学,学的都是她喜欢吃的东西,现在已经能够做出这么精致的菜来。
骆齐为赵玲拉开椅子,赵玲坐下来,看着他那么用心,而自己却是来与他谈分手,不由有些内疚。这个男人真的很好,但是自己偏偏不爱。就是因为他太好了,所以很怕自己接下来的话说不出口,赵玲没有给自己心软的机会,骆齐刚一坐下,她便抢先说:“骆齐,对不起!”
骆齐愣了一愣:“什么事?”赵玲垂下眼,不敢看他:“我们分手吧。”骆齐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嘴角微微一牵动:“小玲,你开什么玩笑?”赵玲鼓起勇气,微微提高了声音:“我们分手吧。”
骆齐这次听得真切了,他惊讶地抓过赵玲的手:“小玲,你胡说什么。我们好好的,为什么要分手?”赵玲缩回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难道告诉他自己爱上了他的朋友,爱上了陈然?她只是说:“我们根本不合适。”骆齐激动地站起来:“不会的,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怎么会不合适呢?小玲,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我有什么惹你生气的,只要你告诉我,我一定改!”
赵玲猛地摇头:“不是,不是你的错。只是……只是……”她咬了咬牙还是说:“难道你不觉得,我们在一起一年,感情根本没有越来越好,反而是越来越淡?”骆齐听到这句话,知道自己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他苦笑着说:“不是我们的感情,而是你对我的感情。”赵玲听得出他声音里的痛苦,深吸了一口气:“对不起。”
骆齐坐回椅子上,深深地看着她:“真的不能回头?”赵玲还是摇了摇头。骆齐拼命地捏紧自己的拳头,那里面紧紧地攥着那玫准备向她求婚的戒指。骆齐咬紧了牙关,努力控制住自己,说:“那你能不能陪我吃完这顿饭?”
房间里灯光昏暗得有些压抑,只剩下几簇微弱的烛光在无力地跳动。
陈然拍了几天的野生动物,好不容易回到市区,已经是很疲惫了。连衣服也没换,他就直接躺到了旅馆的牀上,恨不得好生睡他个两、三天。就在他迷迷糊糊时,电话铃响了。陈然实在懒得动,电话在不休不止地响了一阵之后,自动转到留言信箱。“kevin,speaking。”
“我是赵玲。”电话那头传来赵玲略带沙哑的声音,“我想跟你说,我和骆齐分手了。还有,房子的手续都办好了,等你回来签字。”陈然的睡意顿时全消。
除了加拿大的家,陈然很少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到同一个城市,这次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破例,还莫名其妙地买了一所投资价值并不怎么高的房子。下了飞机,再次面对这座城市时,他才发现自己来这里或许是错的?最错的还是出现在赵玲面前,虽然是无心,但也破坏了那一段本来很平静的感情。
这次是骆齐开着车来接他。骆齐的样子没变,不管什么状况,他永远会维持着自己最光鲜的一面,即便是里面已经腐烂溃脓。或许是抱歉的心理压过了心中的恐惧,陈然竟二话不说就上了车。
骆齐看着陈然本来较为白皙的皮肤此时已经变得有些红黑,便取笑说:“小子,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憔悴?”陈然亮亮自己差点晒伤的胳脯:“没办法,辛苦命,哪比得了你坐办公室那么自在。”骆齐摇摇头,苦笑:“你走这几天,我的日子可不好过。小玲和我分手了。”“哦。”陈然应道,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劝他。
