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瑄这样突然哭出来, 慕容白也弄了个措手不及,脸还没来得及放缓,手已经接收到脑神经中枢的指挥不迭的帮阿瑄擦起眼泪来。
阿瑄瘪瘪嘴赌气不理会, 偏过头发现战势更加白热化了。
林行云身上鲜血淋淋, 却丝毫没有倒下的趋势。他苍白着一张狰狞的脸, 看起来格外触目惊心。将内力集中于掌心, 团起一团白色的气体, 径直冲击两人的攻势。
辛吉和汉紫这样武功高强的两个人,一时都被制住了。辛吉往后倒退几步,脸上呈现出不可思议的恐慌。顿顿, 便更加剧烈的挥动手使出内力来。汉紫虽隐在暗处,但反应跟辛吉应该并无二样, 也是顿了顿之后, 发起更加凶猛的攻势。
林行云不耐的一声怒吼, 辛吉倒退几步,一口气提不上来, 胸膛剧烈起伏几下,咳嗽出声。
“呵,多年不见,你还是畏畏缩缩躲在暗处,半点男子气概都没有, 怪不得浅裳当年不会选择你。”林行云哂笑声, 却是对着阴暗处说的这话。
阿瑄还在纳闷他这话是冲着谁说呢, 就听到汉紫轻飘飘的笑了两声:“难得, 你竟然记得我。”
“酒剑风前辈怎么来了?”慕容白别不过这个称谓, 条件反射问着阿瑄。
阿瑄想了想,汉紫的回答是检验她的任务完成情况, 她总不能照实说给慕容白听吧?免得又牵扯出一些有的没的来。于是她试探着回答道:“也许……林府主是师父失散多年的兄弟?”
慕容白朝天翻翻白眼,有失散多年的兄弟一见面就开始拿刀子往对方身上捅的么?
“手下败将,我一向不屑于记住。只不过,你不同。”林行云笑容意味深长,“因为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比你输得更惨烈的人,让我想要忘记,都很困难。”
这句话挑衅意味过于强烈,阿瑄心道不好,汉紫这么骄傲的人,怎么可能任由林行云进行这样的语言侮辱!果然,视线扫过去,汉紫的脸色已经惨白,配上一袭黑衣,更加凸显。阿瑄拉拉慕容白,刚准备说注意,汉紫已经发动了攻势。
他常常拿在手上的那柄摺扇成为了最有力的武器,挥动间几枚暗器“嗖嗖”刺向林行云,空气被破开还来不及掀起微浪,暗器就已经刺进了林行云的另外一只胳膊,然后,穿透。
除了洒在地上的几滴血提醒大家这暗器是真正穿过了胳膊,否则谁也不会相信,因为林行云依旧站在原地,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怎怎怎怎怎么会这样……”阿瑄吓得手都不稳,指着林行云,一颤一颤的。
林行云有所感应,眼睛横过来,吓得阿瑄腿也颤起来了。慕容白适时挡住阿瑄,迎着林行云的目光无所畏惧的看过去,林行云嘴角勾动,露出邪魅一笑,转移了目光,继续森冷的盯着汉紫说:“你以为躲起来练个几年,就能够战胜我了?别傻了。”
他说话的语气阴森森的,又带了些阴柔的感觉,众人听得心里一阵一阵发麻。
汉紫默了会儿,忽的一笑,云淡风轻道:“你果然厉害,怕是我在武功方面的造诣,这一生都无法敌过你了。”
这句话一出来,所有人都以为汉紫是要妥协了。阿瑄心里却再明白不过,汉紫这人无论做任何事情,要么选择不做,要么,就一定要完成。能够在紧张关头如此放松的笑出来,只有一个缘由,那就是他掌握了足以击败对方的信心。
果然,汉紫又轻笑了两声,不急不缓道:“我真是糊涂了,哪里是武功方面敌不过你,只怕是方方面面,我都是你的手下败将。江湖上人人都说第一采花大盗汉紫一出现,任是哪样的少女都不会不动芳心。可是我这辈子,最钟情的女子,也只对林府主您动了心思。您的本事,又怎是我可以企及的?”
“更何况,我这辈子无子无女,您有幸生有两女,难道不是又赢过我了?”
“再不济,我汉紫虽然糟蹋妇女无数,可好歹也是温柔待人,不会夺了所爱之人的孩子,霸占了所爱之人全家的财产,又残害自己的亲生骨肉,甚至……连自己的亲生女儿站在眼前,都只想着要杀了她,半点没有认出来!你的所作所为,无人能比,更何况……是我这等区区草民?”
这番话说得荡气回肠,阿瑄忍不住点点头表示赞叹,但是点完头后,又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
林行云心中却是大恸:“你、你说什么?”
“说什么?”汉紫嘲讽笑笑,摊开摺扇,摇晃两下,语气骤然哀婉,“你可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什么?”
