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琉璃将众多花瓣一一归类放好晾晒,偶尔指点旁边捣鼓花汁的两个丫鬟如何将各种颜色花瓣的汁液调和成需要的颜色。严简端坐在院中,看着几个女子不停的忙碌,方琉璃的身影就好像一只翩飞的艳丽蝴蝶,挥动着轻盈的翅膀,在阳光下舞动着。远处还有两个丫鬟端着篮子采集已经完全盛开的花朵,摘下来之后经过加工,它们的命运将是成为女子脸颊边的胭脂或者额头的花细。
    
    女子爱美,也善于自己创造美丽。
    
    醒来后过了十来天的方琉璃就耐不住清闲,指挥同样无所事事的丫鬟们捣鼓这些东西。一片植物的海洋有了女子们的嬉戏而忙碌身影也变得生意盎然。
    
    严简也没有闲着,女子们忙活的时候他得负责给她们温茶,以让大家偶尔的停歇之时不至于亏待口舌。
    
    “璃儿,茶好了,歇会儿吧!”严简招呼着她过去。这个人似乎看不得方琉璃忙碌,总是找着不同的由头让她休息。一会儿是擦擦汗,一会儿是歇脚,一会儿是衣服已经脏了该换,现在这是名正言顺的说喝茶。
    
    方琉璃也不计较这些,反正她事情也没做多少,与其说让她休息不如说是让这些忙个不停的丫鬟们休息休息,她作为女主人往往只要动动口,指指手。
    
    喝茶嘛,说多了话正好口渴了。
    
    几个丫鬟们嘻笑着跟着聚到桌边,看着严简小心的将茶端给方琉璃,自己又挑了一杯,其他人才各自斟茶牛饮一般的喝了后跑得没踪影。她们早就知道严简不喜见自己这类丫鬟们,都识趣的闪人,留下两人独处。
    
    茶水清冽,带有一丝甘甜,既润喉又不发汗,在忙碌过后喝着更好。方琉璃对严简泡茶的技术早就见识过,虽然她隐约中也知道自己能够泡出一壶好茶,不过天性懒惰,有人操劳她也就不自己动手了。
    
    实际上,在这里没有什么事情要她动手的。一切杂事丫鬟们都做了,她只需要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她隐约中也知道这里的一些规矩,不会说出什么自己要洗衣做饭的话。
    
    不过,眼前的男人似乎也很喜欢伺候她。换衣的时候恨不得就站在她的身后,洗澡也想要搭把手帮忙,睡觉也更是想要同眠。
    
    可惜,方琉璃对陌生人总是有强烈的排斥,对于涉及隐私的事情从来不喜欢有人看着守着,否则那本就淡然的面孔马上挂上冰霜,眼中的冰渣子刺得对方体无完肤。
    
    严简也曾以两人是夫妻而要求过。本来就对对方的身体熟悉过,某些方面来说更是坦诚相见过很多次,他要求得到自己作为夫君的待遇,也强调过方琉璃有义务跟他睡在一起。就因为是夫妻,就因为这里是男权社会,所以娘子必须听从夫君的。
    
    方琉璃不吃这一套,你好好的跟她说话她会好好的回答你,你与她争论她就会冷嘲热讽,丝毫不留情面;如果你强硬霸道的耐着不走,那么好,她抓着什么就往对方身上丢什么。有时候是杯子有时候是鞋子有时候甚至是尖锐的饰品。
    
    她也不怕严简真的被这些东西砸着会怎么样,一个男人他要么直面女人的这些无理取闹咬牙挺过去,要么就只能自己败走。严简好面子,没有丫鬟守在旁边的情况下也不能忍受方琉璃的冷言冷语和乱扔乱砸,所以他只能败走。
    
    方琉璃善于观察,严简一旦认输她就知道对方有着顾忌,至于顾忌着什么或者是算计着什么她都不怕。她只是以小女人的心态小心的防范着对方,寸步不让的争取自己的隐私权。
    
    这个女人,底线太多,稍微碰触其中一条她翻脸就不认人。
    
    严简也不是善茬,对方的为难和防备他哪有不知道的道理。两人那几天里几乎是展开了攻防战。各自拿出了十八般武艺和七窍玲珑心,为了生活中的小事情争夺主导权。他从来不知道原来方琉璃平时那张温润和善的面目下是如此的尖锐,跋扈,充满了攻击性。一言不合她会毫不客气的粗俗肮脏、偏激任性、明嘲暗讽的语言和暴力行动反击你,不管你是不是他的夫君,也不管你是不是她的衣食父母。
    
    起初,严简斗不过的时候想着不让丫鬟们伺候她。他知道人由简入繁容易,由繁入简难。可是他忘记了,这个女人现在不是养尊处优的辛小缦,而是没有了辛小缦和方琉璃记忆的一个他所从来没有了解过的女子。
    