骆齐看着他的反应:“你知道?”陈然老实地答:“赵玲过我电话。”说了又怕他多想,便补充道:“是叫我回来在房屋契约上签字。”其实骆齐根本没往心里去,只是叹道:“哎!那天我本来想向她求婚,结果……”
陈然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骆齐将方向盘转了个弯,深吸一口气道:“其实这两天我已经想通了,小玲对我的爱从来都不够深,迟早也会离开。”陈然说:“其实最可靠的爱情并不是一时的迷失,而是像你这种能够给她安定生活的人。放心吧,等她想明白了,会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他的这句话也像是说给自己听,自己只不过是赵玲生命中的过客,而骆齐和她之间的感情虽然看似有些平淡,却往往是最能够细水长流的。
骆齐点点头,看向陈然,“你说得没错,既然爱她我就应该坚持下去,我相信迟早有一天会感动她,让她回到我身边。”陈然看到他的样子,有些释怀:“对了,你要不要去我家,这次我拍了很多非洲的民俗和风景回来,很不错。”骆齐笑:“能看到国际顶尖摄影师的作品,我当然是求之不得了。”车子一路呼啸着往陈然家开去,骆齐已经忘了陈然怕车,说笑间,并没有注意到他一直紧扣着身后椅背的手。
陈然习惯性地将照片全都用夹子夹好,晾起来。夹子不够用了,骆齐便帮着去拿:“你放在哪儿的?”陈然高高地站在桌子上指点:“就在你那边的抽屉里。”骆齐拉开一个抽屉,赵玲的照片顿时出现在他面前。
陈然顿时僵住了。
也许他只是有些“做贼心虚”,骆齐根本一点也不以为意,笑说:“对啦,上次小玲拍的照片我只顾着封面,不记得还有这么多好的没用。幸好你还保存在这里,我就拿走了?”陈然松了口气,说:“好。”
陈然的家里永远有一面照片墙,那里晾晒着他最喜欢的作品。当这面照片墙再次被填满时,骆齐被惊呆了。或是在一片夕阳如血的茫茫草原上,几棵枯树衍伸出的古老神秘;或是白云压苍穹,树下庸懒享受温情的动物;或是在黝黑的皮肤上画上色彩斑斓,笑得灿烂的非洲人,无不在透露着一种讯息:这是一片最原始,最纯净的土地。
骆齐感慨着说:“你的照片让我看到了与我想象中完全不同的非洲,如果有机会我也想去那边看看。”陈然点头:“拍照那几天累是累了些,不过我觉得很值得。”骆齐突然灵光一闪,兴奋地说:“我这两天正在为下期的主题头痛,不如就主打北非风情?”陈然奇怪地问:“你们不是时尚类杂志,怎么将非洲元素融合进去?”骆齐有了灵感,自信地说:“这一点没问题,只要你肯接受我们杂志的聘请。”陈然笑了一下:“我好像从来没有连续为同一本杂志拍过两次照片的。”骆齐恳求道:“kevin,这次这个主题没有你绝对不行!我找不到人可以像你一样,将那种狂野的风情和与世无争的感觉那么好地表现出来。Come on,就当帮帮我!”陈然叹了口气,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好吧。破一次例,就当我欠你的。”骆齐不会明白,他的这句话中还有另一层含意。
一家高级餐厅里,靠窗坐着一对男女。那个男的四十岁左右,微微有些发胖,坐在他对面的是骆齐他们杂志社的庞小芬。酒足饭饱,男人满足地拿起餐巾拭了拭嘴后说:“我已经收到风,上面要我离职的通知就快下来了,你那边可要抓紧着点。”
庞小芬边吃着东西,边说:“只要下一期的杂志出了问题,他就没机会升职。”男人有些不屑地轻哼了一声:“上一次你也这么说,结果呢?”庞小芬有些懊恼:“我怎么知道他会认识kevin,而且我也将照片偷出来给你拿去卖给别的杂志社,本来以为他一定交不出东西,没想到那个kevin真的那么厉害……”
男人挥手打断她的话:“算了,这些都别说了。最重要的是这次,你有把握?”庞小芬说:“放心吧,这次我绝对会令骆齐交不出稿!”男人点点头:“那就好。别忘了,如果我失势了,你的好日子也没了。”庞小芬心里有些恨他这样的说话语气,但表面却丝毫不显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