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见亮回到病牀前,坐在李燕此前坐的那张凳子上。还是第一次,如此近的静静地看着田燕。此前她给李见亮的感觉,一句话,英姿飒爽。现在静静的躺在眼前,脸色有点苍白,细密的眉毛下,闭着的眼帘下弧线很长,鼻子很精致,睡着了,嘴角依然略微上翘,像是带着微笑,清香拂面,李见亮发觉自己很是迷恋这种味道。
看着眼前的田燕,原本躺在这儿的应该是自己,这可能还是最好的结果,不好呢,他可能就去找吴欢了。李见亮慢慢的抬起手,想伸手试试她的体温。可手刚伸出一半,又停了下来,他害怕了,那次吴欢冰冷的体温给他的感觉刻骨铭心。猛然间,田燕的眼睛再次睁开,看清眼前的李见亮,嘴角的弧线翘得更高,张嘴说了句什么。
李见亮只看到田燕的嘴唇的开合,没有听到声音。声音太小,李见亮起身,将头往田燕处靠过去。一直到贴近处,很轻微地声音,伴着香气,“不要这样啊,我不想你这样。
李见亮迷恋着香气,竟然没动,直到田燕的嘴唇由耳旁顺着脸颊移到前面,轻轻吻过他的脸颊。
李见亮缓缓的坐回凳子上,耳边仍是田燕刚刚说话的热气,带着香味,痒痒的。看着田燕盯住自己的眼神,不停地忽闪,方才发觉自己刚才不觉中眼中含着泪,田燕指的是这个。李见亮稳了稳,让泪水在眼中风干,看着田燕,点点头,二人都笑了。
一直到早上李燕雷公武离开,李见亮也没有离开医院。
黄副局长安排接替李燕换班的女警官到了以后,医生护士一大帮人进来查房,一切都好,叮嘱关注下通气前不要进食。送走他们后李见亮在新来的陪护女警官和田燕催促下,在旁边一张牀上躺下,原只准备略休息一下,可谁知躺下后一觉睡到下午三点多,直到吴媛媛吴刚姐弟俩找到医院后,方才醒来。
和这姐弟俩同来的还有曹硊和一个日本男生宫本一郎,李见亮知道这是吴媛媛的众多追求者之一。见面十分钟后,李见亮已看出,这位宫本一郎应该已在众多追求者中成功上位。
这宫本一郎是日本高知市人,当年是从日本早稻田大学来中国科技大学的大四交换生,吴媛媛当时大二已是校学生会的骨干成员,在欢迎交换生的晚会上与宫本一郎相识。这宫本一郎在晚会上一见到吴媛媛就一见钟情,随即对吴媛媛展开爱情攻势,半年的交换生时间很快就结束了,无奈的宫本一郎只得回国,吴媛媛当时也只当他是众多最求者中的一个罢了。谁成想,第二年这个宫本一郎又申请到来科大读硕士研究生,对吴媛媛一直穷追不舍。
吴刚和女朋友曹硊很有心,带来一大捧各色鲜花,一进门看到田燕盯着手里的花,就说,没花钱,在农学院试验花房里采的。曹硊小女孩手挺巧,一会儿功夫,就将带来花花草草在房间各处恰到好处的布置了一个个花景,原本单调的病房立时生机盎然。李见亮知道,这里不比广州,这时节能有这么多品种的花卉实属难得。红色的康乃馨、橘黄色的金盏菊、娇黄的迎春花、粉色的李花,紫色的三色堇真是五颜六色,彷佛和这房间温度一样真的春天来临。看到这些,原本虚弱倦意难卸的田燕也精神一振,兴奋的两眼盯着李见亮忽闪,直呼好看。
说话间,李燕拎着大包小包推门进来,也被满房间的花炫的眼花缭乱,直呼,这里成了花房了。吴媛媛曹硊伸手接下她手里的拎包。
“吆,什么好吃的?这么沉。”
打开一看,的确全是吃的,尤其是有七八瓶各色水果罐头,难怪这么沉。她俩当兵那会儿最喜欢吃的零食就是这水果罐头,百吃不厌。看到李燕熟练的拧开罐头盖,拿着汤匙准备喂食的样子,房间里的护士赶紧俯身在田燕耳旁低语了一下,田燕红着脸,摇摇头。
护士扭头对李燕小声道,“她现在还不能进食。”李燕这才明白过来,放下手里的罐头,坐到病牀边,亲热地搂住田燕。
“我的燕儿,你咋还不说话呢。”一句合肥腔的话把一帮人都给逗得大笑。
李见亮看看时间不早,提议和吴媛媛姐弟四人先去医院食堂吃晚饭,李燕想起昨天的事,估计他们的事还没有说完,也就由他们去了,于是李见亮吴媛媛一行五人就先离开了病房。
在医院的食堂里简单的点了晚饭,吃到一半,吴媛媛告诉李见亮,中午他们与西安的老爸通了电话,在电话里吴爸爸确认了吴欢的遇难以及委托李见亮来合肥一事。
“爸说了,辛苦你了,谢谢你!”
