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知道了关键人物碧月, 当然要去找她问明白。她唐阿瑄不是一个随随便便就原谅谁的人,尤其是一个和自己无甚关系还有着血海深仇的人。下定了决心,阿瑄就开始想方设法躲开众人, 先回山向师傅覆命, 然后再开始前往安城的旅程。
可是一直未能如愿。
酒庄众人对阿瑄形影不离, 酒剑仁经常唤阿瑄过去, 将毕生绝学倾囊相授。阿瑄喜忧半掺学着习, 找不到离开的藉口。
慕容白更是住在了酒庄,同样得到了酒剑仁的指点,武功、内力直线上升。颇得酒剑仁前辈的赏识, 甚至他干脆拿慕容白当未来的侄女婿相待。
日子这样往前划了好长一段时间,转眼就立夏了。
阿瑄赖在牀上, 被常樱捻着一根长毛挠痒痒醒, 连打几个“喷嚏”, 念叨着“长大了翅膀硬了不得了了”朦朦胧胧起牀。
梳妆的时候,常樱颇为神秘的咬耳朵:“庄主, 听说今儿个庄子里面来了客人,来头怪大的。”
“是吗?”阿瑄打个呵欠,泪汪汪问着,“什么客人,找我的?”
“这个奴婢不知道, 不过现在正在和剑仁师父在前厅聊天。”常樱是酒剑仁的小徒弟, 学得一些简易的功夫, 所以素日也唤他“师父”。
“那就收拾一下, 我们也去见见吧。”
“嗯。”常樱加快手中的速度, 高兴应了。这段时间阿瑄一直懒得管理庄子里的大小事务,她磨破了嘴皮子, 都无法劝动她。今儿她终于愿意做点事了,常樱觉得甚是欣慰。
其实,她哪里猜透了阿瑄的心思。阿瑄只是琢磨着这么久了,兴许汉紫会找上门来。她才不相信汉紫对她的行踪一点都不晓得。
匆匆赶到前厅,远远看到酒剑仁和一人聊着什么。阿瑄顿了脚步,开始往回走,来人既然不是汉紫,那就没什么好去的了。
谁知跑得再快也没用,酒剑仁眼尖,立刻喊住了阿瑄:“过来,见见客人。”
阿瑄揪着衣角,慢吞吞往前厅挪。
“这就是现任庄主——唐阿瑄。以后酒庄有什么事情,还望你们能体恤这个孩子,多多扶持。”酒剑仁介绍完阿瑄,转过来对阿瑄说,“阿瑄,这个是岁月山庄的副庄主慕容树,你们认识认识,往后有什么问题,只管向他请教。”
阿瑄心里一沉,莫非这人是来带走慕容白的?等等,如果真是带走慕容白,那我应该高兴才对,失落个毛线啊!
慕容树并不介意阿瑄的不理睬,笑呵呵说道:“这段时间,贤侄麻烦贵庄照拂了。不瞒庄主说,这次树某来是要带这孩子走的,慕容府有点事情,正等着贤侄回安城处置。”
“哦。”阿瑄瞭然,心下却升起了喜悦。这么说慕容白也要回安城?等他走了,她去找师父,定然也能快些赶回安城,这样两个人还是能够经常聚在一起。
“常樱,你去把慕容公子请过来。”酒剑仁吩咐道。
阿瑄忙打断:“不用啦,我们两个交情不错,还是我去吧。”说完也不顾酒剑仁事后会取笑,提着裙摆往慕容白的住处奔去。风从她耳边暖洋洋拂过,一颗芳心几乎膨胀撑满,似乎空气中都带上了甜蜜的气息。
“慕容白,你叔叔来找你了。”拍着门,阿瑄喊道。
慕容白“霍”的一声打开门:“你说什么?”
“你……叔叔来找你了。”
拧眉:“他来找我做什么?”
“他要带你走哦,马上回安城,你家出事了。”
慕容白视线聚焦在阿瑄欣喜若狂的面部表情上面,沉声问道:“你、很、开、心?”