“她的……祭日。”汉紫艰难的吐出这几个字,扇子无力地合上,“今儿早上去的,走的时候,还拿着这串手钏,眼睛直勾勾望着外面,说什么,此生最后悔的事情,便是当年好心的救下你,任由你灭了她满门亲人。可是……她此生最幸福的事情,便是遇见你,并且,爱上你。”
说罢,扔过一个小匣子。林行云打开一看,身子一震,咳出一口血来,目光一寸一寸黯然失色。
“她真的……死了?”
汉紫冷冷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林行云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可是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糠筛般抖了良久,大声吼道:“我不信!你想要骗我?再回去修炼几年吧!女人都是麻烦的生物,是她故意让你来试探我的对不对?是她放不下我对不对?你装这么像,以为我果真会上当吗?少开玩笑!告诉你,我现在已经练成了神功,你们谁都伤害不了我,谁都威胁不了,谁都不能!”
他身上鲜血淋漓,在背后一排游龙般的灯火映衬下显得格外惊悚。突地,他停了下来,目光直勾勾的锁着汉紫。
汉紫岿然不动,只是拿着怜悯的眼神与他对视。
林行云身子震了震,凝聚内力于掌,用力打向汉紫:“不可能!”
这一掌功力虽强,但是不够灵活,直扑扑的朝一个方向打过去,汉紫轻而易举的就躲开了,依旧拿着一副嘲讽的面孔对着林行云:“我装?这句话应该是对你说吧。你这幅不可置信的模样是摆给谁看的?既然会这样难过,当初又为何亲手毁了她?那样美好鲜活的女子,被你残害成那番模样!你知道当年她躲在哪里了吗?她在一家尼姑庵,生活了十八年!这十八年里面,几乎没有说过完整的两句话!你能想象一个每天叽叽喳喳从来没有安静过的人,忍受十八年的内心煎熬,一语不发的忏悔的样子吗?你不能!因为你是一个没有良心的人!你只知道练功,只知道你的大业,不惜谋财害命,不惜满嘴谎言欺负人!”
“怎么了?后悔了?伤心了?还是失望了?还是……根本就不在乎!”
汉紫咄咄逼人,每说一句,就往前走一步,直到林行云退无可退。
林行云脸上的色彩变幻再变幻,终于在汉紫将他逼到最后一步的时候,抬起手将汉紫狠狠的推了出去。这一掌起码集中了他五成的功力,汉紫并没有来得及躲开,高高升起,然后重重坠地。
林行云现在已经没有了丝毫的愧疚和伤心,冷酷无情道:“凭你,也配这样跟我说话?再说了,她唐浅裳是什么东西,死就死了,与我何干?我的一切都是我自己争取来的,你们不过就是眼红我!”说到最后,脸上呈现出狰狞的笑容,将一句“你们不过是眼红我”重复了若干遍,眼里连最后一丝犹豫都不复存在了。
阿瑄虽然不瞭解林行云,但是她也看得出来,林行云这一回是真的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不在乎了。
汉紫倒在地上愣神了几秒,苦涩的笑了起来,低低的念了几句“浅裳,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人,你哪里值得做那么些事情……”须臾后,表情坚决,站起来就使全力攻击林行云。
暗器纷飞,一股股阴风袭来,两个人的战斗很快就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周围围观的人从两个人对峙的紧张情节里回过神来,站在各自帮派的立场上面开始绝地反击。也许生死就悬于一线之间,也许反击的机会仅仅只有一次。
慕容白拽回正准备搭把手帮汉紫的阿瑄,唤了几位侍卫将她看牢:“若是唐小姐有何损伤,拿你们是问!”
阿瑄喊住慕容白:“那你要去哪里?”
慕容白定定的看了看正在搏斗中的三个人,沉吟一会道:“我想出了个法子,只是不知道可行不可行。若是可行,你再来帮我也可以,若是不可行,你跟着他们几个人赶紧逃走,只有活下去,才有胜利的机会,明白吗?”
“可是……”
“别担心,我福大命大,你就乖乖待在这里看热闹吧。”
“可是……”
“乖,别闹了。”
“……”可是我只是想问问到底是个什么法子而已嘛。
慕容白带着几名下属迅速撤离,很快就消失不见。阿瑄待在原地看着这场闹剧,因为侍卫们将她团团护住,她受不到半点危险,所以落得清静。视线乱晃中看见手脚都被缚住的林慕年正被人流冲击得摇摆不定,眼见就要被人欺负,她赶紧的叫了两个侍卫过去帮忙,将林慕年带了过来。
阿瑄解开林慕年手脚上面捆绑住的绳子,藉着光看到她脸上苍白一片,不由忧心忡忡道:“慕年,你的身体……”
“不碍事。”林慕年勉强撑起个笑容,“我只是被绑住的时间太久,有些乏了。”
“你爹爹竟然这样对待你,实在是太过分了。”阿瑄攥紧拳头愤愤不平道,“慕年你放心,等到我们抓住了你爹爹,一定会把他带到你面前,你可以好好打他一顿,泄泄气!”
“你还不知道吗……”林慕年诧异的抬眸,望着阿瑄问道,“刚刚他们在谈话中讨论的那些,其实指代的就是……”
阿瑄云里不知雾里:“什么那些?什么指代?”
林慕年垂下眸子,默了一会才缓缓说:“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