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 一个女人有多大本事?就算她能不停的生下去,后面的都是女儿怎么办?皇家需要的是开枝散叶,开枝散叶!
所以早朝上, 众臣恭贺皇上喜得公主后便开始发表惋惜, 眼神鬼鬼祟祟, 都想让别人出头表达自己的心声。
朱骁冷眼瞅着他们……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啊!
也不跟他们废话, 直接让洪城宣旨。
“奉天承运, 皇帝诏曰:宣昭六年,朕新得一女。式瞻清懿,柔明毓德, 善言巧工,含章可贞, 知书晓理, 翼翼矜矜, 有徽柔之质,有安正之美, 特赐封号‘天心’,望吾女承上天之运,禀四海之仪,婉嫕淑慎,后缕永福。钦此!”
众臣腹诽, 一个刚出生的小毛孩, 有什么姿有什么仪, 还“善言巧工”……生下来就能说话了?这还是人吗?
却无人敢于置喙, 因为刚刚出生就得了封号, 还特赐“天心”,已经深刻证明这个小毛孩在皇上心中的重要, 也证明皇后地位不可动摇。
于是众臣只得收起心思,一边暗骂传话的人不地道,险些让他们又触了龙鳞,又或者是谁故意藉机给自己挖坑,一边躬身俯首,贺陛下,贺皇后,贺公主千秋。
朱骁冷冷一哼:“昨日皇后生产,危在旦夕,然稳婆中有一人胡言乱语,意图不轨。诸位卿家既是闲来无事,不妨帮朕调查调查,到底是何人所为。诸位卿家既然心心念念的要把爱女送进宫来,可若遭遇这等人的毒手……”
他意味深长:“诸位爱卿想想吧。”
你们不是爱斗吗?朕就给你个诱饵,让你们斗得开心,省得没事总惦记朕的家事。
于是敞袖一挥,不顾众臣的面面相觑,神色淡淡:“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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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寝殿,一眼望到的是阮玉头上勒着紫绣抹额倚在牀边,脸上浮着盈盈笑意,她的身边摆着个大红色丹凤朝阳的襁褓,那热烈的颜色像是火烫的珠子,映得满殿都是红彤彤。
襁褓的旁边,是一个穿水绿色杭绸短褐的小男孩,正伸着指尖,小心翼翼的去碰娃娃的小脸。未等接近,便是一缩,一副生怕把那粉嫩小肉团戳破的模样。
正午的阳光扯开一道道金线,温柔的笼着母子三人,个个眉眼莹润,彷佛是世间最美的一幅画。
朱骁就立在帷幔边看着她们,只觉整个人整颗心都被装得满满,彷佛所有的幸福都比不上这一刻的柔软温馨。
统御九州或许是天下男儿的共同追求,可他只是个普通人,只愿享受属于一个普通人的最琐碎的平淡。
他大步向前,弯腰抱住了带给他最平实幸福的那个女人。
阮玉红了脸,挣了挣,却是无力:“哎呀,快放开,我都臭死了!”
阮玉说的是实话。
临近生产的时候她便总是热,朱骁也不知是听了哪位太医的谬论不允许她多洗澡,只能睡前沐浴一次。昨天生产可是出了一身汗,却只换了衣裳。如今天气越来越热,传统的坐蓐是一个月不允许洗澡的,朱骁已吩咐下来,让宫人一定看好她,否则重罪论处。
阮玉不禁怀念生金子的时候,那时她趁岳嫂子不注意,还是能擦擦身子的,可是现在,她觉得自己都有些馊了。
“臭吗?我闻闻!”朱骁贴在她鬓边、颈旁,又拱进衣领里嗅了嗅:“没有啊,我觉得很好闻!”
阮玉红着脸推了他一把。
朱真金在一边白了眼,心里冒出个不知打哪听来的词儿……老不修!
而朱骁似乎果真要不修到底,抱着阮玉不放,还在她耳边说悄悄话。
在一旁伺候的景月放下手里的托盘走出去,阮玉看着她的背影,目露深思。
“好啦,”阮玉终于推开朱骁:“还不去瞧瞧你闺女,等了你一早上了。”
方才还睡得眉眼沉沉的小东西此刻已经醒了,还被松开了包裹,套着个石榴红的肚兜,快乐的蹬着小腿儿。
皮肤不知是因为太嫩还是映了肚兜的颜色,粉得透明,怪不得连金子都只敢看,不敢摸。
小家伙大概感觉自己受到关注,小胳膊舞得更欢了,一双黑如点漆的眼睛只盯着朱骁,小嘴啊啊的也不知在说着什么,一串透明的口水就从唇角滴下,在素锦的襁褓里子上印了个小圆圈。
“嗳,闺女在看你呢,大概知道爹爹对她最好,所以你瞧,她在冲你笑呢……”阮玉拾了一方素帕,小心擦去女儿的口水。
“哦,是吗?闺女知道爹最疼她?”
