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流淙淙而过, 滴滴答答清清泠泠。阿瑄觉得头疼得紧,吃痛的闷哼一声,揉着脑袋缓缓睁开眼睛。肿胀的眼睛里完全看不清楚周遭的事物, 阿瑄闭上眼睛缓冲了一会, 才慢慢睁开, 这下景物看得渐渐清晰了。
这是一个岩洞, 打理得十分整洁干净, 锅碗瓢盆一应具有,一看便是有人家居住。岩洞外面就是一条清澈的溪流,翠竹环绕, 好一个山清水秀之地!
阿瑄怔忪片刻,揉揉眼睛, 眼睛的酸胀感以及小腹的不时抽痛清楚地提醒她这不是梦境。阿瑄翻身下牀, 往外走去。
甫一出岩洞, 刺眼的白光打在她的眼睛上面,阿瑄瞳孔骤然一缩, 难受感遍布周身。这里并不是什么仙境,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秀丽风景,没有瑶池仙境,更没有飘然清逸的仙子。喜悦还来不及涌出心口,阿瑄立马想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这个地方, 她好像从来没有来过, 这是哪里?
“有人吗?”阿瑄张嘴, 声音沙哑粗糙。
话音刚落, 就有人立在了她的面前:“小姐, 有何吩咐?”
“……印兴?”阿瑄认出这个是跟随在辛吉身边的侍卫长。
印兴却没有摆出好脸色来:“若是小姐没有别的吩咐,属下告退。”
“……这是哪里?”阿瑄忙问,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常樱呢?”
印兴顿顿:“这里只是一个休憩场所,唐小姐可以在这里慢慢疗伤,等到你伤势好全,自然会让唐小姐回去。只是唐小姐现在身体过于虚弱,实在不宜四处走动。若是无事,还是早些歇着,好生疗养吧。”
阿瑄不解,她明明已经服用了琉璃珠,怎么还会体虚至此?于是她拦着印兴接着问:“我到底怎么了?”
印兴面无表情:“唐小姐,你中了‘木荷’和‘雪泠’两种剧毒,你没有一点点感受吗?”
“木……木荷?”阿瑄彻底震惊了,原来,她一直以为自己那天是在做戏,没想到……林行云真的在饭菜里面下了‘木荷’!林行云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她怎么会如此大意?甚至为了迷惑林行云,加重了‘雪泠’的剂量,真是愚蠢!
看得出来阿瑄并不知道这些,印兴的面色缓了一缓,眼底浮出一些怜悯:“唐小姐本来身中两种剧毒,原是无解,可是因为唐小姐服用过琉璃珠,所以缓冲了不少毒性。暂时不至于致命。少主和老主人这些日子为了唐小姐身上的毒,费了不少心思,唐小姐还是在这里好好休息调养吧。属下们会在这附近好好保护小姐,不让小姐受外界打扰的。”
“等等,等等……”阿瑄喃喃,“这是哪里?我昏迷多久了?”
印兴沉默了一会方道:“这里是哪里并不重要,唐小姐昏迷了多久也不重要。最重要的就是要早日去毒,恢复健康。属下唯一能告知唐小姐的便是,唐小姐担忧的事情,大可不必担忧。吉人自有天相,他们都不会有事情的。属下告退。”
不顾阿瑄怎么喊留,印兴都没有停下,不一会便隐藏在暗处了。
疲倦和困乏袭上来,阿瑄顾不得想太多,几乎是疲软的回到岩洞里面,头刚挨着枕头,便沉沉坠入梦乡。
如此云里梦里又次昏睡了几天过去,阿瑄再次醒来。
这次她刚刚睁开眼睛,就看见了牀头忙碌着的常樱,不由出声喊道:“常樱!”
常樱略显憔悴,听到声音后回过头灿然一笑:“小姐,你醒了!”
“常樱,这个地方到底是哪里?我怎么了?”阿瑄心里空空,“这个毒是不是解不开了?我快死了对不对?”
