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还是有和柳三变交情不错的,在皇帝面前给他说了两句好话。可皇帝是什么人?原本就对那些自恃清高的文人有所不满,再加上对于柳三变写得那些艳词有所偏见,一句你不是“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吗,把一羣人噎得哑口无言。而那句“不如填词”更是将柳三变打入了地狱。
不得不说,柳三变你发发牢骚的话都传到皇帝耳里了,这该是多么出名啊。可这也不是什么好事,起码这回把他自己坑惨了。
本以为柳三变知道这件事会郁闷一下,谁料这人却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不仅不以为耻,反是一副我很光荣的模样,自称什么“奉旨填词柳三变”。
柳三变真的是乐观主义者吗?恐怕不是的,沈青笛最清楚,他啊,只是不喜欢让那些人看了笑话去,故意装作我活得很好,气气那些人呢。
不得不说,他这举动挺幼稚,但实在是给那些想要看笑话的人狠狠的一记耳光。
柳三变改了名字,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个柳三变的名字已经给皇帝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于是柳三变成了柳永。
第二次落榜的时候,柳永已经没有了第一次那样的悲伤,应该说是一种麻木。果然,还是不行吗,他自嘲一笑,手里的扇子被他紧紧地攥着。
“怎么了?”沈青笛见柳永情绪不对,心知他又落榜了。和他认识了几年,沈青也知道这人喜欢把什么事情都藏在肚子里,倒是挺像自己的。
“没事。”柳永冲沈青笛笑了笑,还舞了几下手里的扇子。
“不想笑别笑,怪难看的。”沈青笛皱眉,一脸嫌弃的表情。
柳永无奈地笑了笑,这妮子,果然还是牙尖嘴利。他心里知道,这丫头其实敏感着呢。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其实心里最是清楚;看起来凉薄,却最是心软;表面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谁知道她内心其实是很渴望一个知心朋友的。
“好。”柳永揉了揉眉心,头怪疼的。
“我听说,你和你那‘虫娘’闹翻了?”沈青笛拉了柳永坐下问。
“啊,她嫌弃我又落榜了吧。”柳永一副毫不在意的凉薄表情。其实,他心里也是很苦涩的,这功名真的就这么重要吗?好吧,大概还是很重要的吧。
“好了,你也是英俊潇洒的,至于这副样子嘛。”沈青笛心里有点酸,却还是一副如常的表情,调笑道。
“嗤。”柳永有些好笑,揉了揉沈青笛的发顶,“还算你有点眼光。”
沈青笛只觉脸有些烫,一时竟也没说出什么话来。果然是女人玩儿多了,调情的功夫都上来了。沈青笛暗暗撇嘴,殊不知柳永此时还真是无辜的很。
三年后,柳永第三次落榜,这回连他哥哥柳三复,这个他原本并不太看得上的人都是考上了进士。
又四年,柳永第四次落榜,这回他是真的心灰意冷了。是不是自己过去的坚持都是错误的呢?他有些茫然了。
既是如此,自己还在这里呆着做什么呢?这回柳永可以说是心如死灰了。
“青笛,我要走了,你不送送我吗?”柳永显得有些消沉,眼下青黑一片。
“你不去和你的‘虫娘’道声别?”沈青笛酸溜溜道。
“我已经说过了。”柳永答道。
谁料沈青笛瞬间就翻脸了:“看来啊还是‘佳人’要紧些啊,倒是最后才跟我说的。”虽是这么说,沈青笛突然有些难过。这些年,她也是习惯了他常来和自己逗趣拌嘴,若是没了他,大概自己以后的日子又会变得很无趣吧。
她还真是个失败的人,这时想想,她好像没什么朋友。
翌日,水边,渡船。
沈青笛第一次知道诗里送别的感觉。“折柳”什么的,哪里能表达清沈青笛的心声?
“柳永。”沈青笛看向柳永的目光湛湛,含着不知什么样的情愫。
看见他在和那个叫“虫娘”的女子告别,沈青笛只觉得风有点大,有点冷,突然有些想哭。
“丫头,你哭什么。”柳永有些手忙脚乱地又指腹抹去了沈青笛眼角的泪。指腹上有微微的老茧,大概是他弹琴留下的。
温热的触感让沈青笛有些不想离开,沈青笛一下子扑入了柳永的怀里,任泪水无声地浸湿他的衣衫。
柳永身子一僵,手缓缓在沈青笛的背上轻拍了拍,两人都没有说话。
当沈青笛再次站直时,已经恢复了以往的淡然。好像刚刚的一切不过是个错觉。
她认真地盯着柳永,突然揪住了柳永的领子,猛地望向一拽。
二人鼻息交融。柳永有些错愕地盯着眼前的人儿,呼吸有些紊乱。他第一次觉得紧张。
沈青笛目光毫无惧意,亲昵地把鼻尖在柳永的脸上蹭了蹭。柳永眸色深了深,自己送上门儿来的,可就别怪他不君子了。
柳永低头,擒住了怀里人儿微张的红唇。唇齿相依,沈青笛只觉脑袋里轰的一下炸开了,有些晕晕的,脸烫得吓人。她有些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
感到怀里这人想要往后躲,柳永的怀抱箍得更紧。他怎么没发现,这丫头的红唇竟是这么可人,带着些甜香味儿,清新自然,惹人怜爱。
轻笑着点了点佳人的琼鼻,沈青笛脸色更红,一双黑色的眼睛飘忽,显然是不好意思了。开怀地笑出了声,柳永抱着沈青笛又亲了亲。
“估计只要是个女子凑上来,你都会亲的。”沈青笛自嘲地笑了笑,脸色的红云渐渐褪去,那双清澈的眸子盯着柳永半晌,便飘到了其他地方。
“我只亲过你一个。”柳永急道。自己虽是风流,却是对那抹着胭脂水粉的女子下不去口。
良久,柳永突然开口:“你跟我走可好?”柳永的声音略有些低沉,眼睛亮得惊人。
沈青笛微微后退了几步,“不好。我们还是再也不见吧。”沈青笛知道,这个男人就像一阵风一样,不会因为自己喜欢,就为自己停留。他不可因为自己一个人,就束之高阁,严守规矩。
“为什么?因为那个孩子?”柳永脸色有些难看,却也没有强求,他知道沈青笛的脾气,“你开心便好罢。”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船随风远去,直至剩下一个小点,沈青笛临风站着,任风卷乱她的头发。当真好风,好景。
“柳永,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