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分钟后,柳美善捧着柳美良的骨灰盒,我撑着一把黑布伞挡住阳光,从火化室并肩走向“安灵区”。
我们那样并肩走着,我突然间感到莫名心悸起来,因为我突然记起那天我赴约时在车上见到那对男女并肩走在雷雨中的情形。
如果这时也是下着雨,我和柳美善这样并肩走的情形就与那天我看到的情景几乎是一样的了,我们都沉默不语,我心里有种恐慌的不自在感觉,就只有二十米左右的路程,对我来说却是特别的漫长!
到了“安灵区”,柳美善在最偏缘的一个台位放下骨柳美良的灰盒,我们就开始为柳美良的在天之灵祭祀哀悼。
“安灵区”里茂树浓荫,这会儿人寥寥无几,显得森穆幽深,悲凄冷清!
我和柳美善各自点了香,当我低头望着柳美良的骨灰盒时,心里又涌上许多无法形容的伤感情绪,情不自禁在心里喃喃自语起来:“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人行,墙里佳人笑。笑声不闻声渐消,多情反被无情恼!‘恋红唇’啊,你倒好了,这样一去把你的美丽你的情感都一了百了了,只留下给我终身的遗憾!我和你从网上聊到网下走到了一起,这个缘分是多么的命中注定啊,我是多么多么的想和你共续网恋情缘啊!”
我突然记起今天凌晨上网的事,便想问柳美善,装着不经意的说:“柳小姐,你姐姐今天凌晨和我上Q聊天了,你相信吗?”
柳美善轻轻瞥我一眼,低声冷冷开口:“在这里请别开这样的玩笑!”
我从她面上表情看不出有任何意外之色,心想和我“相约午夜”的人不会是她了,否则她怎么会一点条件反应都没有呢?或许是我的脑细胞感应超常过敏的缘故,我正想继续问她,突然发觉空气中弥漫了一种危险气氛!
我转头望,有些吃惊了,“安灵区”不知何时多了许多人,彷佛突然从地上冒出来似的!
人是增多了,整个“安灵区”仍然是一片安静,而且比原来更加的沉静!我的潜意识告诉我,这样死沉沉的安静就是危险来临前的预兆!
“朱熹,为你妈妈烧柱香吧?”这时从右边传来一个男子恳求的声音。
我听到朱熹两个字,便往右边望,果然见到了背对着我站着的朱熹。
他身边一个穿着警服的瘦小中年男子又恳求道:“朱熹,求你了,为你妈烧柱香吧?”
朱熹却无动于衷,我看到那个中年男子脸上的表情已是悲苦得眼眶发红。
朱熹突然愤愤说道:“我就不明白,爸,你是警察,妈是教师,整天生活在一起的夫妻,思想差距怎么就那么大,既然你们不信任,为何要结婚,为何要生下我,为何要每天不停的吵架,你们知道不知道,我这十几年好像一个被人抛弃的可怜私生子一样,过的多孤苦啊!”
中年男子呆呆看着他,神情内疚不安的低声道:“你小声一点好吗?都怪我们的了,她终归是你妈啊,为她烧柱香吧!”
朱熹依然愤愤说道:“是你气死妈妈的,你每晚都喝酒,每晚都和妈妈吵架!我知道你对另外一个女人,一个叫柳月的女人念念不忘……”
中年男子脸色大变,急切大声的打断他的话:“你别胡说!”
朱熹冷“哼”道:“朱金!你心知肚明!”说完竟甩手大步离开了。
朱金怔怔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半晌,长长叹了一口气,低头望向前面的一个骨灰盒,面目悲凉,沉思了。
“安灵区”依然保持一定的安静,刚才他们父子的大声吵嚷并不触动正沉浸于为亲人的哀悼!我记得“朱金”这个名字,或许这个朱金并不是我要接近的那个朱金,但我还是不自觉对他注意起来,突然又发现柳美善也定定望住朱金,眼睛闪着复杂的光芒!
我忍不住小声问:“柳小姐,你们认识吗?”
柳美善回过头幽幽看我一眼,低声道:“我妈妈叫柳月!”
我怔了怔,随口又问:“你妈妈认识他?”
柳美善皱眉没做声,面露愠色瞪我一下,转过脸去了。
我也只好沉默不语了。
朱熹突然又小跑着回来,到了朱金身边,微喘着气认真问:“爸,如果我犯了大错,你会原谅我吗?”
朱金侧脸盯住他,神情严谨道:“你先给你妈烧柱香吧!”
朱熹说:“爸,你前阵子突然变得暴燥不安,才会和妈妈闹得凶,妈妈才犯病死的,只因为你收到一封信,是吧?”
朱金有些惊惶的问:“你怎么知道?”
“信是一个叫‘恋红唇’的女人写的,是吧?”朱熹说着,突然向朱金腰间探出手去!
朱金冷不防被他摸着腰,下意识得往后退。
朱熹右手却已快速的从他腰间掏出一支手枪来,然后猛地把手枪指向柳美善,边向她走来,边对朱金大声说:“爸,她就是那个可恶的女人‘恋红唇’!我今天要杀了她!”
这突如其来的事让“安灵区”里的人慌乱起来!
我也是大吃一惊,下意识的挡在柳美善身前,紧张的对朱熹说:“你别冲动啊,小心枪走火啊!”
柳美善在我身后冷静的说:“你认错人了!”
“你干什么啊!”朱金大叫一声,见到柳美善时整个人突然一震,脸色惊恐,眼睛圆睁着定定看住她,随即又意识到她的危险,立即冲向朱熹。
此时朱熹已经双眼怒火熊熊的紧盯着柳美善,手指颤动,准备开枪了!
我和柳美善都在他的枪口下,他这一枪打下来,总会一个人受伤。
我紧盯着乌黑黑的枪口,心在惶恐不安的“怦怦”激烈跳动着!
就在那千均一发的时候,朱金猛地向朱熹扑过去,他们倒地的同时,朱金手中的香把撒落了一地,枪也在刹那间“叭”的响了!
“爸——”朱熹惊骇的看着朱金的胸口,被那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呆若木鸡。
朱金半跪在地上,右手抓着枪,左手紧捂胸口的伤口,鲜血从左手指间冒出,瞬间染红了他的上衣,他却面露微笑的对朱熹说:“我欠你的父爱,可以还清了吧。”说完头就无力的垂了下去,而眼睛却还是张开的,真正是死不瞑目。
朱熹似乎吓懵了,呆望着他呃呃道:“爸,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周围的人却异常平静,虽然有人已经报了警,但多数人都是幸灾乐祸的冷眼旁观,这里的人还处于悲痛之中,谁也没料到事情会转变成那样子,眨眼间一个生命就被死神残忍的剥夺了,心绪凭添了许多无奈凄凉!
香菸缭绕中,我怔怔看着朱熹失魂落魄的伤心模样,心里也不是滋味了!
柳美善轻轻叹息一声,转身边走边对我说:“意料之外的事天天都有发生的,只怪命吧!该走了!”
我机械的点点头,跟在她后面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