此话一出,常樱脸色即刻苍白如纸:“小姐,常樱不准你这样说,你不会有事的!他们答应过常樱,一定能够治好小姐,小姐你就不要太担心了!”
这次头脑要清醒一些,阿瑄喘口气:“你不必乱说了,‘木荷’本来就反噬内力,我定是损伤得差不离了。‘雪泠’更是难解,就算我食用了琉璃珠,不过也就是赚回来一些时日罢了。只是……常樱,你跟随我这么久,我还从来没有要求过你什么,今日我有一事求你,请你务必答应我。”
常樱眼圈已经悄悄红了:“小姐,你有什么事情,奴婢自然应该全力以赴的。”
“常樱……”阿瑄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他现在好吗?”
“他处处都在寻找小姐,可是无论如何都寻找不到,听说……很伤心。”
“不管现在是谁在医治我,告诉我我的病情。”
“小姐……服用琉璃珠的时候,毒素已经侵入了血液,临近骨髓。虽然……琉璃珠去掉了一些脾脏内淤积的毒素,但是,但是……”
“我还有多长时间?”
“若是找到了秘方,小姐完全可以活下来。若是……没有,他们也会帮助小姐活下来的。小姐!你是不会死的!”
“常樱,不要对我有所隐瞒。”阿瑄觉得嗓子干燥无比,疲倦感再次汹涌而上,在意识渐渐朦胧间,她依稀听见自己说,“好好照顾小草……若是没有法子了,别告诉他我的下落,求你了……”
常樱站在一边呜呜咽咽抹着眼泪,直到阿瑄完全陷入再一轮的昏迷后,她终于止住哭泣,强撑了一会,直到确定不会再掉眼泪之后才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她对着一个方向说:“我……愿意,只要能够让小姐好起来……”
悉悉邃邃声响过后,辛吉走出来:“你可想好了?”
常樱诚恳道:“想好了。”
辛吉默了一默:“你可有何心愿未了?”
常樱扯出一个笑容:“没有了。只求小姐以后能够过得开开心心的。”
辛吉点点头:“我会办到的。”顿了顿,语气格外温和道,“常樱,我不会因为是你,就不再尽心尽力。我承诺,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不让你……”
常樱这次真的笑了出来:“印……哦,不对,辛公子,常樱只是一个婢女,这辈子能够遇到小姐这样的主子,已经很幸运了,没有遗憾,你不用顾惜。”
辛吉表情慢慢凝重:“常樱,你对她来说,不仅仅是一个婢女,你要相信你自己。”
有风流动,糅合了阳光的温馨。常樱抬起脸:“嗯。”
——◇——◇——
一行有秩序的下人鱼贯而入,在他们后面跟着的,是一位背着药箱的大夫。不断有人在前方催促:“快些!”
行至一个甚为华贵的房屋门口时,一行人停下脚步对站在门口的人行礼。
慕容白疲倦挥手:“进去吧。”
“是。”下人们应下,分列出队形,其中站在最前面的两个人带着大夫推开门走进去。
慕容白撇了一眼急得几乎跳脚却保持沉默的小森,开口道:“那天,你是故意的吧。”
小森早就料到了这一刻,迅速平静下来,头埋得低低的:“是。”
慕容白颇为无奈道:“你……喜欢慕年?”
小森一震,慌忙回答:“少爷,慕年小姐是千金贵体,怎么是我这等下人可以亵渎的?还请少爷不要,不要……”
如此一反应,慕容白哭笑不得:“喜欢便是喜欢了,并没有将你们牵扯在一起,这么慌里慌张做什么?”
小森舒口气,脊背顺应着挺直了一些。
慕容白声音却急转阴沉:“不管是为了什么,你那日为了慕年,便不顾阿瑄的行为,着实可憎。念在你我主仆一场,有着多年的情分,罚你下去领五十个板子,并在十日内找到阿瑄的线索,你可有不服?”