    方琉璃很无所谓,有人给她做事的时候她就享受,没人给她做事的时候她就自己亲力亲为。虽然很多东西她不明白该如何做,可是毕竟生活的习性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任何生活用品被她倒腾两下她也会了。
    
    之后,严简在面对她冷嘲热讽的之后罚她没有饭吃。她居然没有饭吃就喝水,一天喝上七八壶茶水。严简再让人将茶壶收了,水也不让她喝。在这个地方,方琉璃没法走出去,也找不到吃的,两人连续抗争了三天,方琉璃三天没有出门,最后还是严简忍不住去看看她,然后发现在没有饭吃没有水喝的情况下她居然用花瓶打碎了割开了手臂,她居然喝自己的血。
    
    当看到她奄奄一息,毫无生气的躺在牀上,两只手臂上纵横交错的隔痕的时候,严简的心害怕得颤抖。
    
    会失去她的恐惧,和方琉璃对自己极度残忍也要跟男人对抗的偏激性子让人无法苟同。
    
    
    
    现实中,对自己恨得下心的女人才能对别人狠辣无情。
    
    这一点认知让严简败下阵来。他不敢用生的机会去刺激她。他知道,这个女人没有了过去,在这样相当于囚禁的环境下没有对未来的憧憬,自然对生死就不看重。
    
    如果是在以前,还有一个辛小宝能够牵制。可现在辛小宝不在,就算辛小宝在,被药物给弄去了记忆的方琉璃也不认识那个孩子。对于她来说一个陌生人的任何情绪都影响不了她。只要她觉得对方不重要,她就不会给予对方任何相应看重。
    
    这个女人,太自私,太决断,太狠辣。
    
    她一无所有,所以无所畏惧。
    
    严简开始揣测,是不是做错了。一个不将生命放在心上,一个没有爱不懂感情的女子是没有人可以威胁她的。
    
    自己这个夫君,对于没有记忆的方琉璃来说根本就是一个陌生人。
    
    你跟她说三从四德,说七出,说女则,说以夫为天都没有用。
    
    她不相信人。她对一切都保持距离,她不相信任何人。虽然丫鬟们都很言听计从,严简对她有求必应,可是对方对她笑她也回报笑,对方露出一丁点对她的不悦,她会马上十倍的蔑视回报你。
    
    严简倍受打击。
    
    这个女人与当年贤德谦让,考虑公婆,考虑家族,考虑夫君,考虑陌生人看法的方琉璃不同,这个方琉璃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她只保证自己的喜怒;更比那面对他平淡得近乎寡淡,无悲无喜,无嗔痴的辛小缦更加冷漠。在辛小缦的眼中严简至少还是一个有利益关系的商人,可是在这个方琉璃的眼中,他就好像一样物品,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一个物品要跟她提出条件,门都没有。
    
    强硬的来不成,只能来软的。
    
    好在,别人对她好的时候,她也会和颜悦色的跟你说话,甚至于会自己找一些趣事跟你聊天,也会无聊下倒腾事情给你做,或者给别人做。如同现在,让丫鬟们采花晒花瓣做胭脂水粉,让他泡茶。
    
    这样的方琉璃有了人性。
    
    可是,严简对她那些天的残忍有了深刻认识,他不认为她对他笑,跟他说话就真的是在乎自己,她的心就好像一把刀子,只有她扎人,没有别人扎她的份。
    
    严简很纳闷,她这种性格是怎么来的?
    
    难道自己的母亲当年从她还是贫民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性格么?还是在她父亲死掉了之后性格在潜意识中改变了?或是在进入严家的时候她一直在潜移默化的改变,只是被家族压抑着,所以她一直扮演了好儿媳妇好妻子的责任,小心的没被人看出来。而在那颗药丸的推动下,她的本性暴露了?
    
    他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
    
    他甚至于不知道这样相处下去,他是不是如开始预想的那般,能够让她爱上自己。这个叫做方琉璃的女子再也不是当初那位隐忍善良的方琉璃,多年前的方琉璃是上天赐予他的宝物,不需要他细心呵护,也不需要他温颜软语就可以轻易的得到和丢弃;可是这个方琉璃就好像是上天用来惩罚他过去的愚昧一般,让他有心想要挽回想要爱护却是无处下手,或许,这是对他的一番考验,考验他的真心!
    
    这么想着的严简也学会了自我安慰。他的时间很多,他对自己有信心。至少现在方琉璃能够安静的呆在这里,坐在自己的对面喝着自己泡的茶,也能聊上几句,这比她是辛小缦的时候好多了,不是么?
    
    辛小缦在乎的只是利益,而这个方琉璃什么都不在乎,兴许能够让严简柳暗花明呢!
    
    他严简好不容易得到的这次机会不就是自己争取来的么,怎么把握都是他严简的本事。
    
    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他就必须走下去,发誓一定要得到她,不管付出多少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