“呃……”
“很期盼我走?”咬牙切齿。
“不……不是。你误会了……”阿瑄冷汗涔涔,撒开脚丫子就跑起来,“我没有期盼你走,你想在这里留多久都行,我……我包吃包住,行不。”
慕容白脸绷不住,“扑哧”笑出来,施展轻功落在阿瑄面前:“包吃包住,一直在这里,是你说的?”
“是是是。”阿瑄畏缩着应着,一面心里哀嚎,为毛我忘记了我是会武功的!!!
“好。我同意了。”慕容白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转身往前厅飞去。
阿瑄呆若木鸡站在原地。
刚刚……他说他答应了?那岂不是、岂不是……走!不!成!了!
答应你娘个头啊!!!
阿瑄怨念注视着慕容白悦动的背影,冷不防肩上遭到一袭,“嗷”的一声惨叫起来。偷袭者没有用武器,但是劲道极大,一记手刀下去,阿瑄只觉得眼前飘满了星星。
偷袭者脚中生风,一下勾到了阿瑄的脚踝。不知他穿的是甚鞋子,鞋尖出高高翘起,结结实实让阿瑄摔了个大马趴。
阿瑄头晕目眩,被勾的那脚感觉废了似的,疼痛钻进骨子里,让她莫名升起一丝绝望与恐惧。师父曾经教导过她——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在酒庄待了这么长时间,被好吃好喝招待着,即使练功酒剑仁也没舍得让她吃太大的苦头。故而疏于防备,被他人轻易摆弄,甚至毫无还手余地。阿瑄额前渗出薄薄冷汗,心中警铃大作。来者极不简单,也许很危险。
弯弯绕绕思绪万千,不过也是一瞬的事情,阿瑄稳定情绪后沉着问道:“你是什么人?”
空气停滞半刻,偷袭者并未答话,反剪阿瑄的手后,也不问些什么。阿瑄只好再次发话:“你到底是谁?既然找上门了,直接说了目的便是,藏藏掖掖笑话人!”
那人的反应便如同一块石头投进了空气,掀不起一丝涟漪。
无论阿瑄说什么,或婉转或激将,那个人都没有丝毫反应。阿瑄一颗心沉沉坠下,终于闭上了嘴巴。她想要通过谈话来拖延时间,可是……真正想要拖延时间的人,是那个偷袭者!看他一声不吭的反应,明显是在等着什么。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起搏之!
阿瑄打定主意后,深吸一口气,使了一招“雪上漂移”,同时凝聚内力于手,用力挣脱了那人的束缚。奇怪的是,那个人并未用全力擒她,很轻巧的让阿瑄挣脱开去。
拳头打在了棉花上,阿瑄挫败望向那个人。只见他一袭夜行衣,脸上蒙着一层黑布,只望得见一双眼睛。只是那双眼睛太过平庸,浑浊里带着血丝,毫无特点可循。
阿瑄本来就不是一个有耐性的人,这三番被无视,沉不住气,目光一凛,深吸一口气,展开攻势。
只是她还未近那人身,一道劲风伴着人影冲来,挡在了阿瑄跟前,将她扔远。
“喂,慕容白,你干嘛!”
慕容白冷冷看着那个人,对阿瑄说话却带了温度:“这个人以前每次偷袭我都出现过,让我来教训他,你待在一边看着。”
“啊,原来是来找你的!那干嘛要抓我啊!”
“……我怎么知道。”
黑衣人出手迅猛利落,每一招都带了极其危险的讯号。阿瑄忍不住摸摸脖子,若是这样一记手刀砍在自己的脖子上,估计自己已经没命了,幸好不是来找自己的……
不过,慕容白你确定这个人是误以为你是岁月山庄的人才对付你的吗?为毛我觉得这人招招杀气凌人,明显就是冲你来的啊!
