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山青山而绿水,钟离俊秀。远处依稀可辨灰色石瓦屋错落,掩映在羣山绿水中,煞是神秘动人。
这里是养出“三苏”的沃土,似是连山水都显得不那么相同。
言笑还是更喜欢这样的环境,便是呼吸一口空气,都觉得内心是清爽的。不得不说,这里是个养老休闲的好地方。
慢慢跟在苏轼的脚后,很快便到了熟悉的家门口。
之前熟悉的篱笆翻了,原本温馨的家此刻简直是乱得一塌糊涂。原本便不过两个女人呆在家里,现在竟是又少了一个。
估计是时间放得有点久,便是尸体都有了些味道。然而此时,这三个大男人却是一齐红了眼圈儿。言笑默默地退了出去,她一贯不喜欢这样的从场合。便是参加不认识的人的葬礼她都能哭得稀里哗啦,何况还是和自己亲近的人呢?
很快,程氏入土为安了。苏轼苏辙因为母亲去世,要守孝,无法做官;而苏洵却是在等待官职,毕竟他只是妻丧,在礼法上与母丧并不相同。
青神是个超脱世间之处,其间有小潭古寺。行走其中,恍若天上。言笑跟着走着山路,才半山腰就开始喘气。
言笑忘了,她只是一只猫,而猫的寿命至此便是差不多了。
脖子上的银项圈勒着脖子略有些不适。她不记得这是谁给她套上的了,但对其甚是讨厌。
阳光溶溶却照得言笑的眼睛有点花,身子一轻,便被人抱了起来。苏轼嘴角带笑,一时让言笑的眼睛有点花。
头晕目眩,言笑晕乎乎地靠在苏轼的怀里,被颠簸得有些难受。苏轼伸出食手揉了揉言笑的太阳穴,感觉略幸福。
远处依稀传来钟声,约莫是山顶的寺院里传来的。一个年轻的白衣僧人悠悠走来,手上绕着两圈佛珠,嘴角含笑,眼里满是悲悯。
不知道为什么,言笑感觉自己的头更痛了,彷佛灵魂要与身体抽离,彷佛眼前出现了一道亮光。
苏轼发现怀里的雪团儿不动了,一时有点慌。他的雪团儿怎么了?她不是成精了吗?怎么会这么容易死去?苏轼颤着双手,泪水砸落下来。“雪团儿!”母亲走了,现在就连雪团儿也要离开他了吗?
苏轼跪地,抱着雪团儿的尸体,久久不起。
那僧人缓缓走到苏轼的身边,眼里露出了丝异色。“施主无需悲伤,她只是回到了她该在的地方而已。”
苏轼听着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再一回头,那白衣僧人早已消失无影。
此后几十年,苏轼结识了很多僧人,却终是没有弄明白这句话。后来,他把原本套在雪团儿脖子上的银项圈戴在手上;后来,他养了狗……
但没有一个能够及得上雪团儿的地位。他此生只养一只猫便够了,没有哪个能够及上它一点的聪慧。
而那只狗,正是一只黑色的大狗,和当年先生家的那只一模一样。他记得雪团儿经常跑去找它玩儿,若是雪团儿还在,应该会喜欢的吧。
看着手上那个银色的项圈,苏轼的嘴角露出一丝柔软的笑容。其实这银项圈是他找人做的,却不知那帮下人那般粗暴地给它套上,恐怕它不是很喜欢吧。“蠢猫。”苏轼微微勾了唇角,笑着笑着,眼泪就这般流了下来。
有时候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对它还是不够好?它喜欢吃自己做的肉,自己应该多做给他吃的;它喜欢被人挠着下巴,自己应该多顺着它的意;它喜欢在自己怀里蹭着撒娇,自己应该任它胡闹的……
可是,终是来不及了。
多少次,他仕途失意之时,只要忆起那只含笑的猫儿,便会豁然开朗。这是属于他一个人的秘密,他家的猫儿是听得懂人话的,是善解人意的,是活泼开朗的。他不希望再让它为自己流泪了。
远远传来悠远的歌谣,西湖边杨柳如烟,终是少了几分笑语。
“雪团儿,我想你了。”苏轼轻轻道,声音被大风吹去。
捧起一杯茶,微抿一口,除了苦涩别无他感。苏轼有些好笑地开口:“佛印,你怎么老喜欢喝这种苦茶?”
佛印微笑不答,只是自顾自地抿着杯中的茶,好像吃不出苦味,脸上尽是恬淡。
“佛印,你说有前世今生吗?”苏轼突然抬头问。
“信则有,不信则无。”佛印缓缓开口,无悲无喜。
“那你信吗?”苏轼追问。
“不信。”佛印的话出乎苏轼的意料。这假和尚,一副正经玄乎的样子实在是太具有欺骗性了,无怪那些人都称他大师。只自己看得出来,其实他这是装的。
“我信。”苏轼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银项圈,然后又抬头,不知道在看哪里。
佛印轻轻一笑,随即低头。他还真是有些羡慕这小子了,起码有所挂碍,而他却是成了个连哭都不会的弥勒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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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笑再次睁开眼时,只觉头痛欲裂。缓慢起身,差点一个跟头栽在地上。自己好像做了一个诡异的梦,梦里自己成为了一只猫。
难不成还真是猫做久了,走路都不会了吗?言笑揉了揉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
晃晃悠悠地下楼,言笑伸了个懒腰。
“喵~”她听到了猫叫声。嗯?言笑好奇地抬头,却看到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手里抱着一只洁白如雪的猫儿,小小的一团。
“小朋友,这是你的猫吗?好可爱。”言笑上前道。
“这只猫是我哥哥的。它叫雪球儿,是不是很漂亮?”那少年抬头,一脸稚嫩,让她想起了梦里那个少年。
“雪……球儿?”言笑有些惊异,自己在梦里好像叫雪团儿吧,跟这猫的名字倒是相似。
“雪团儿?”言笑听到好像有人在叫她。
“嗯?”言笑连忙回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他是……苏轼?只是自己原本不是一只猫吗?他是怎么认出自己来的?
“真的是你!”那人轻轻地笑了,揉了揉言笑的脑袋,一如旧时那样,痒痒的,很舒适。
“喵~”一旁,雪球儿歪着脑袋,轻轻叫了一声。
言笑舒服地眯了眼睛,只觉日光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