朱骁喜不自胜,大手比划来比划去,却是不知如何将这团软绵绵捞起,于是就两手扎着,看起来特别搞笑。
朱真金撇了撇嘴,忽然道:“妹妹长得一点也不像皇上!”
当着朱骁的面,朱真金一直不肯叫爹,只跟他爹一样,维护着自己那点脆弱的尊严。
而这句话,若是落在旁人耳中,若不生疑,便会以为是在挑拨离间,阮玉却知,儿子这是怕妹妹夺了自己的宠爱,尤其是朱骁对自己的宠爱,故意在闹小别扭呢。
瞧那小下巴扬的,因为谁不知,哪个又看不出,他们大钰的太子跟皇上生得是一般模样?
阮玉拿胳膊肘捅了捅朱骁,示意他关注下儿子的小心思,顺便收买人心,可是朱骁只瞅着那条小粉肉乐不可支:“像我做什么?闺女像我就该不好看了。她长得像你娘,瞧这眼睛,这眉毛,还有这小嘴,将来一准是个小美人!”
朱骁如此称赞女儿,把朱真金心里的酸水搅得翻翻乱滚。
他气狠狠的盯了朱骁一眼,却没有跑开,而是低了头,继续看那个手舞足蹈的小粉团。
可恶,自己难道不如那讨厌鬼可爱吗?为什么妹妹只瞧他,不瞅我?我到底是要跟他争夺妹妹的欢心还是跟妹妹争夺他的宠爱,还真是件难办的事呢,唉!
“诶,闺女你盼了这么久,名字想好没有?”阮玉看着朱骁试探着用手戳女儿,忍不住问道。
“乳名好办,这闺女生出来恰好五斤,就叫五斤好了!”
朱骁说到这,别有用心的瞄了瞄阮玉。
阮玉立即回瞪他一眼。
说来也怪,她都胖成这样了,孩子却这么小,营养都哪去了?若说都被她吸收了,可是她根本吃的不多,就是种类多,总调着样吃,难道这也有关系?
“至于大名么……”朱骁眯了眸子,貌似思考:“你说过要生够一组‘金玉满堂’,如今我看有‘金’有‘玉’就可以了。”
他依旧对昨日的惊险耿耿于怀,现在他有儿有女,真的够了,足够了。
朱真金听到这里提到了他,紧绷的小脸不觉一松,终于可以有表情的逗妹妹玩了。
五斤张着小手,不知怎么就抓住了他的手指头,扯着往嘴里送,那种痒痒的感觉惹得朱真金嘻嘻直笑。
妹妹可真好玩啊!
“所以这个‘玉’么……”朱骁斜着眼睛,看一双儿女友好和睦,童趣十足,唇角也不觉荡起笑意:“就叫‘美玉’好了,朱美玉,哈哈……”
母子俩齐齐黑了脸。
朱真金愤愤然。给我起了个破名字也就算了,妹妹这么可爱,怎么还弄了这么俗气的名字?
阮玉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道:“你想了这么久,就弄出这么个烂名字?你也算学富五车,可是怎么就,怎么就……没有一点书香气?”
“这名字怎么烂了?”朱骁不以为意,将五斤脖子上的赤金项圈摆摆正:“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你看‘书’,这不就有‘香’了吗?”
“懒得理你!”阮玉白了他一眼。
“再说,真金美玉,乃世人孜孜以求的东西,咱们的一双儿女,可是所有人的心头之爱呢。”朱骁继续洋洋自得的解释。
这回又把他捎上了,而且还排在美玉之前,朱真金满意的抿了抿小嘴。
而五斤小盆友还在咧着没牙的嘴冲朱骁笑,全然不知自己的美好人生已经被冠以这样一个俗不可耐的美名。
“嗳,”阮玉见他不敢碰女儿,只好手痒的拨弄那坠在项圈上的万事如意金锁,目光一闪,彷佛有些不经意的问道:“你看你闺女这肚兜怎么样?”
那是一条丝质的肚兜,石榴红的底色,以杏黄的线绣出百子百福的花样,工艺之美,绣艺之精,不亚于宫里尚服局,可见是用足了心思。
“不错,你绣的?”
朱骁立即摆出了兴致盎然的模样,又不免疑虑,于是后面这句就自然而然带出了怀疑。
“自不是我绣的。”阮玉不忿,然后淡中又略带些喜悦道:“是景月绣的。”
补充:“手艺不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