吴媛媛看着李见亮,几乎一字一句地说道:“爸妈说,想请你假期来西安玩。”
停了一下,似乎觉得不妥,补充到,“我爸妈,他们的意思,你如果有时间方便的话。”
李见亮没有说话,从羽绒外套内怀口袋里掏出那一沓十元的钞票,“这钱,是叔叔阿姨托我带给你们俩的。嗯,拿好。”
“这个爸在电话里没说呀,再说,放假回家的路费已经寄给我们了呀。”吴媛媛迟疑地说道。
“长途电话,哪能啥事都说,再说最近叔叔阿姨情绪都不算好,可能忘了。”李见亮应对着,“你们回家时间定了吗?”
“还没有,但应该快了。”
声音很小,低了头,愣了一会儿,吴媛媛慢慢抬起头来。
“亮哥,你看这事闹得,都是我们不好,害的燕姐伤成这样。”
“亮哥,这都是我不好。”一旁的吴刚抢着说道。
“这和你们关系不大。”
“别的不说,亮哥,你看我们应该咋办呀。”
“什么咋办呀,眼下你们主要的任务就是好好上学,其它你们都不用多想。”
“那你看,现在我们能做点什么?”
李见亮为转移这个话题,看了看一边坐着不曾说话的宫本一郎,“宫本,你在科大读的是什么专业?”
“亮哥,我和媛媛在同一个专业。”
“哦,这个专业早稻田水平很前沿的。”话一出口,李见亮就已后悔,宫本来科大读书显然是第二位的。
“你学的虽是理工科,但我听说你父亲是日本大学的历史系教授?”李见亮依稀记得听吴欢说过一嘴。
“是的,家父宫本清一,在高知大学一直是研究日本近代史的。”
“高知大学的宫本清一教授是你父亲?我拜读过令尊发表在《日本史研究》上的文章,令尊很了不起。”
“我早就听说,亮哥是数学历史双修的,厉害!”
正说话间,一阵清脆的滴滴声响起,一时间大家似乎都不知道声音来自何处,最后还是吴媛媛,指了指李见亮说道,“应该在你身上。”
李见亮诧异地伸手在自己衣服上下口袋里乱翻,当伸进裤子右边口袋时,手指碰到一个不熟悉的东西,拿出一看,BB机,田燕在去西安前送给自己的。
想起上次在火车上,田燕提醒自己冬天衣服厚,声音不易听见,最好将BB机别在要带上打开振动模式,以免漏接信息,自己一直没在意。李见亮手指按了一下右边第一个键,滴滴声停止,同时正面的显示屏上出现一行汉字:朱红主任在病房,有事找你,雷先生。
看来是雷处和大哥他们来看田燕了,自己正好也有事要找他们。
想到这儿,即可立起身,“他们有事找我,我先回病房。你们不要瞎想,有需要你们帮忙的地方我会叫你们的,真的。”
吴媛媛急忙说,“这么急吗,你饭还没吃完呢,”看到李见亮已转身准备走了,急忙起身拿起碗中的两个包子,绕过桌子递到李见亮眼前,李见亮接过一个,咬了一口。
“没事,我吃饱了,你们慢吃,我先去了。”
想了想,又回头说到,“吃完饭,你们就先回去吧,有时间我再去看你们。”
看着李见亮一边咬着手里的包子,一边离去的背影,四人一时竟无话可说。
推开707ICU病房,迎面而至的是众人轻松的笑声。
看见李见亮进来,朱红主任率先迎上前来,“你这样子,可不像是休息好的。”
房间里除了躺在牀上的田燕,一共四个人,一男三女,不见大哥。
“李局已经出发去上海了。”朱红主任看出李见亮的眼神,一旁轻声说道。
“哦,没事。你找我?”
“是的。上次雷处在电话里汇报的,你对事发对象的特点总结,我们认为很有价值,这次李局特意让我留下,向你再瞭解一下你的逻辑思路,这对我们可能更重要。”
“好的,等一下,我正好也有事和你说。”李见亮说完转身向牀头走去,田燕以为他们要出去谈案情,躺在牀上赶紧说,“能在这儿谈吗?我也想知道。”说完,目光在李见亮朱红主任雷公武处长三人脸上来回扫视。
李见亮走到田燕病牀边,将被角拉直盖在田燕打吊瓶的手臂上,不置可否的扭头也看着朱雷二位。
“好的,不过你可只管听,不许说话,不许发表意见,注意背后的伤口。”