慕容白显然大吃一惊,警惕噌噌上升,使的招式杂糅了所有习过的绝学,快捷上完全不输给那人。
寒光粼粼,如同船只行驶过后的湖面,在夕阳照耀下一波波摊开,抖动似鱼尾灵活。空气被划开圈圈波澜,风声迅疾,呼啸作响。
那人虽周身被黑布包裹,可是煞气毕露,一招招过后越发得心应手。连慕容白的岁月剑法都不及他来得更加富有柔韧性。阿瑄觉得不对,见这两人沉溺在打斗中,干脆屏住气息,偷偷溜往前厅,找酒剑仁帮忙去。虽然她这段时间武功节节升高,可是她实战经验匮乏得很,平日里训练大抵都是一个人,在蛇山上如是,在酒庄亦如是。让她这样赤手空拳援助慕容白,与黑衣人为敌,她着实忐忑得很!
奇异的是,前厅竟然没有人。
阿瑄在原地跳脚片刻,撤出前厅四处寻人去。反正这酒庄里面的人多得是,肉搏加人海战术总是可以的吧!
奈何她把酒庄翻了个遍,居然一个下人的影子都瞧不见。
空旷而宽广的庄子透着浓重的诡秘氛围,每个脚步下去,脚底与地面“沙沙”的摩挲声清晰可闻。阿瑄越走,心越发虚,恍若陷入空白的漩涡,被吞噬进来,难以拔出。
一路施展轻功跃到居处,慕容白和黑衣人的打斗呈白热化趋势,身影交错,无法辨别。地面上泼开几道血迹,鲜红温热,阿瑄见此,反倒忽然沉静下来。
走到现在,名誉、权势、恩宠、仇恨、艰苦一一抽离出灵魂,她的信念很简单——找到小草,为糖果铺子的人报仇。征途渡过一半,她不知道终点在何处,但是她知道有什么是不可丢弃的,譬如对他的爱恋,譬如对幸福的执着追求。若是失去他,未来的旅途该有多么空乏无味,又该有多么寂寞冷清。
若是失去他……
又一道血迹在青石地板上面显眼泼开,阿瑄目光一凛,抽出匕首,加入战斗。
三个人的内力形成一道漩涡,阿瑄跻身其中,就能清楚看到里面的情景。慕容白明显已经负伤,麦色肌肤上面仍然涌着新鲜的血珠子。黑衣人周身漆黑,什么也看不出来,但是他浑浊眼里多了疲惫,显然体力已经消耗不少,此时攻击正好。
银晃晃的匕首递出,阿瑄飞快旋转,步法是“雪中游”的最后一层——雪上飞舞。
匕首飞快割破空气,一道道痕迹如同漫天刺骨雪花,片片袭向黑衣人。慕容白见状,也使出了绝招——岁月流转。两人一柔一硬,配合默契,攻势狠戾。
黑衣人回击得略微吃力,重重呼吸一声,开始防守。
慕容白靠近阿瑄,一面加快手中的凌厉,一面低声喝道:“出去,我来应付!”
阿瑄倔强:“就不!”
“我一个人完全没问题,你去找其他人来,切莫让庄子其他地方受到偷袭。”
阿瑄语气乖顺了一些,却并未收敛招式,反而将那雪花纷扬得更加厚重:“慕容白……你是傻子吗?”你一个人,根本没法应付,“我们并肩作战,怕什么,我会抢了你的风头?”
不必说,你的心意,我全懂得。
慕容白在空气一道道掀起的浪花中扬起笑脸:“好。”并肩作战,似乎比孤身奋战,来得更加温馨。
齐心协力战斗,不过半个时辰光景,黑衣人就喘着粗气后退几步,眼里惊讶、欣赏、欣喜……一一闪过。
两人靠在一起,警惕注视那人。
只见他哈哈大笑,继而揭开面纱:“后生可畏啊,吾辈老矣!”
两人面面相觑,根本不识得这人,转向那人,面上摆满问号。
那人但笑不语,又喘了几口粗气:“出来吧,热闹该是看够了的!”
噼里啪啦掌声响起,又几声爽朗笑声传出,这回却是两人都熟识的声息。侧身望去,可不就是那几个人,均带着满足的笑容,信步从背后的房间里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