小森有些动容,慕容府规矩极其严厉,像他前两日所为,已经触犯了“以下犯上”这个禁令,本是应该直接逐出慕容府的。慕容白却将他留了下来,五十个板子不是多么轻松的惩罚,但慕容白已经仁至义尽,他不甚感激,虽然不为自己的行为后悔,但还是恭恭敬敬跪拜下来磕了个头:“多谢少爷。”
“小森。”慕容白声音倦倦,“那日早上,阿瑄刚刚回来的时候,你也是故意带着慕年去见她的吧?”
“……是。”
“……若是你喜欢慕年,那就努力去让慕年得到幸福。而不是做这些事情来撮合我们。你如此做法,一次伤害的不仅仅是阿瑄一个人,还有我,还有你最不愿意伤害的慕年。嫁给一个永远不可能爱上自己的人,应该是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最为悲哀的事情吧。”
小森醍醐灌顶,不由悔恨起来:“少爷,小森知错!小森一定立刻去找到阿瑄小姐,再也不做这些没头没脑的事情了!”
慕容白哼了一声:“知道就好,这个主意也不是你想出来的吧?那个老头子成日里就算计着这些事情,结果还不是把自己给赔进去了?你下去领罚吧,我去见见老爷。”
“是……”小森心里升起对慕容白的敬佩。这些确实都是慕容度天交待给他的任务,慕容度天并不知道他对林慕年的情谊,只是想要林慕年嫁入慕容府,正好成了小森的心思。这样一环扣一环,谁知最后掀起这样的闹剧来!他在其中所起到的推促作用着实不少,理应重罚!
……
慕容白走到慕容度天的门口,挥挥手让门口的下属们安静退散了,站在门口顺着门缝看了进去。只见慕容度天正拿着一支狼毫蘸着墨汁往宣纸上面写写画画,时而抬起头望望四周,佯作不适剧烈咳嗽几声。慕容白有些好笑,弄出些声响来,敲敲门。
慕容度天连忙收起笔,猛烈咳嗽几声,虚弱的声音传出:“何人啊?”
慕容白压着声音:“老爷,三公子有事要商,正侯在门外呢。”
慕容度天闻言,连忙把桌子上面的宣纸收起来,钻进被子里面整理一下仪容,才颇为憔悴说道:“我身体不适,让少爷先离开吧。有什么事情,他做主就可以了,咳咳咳……咳咳咳……”
慕容白忍着笑,挑挑眉:“哦?果真?”伸手一把推开门,“爹爹身体不好,这两日好生休息,府里的事情,儿子会好生处理的。只不过……”看看桌子上湿润的砚台笔墨,“写字就算了吧,爹身体尚且虚弱,笔拿不稳,儿子这两日正好笔墨用完了,不妨借给儿子用几天吧。”
说完,喊来下人:“把老爷书桌上面的笔墨全部送到我书房去。这两日好好看清楚了,千万不要让老爷随便起牀,更不要让老爷写字作画,以免伤害了身体!若是我知道你们谁懈怠了这件事情,莫要怪我狠心!”
“是!”下人们吓得飞快收了笔墨纸砚跑出去,完全不顾及慕容度天不停使眼色的模样。
“爹爹,其实儿子此次来也没有什么事情,就是想要说一声,林伯伯好像最近内力不太正常,我们是否要采取什么措施?”
慕容度天忿忿:“你的眼里还有我这个爹吗?在我病得这么重的情况下,咳咳咳,还来这里为难,咳咳咳,我的下人。看来你已经长大了,咳咳咳,翅膀硬了,要自立家门了,咳咳咳咳咳。”
“爹身体不好,儿子理应效劳。”慕容白淡淡说着,语气是不容置疑。
出门前,慕容白又转过身来:“儿子前些日子学习过一些医术,不妨来给父亲瞧瞧?”
慕容度天还没有反应过来,慕容白已经按住了他的脉门,手指在他胳膊上游移一圈才站起身:“父亲的身体已经大好,只管继续休息休息吧。”说着,笑意满满走出房门。
慕容度天气得肺都要爆炸了,这个臭小子!不孝子!竟敢点了他的穴道!等来日可以动弹了,看怎么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